第32章 遇江南32
遇江南32
極短的時間裏，秦嘉遇在腦中快速回憶了一遍自己那幾首僅有的原創曲子，在姜楠微亮的目光中還是搖了頭。
那些拙作，在姜楠面前實在拿不出手，他擔心她對自己期待過高，等聽到曲子後卻只迎來失望，會覺得平平無奇，不過如此。
畢竟，這世上優秀的鋼琴演奏者太多了，他只是萬千人中最平凡之一，又怎能保證姜楠會喜歡自己的風格。
“等下次有機會吧，我現在也還在學習中，沒有能拿得出手的東西。”
對于秦嘉遇明顯自謙的說法，姜楠不替他反駁，也并不強求，她知道以後總有機會，至少在接下來這部劇中，留給她的機會已不算少。
兩碗面同時被端了上來，兩人各自又埋下頭去，在一片安靜無聲中吃完，随後一同起身離開。
慢慢往回走時，兩個人依舊無言，姜楠卻并不感到拘束，與秦嘉遇走在一起時，她整個人相對松弛。
只是她仍有些不太明白，為何餐桌上當她與秦嘉遇近距離對視時，她會下意識避開視線，似是擔心自己從對方眼神中讀出什麽來，又或是對方從自己眼中讀出內容。
她不懂自己究竟是在心虛什麽，或許還是與秦嘉遇不怎麽相熟，因此只他二人坐一桌吃飯，靠得太近會讓她不太适應吧。
共同走過一段路後，未來劇場已近在眼前，兩個人同坐電梯上了四樓。
姜楠站在秦嘉遇左側，似乎想到了什麽，下意識瞄一眼他的左手，入眼卻只有一層衣物布料，外套袖子全然遮擋她視線。
一些事得不到證實，她也只好又将目光移開，看向對方莫名繃緊的側臉，但僅是一瞬又恢複如常。
他仿佛隐隐有些不安，姜楠卻依舊得不到證實，更像是她看錯了。
回到排練室，室內同事所剩不多，只有幾人還湊在一起聊着天，其他人顯然都已出去透口新鮮空氣。
姜楠與秦嘉遇已分別回到原處，拿起放在小板凳上的劇本和紙筆正準備坐下時，她眼尾忽然閃過一道身影。
她頓了頓，下意識跟随那黑影向後方轉頭，看到那位正往後走去的女同事。
那位女同事開會時就坐在她左側，兩個人在劇本圍讀開始前就已相互做過自我介紹，對方叫方瀾，在劇中飾演她妹妹。
她看到方瀾徑直走到秦嘉遇面前，又聽她喊了他一聲“伴奏老師”。
偌大一間排練室中寥寥幾人，正在閑聊的那幾人聲音不大，其他人發出點什麽動靜自然能聽得一清二楚。
姜楠原本有些好奇，以為方瀾與秦嘉遇也是認識的，但在聽到這個稱呼後，她可以确定他們并不認識，今日是第一次見面。
此事與自己無關，正要轉回頭時，方瀾聲音卻再次傳入她耳中。
她聽見她問秦嘉遇，“可不可以現場聽你彈奏一遍《伴奏一》？”
劉飛發在群裏的那首伴奏還未取名，因是第一首，于是暫由《伴奏一》這個名字指代。
姜楠看向方瀾，卻仍只能看到對方背影，她也試圖看清秦嘉遇，視線也同樣被攔，方瀾剛好擋在他身前。
事實上，對方的想法與她不謀而合，她同樣想聽秦嘉遇演奏的現場版伴奏，只是并不那麽着急。
倘若現在能有這個機會，她倒也想過去側耳傾聽。
她看不見秦嘉遇的表情，也未聽見他的聲音，只能依靠方瀾的動作來猜測他的動向。
直至看見方瀾直起身後退兩步，秦嘉遇身形也終于重新展露于她眼前。
她看見秦嘉遇站起身，走向一側那架早已備好的鋼琴。
圍讀會時劉飛已說過，這臺鋼琴正是劇組為這位伴奏老師而準備，即便他們劇組不排練時，伴奏老師也可以随時進這間排練室裏來自由練琴以及創作。
方瀾跟上去，就站在一旁滿懷期待準備觀看。
秦嘉遇掀起琴蓋，擡手在琴鍵上試起了音，琴身倒映他低頭的模樣。
琴聲突兀地響起，這間排練室裏其他幾人登時也被響聲吸引，紛紛看向他。
被姜楠聽過數遍，早已聽到滾瓜爛熟地步的前奏響起，她亦有些按捺不住躍動的心，索性起身走過去，默默站在了秦嘉遇左側。
秦嘉遇全心傾注于演奏，纖細修長的十指在琴鍵上迅速翻飛，情緒層層遞進。
姜楠早已聽入了迷，閉上眼，腦中浮現劇情，被他的琴音卷入來勢洶湧的漩渦中，在這場詭谲莫測的陰謀裏艱難尋一個能夠自救的狹小出口。
琴音在這時戛然而止，她渾身一激，睜開了眼，仍覺餘音聲聲回蕩在耳邊，在她心頭猛震。
她正意猶未盡，短短不過幾秒之後，秦嘉遇未從琴鍵上放下的雙手又開始舞動，奏出與剛才并不相同的旋律，似乎是來了一段即興。
這一次，姜楠沒有再閉起眼來感受，而是靜靜注視着他，如欣賞一幅正鮮活流動着的佳畫。
她看見秦嘉遇雙手在那些琴鍵上行雲流水般起落，旋律上仍透着強烈懸疑色彩，似是靈感忽至，思緒上頭。
手腕幾番起落之時，秦嘉遇腕間衣袖也随之翻動，無意間露出他手腕一截。
姜楠驀地頓了頓，那段曾被她捕捉到過的白色繃帶再次落入她眼中，明晃晃引去她注意。
秦嘉遇顯然太過專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姜楠移開視線，裝作不知情，只讓自己沉浸回對方的演奏中，直至即興結束，她也成為第一位由衷給秦嘉遇鼓掌的人。
包括方瀾在內的其他人也都聽愣了，被清脆的掌聲驚醒，紛紛鼓掌，為他叫好。
“好聽！簡直神了！”方瀾鼓掌最有勁，對着秦嘉遇好一頓誇贊，随即提出了疑惑，“伴奏老師，剛才第二段是……”
“突然來的靈感，所以彈了一小段即興，放在《伴奏二》裏還差了很多。”
秦嘉遇溫潤的聲線在姜楠耳邊響起，她不自覺點了點頭，下一秒才意識到對方看向的是他右側的方瀾，并不是在與自己說話。
不過，她并不認同秦嘉遇所說的“差了很多”，修改與細節完善當然少不了，但剛才第二段，作為即興已引人入勝，韻味十足，這也足以彰顯他的實力。
方瀾走開後，仍于秦嘉遇身旁站着的，就只餘姜楠一人。
他側頭看向她，并不說話。
不是故作高深等着姜楠先開口，他自知嘴拙，于是已盡力在腦中思考着可以與姜楠談論的話題，暫時留住對方。
彈奏時，他更專注于眼下自己正在做着的這件事，因此并未注意到自己身旁不知何時站了姜楠，也是等結束後才恍然意識到對方就站在自己身側。
他自是聽見也看見姜楠第一個給他鼓掌，只是等掌聲結束時，另一位同事先開了口，他當然也得禮貌回應。
“剛才……”
“秦老師。”
薄唇掀動，剛出聲兩個字，他便聽姜楠的話也在同時響起。
“你說。”
“你說。”
下意識開口，兩個人的聲音又同時相撞。
怎麽默契用在了這上面，姜楠不由笑笑，也不争着再讓對方先說，直接問道：“秦老師，你手受傷了？”
秦嘉遇心頭一緊，下意識看向自己搭在腿上的手，此時袖口正嚴密遮擋住腕部，并無任何暴露跡象。
想來，也只能是剛才太過投入，雙手動靜過大，導致左手手腕上的異常顯露出來，恰好被站在自己左邊的姜楠發現。
他的手的确受傷了。
其實傷口不算太深，但彈琴時，尤其是在演繹這種曲風時，較強的力度與起伏總無法避免會牽扯到傷口。
他彈奏時只注意旋律與情感，傷處因此被忽視，等到結束後，腕上的疼痛再也掩不住，沖破桎梏，一路叫嚣着傳來陣陣刺痛感。
對于姜楠的問題，他只是不怎麽在意地搖了搖頭，向她簡單解釋：“只是不小心劃傷了，沒什麽大礙。”
姜楠見他面色如常，看起來應該确實無礙，不過，她還是又關心問了句，“彈琴還方便嗎，會有影響嗎？”
“沒關系，一切正常，傷口已經快完全恢複了，對劇組進度不會有影響。”
姜楠正欲點頭應好，忽又聽見秦嘉遇後半句話，知道他是會錯了意。
她所說的影響，實際是對他自己的影響，是否會牽扯傷口加劇疼痛，嚴重點又是否會撕開傷口，更加重傷情。
她更關心的，是秦嘉遇本身，而不是對他們這部劇的影響。
但秦嘉遇既已說了無大礙，她也不準備解釋，只是輕輕點頭，回一句“那就好”。
離開之前，她不忘問秦嘉遇剛才想說的是什麽。
秦嘉遇低低嗯了聲，“其實也沒什麽，只是想問，剛才突然彈琴，沒吵到大家吧？”
“怎麽會，我看大家都被琴聲吸引了，自由活動時間，秦老師，你随意。”
姜楠想說同樣被吸引的還有她自己，但想想還是不再多言，畢竟自己站在這裏，其實已是最好的證明。
再次回到自己座位上，她開始翻閱劇本喜，很快陷入對內容與人物的沉思中。
中場休息時間即将結束，未被讨論過的劇本內容還剩下大半，第二場圍讀也不知将要持續到什麽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