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顧錦朝
顧錦朝
人群之外的顧錦沉聽到這聲音之後眼皮子就是一跳。
他旁邊站着一個眼眸狹長的年輕黑衣男子，樣貌極為俊美。
男子眯了眯眼，不輕不重的問道：
“這是何人。”
顧錦沉知道他指的是顧錦朝，低下了頭道：
“是在下管教無方。”
男子笑：“哦？在下管教無方是誰，怎的從沒聽說過這號人物？”
然後他側頭對着身旁一個濃眉大眼的随從說：“石仞，你聽過嗎。”
随從搖搖頭，看起來極為樸實憨厚。
表面笑着，背地裏卻如此咄咄逼人，寸步不讓。
顧錦沉只好回道：“是…舍弟。”
男子看了他一眼，好似是在笑，但是這笑意不達眼底。
顧錦沉十分容易便解讀了到那眼神中的含義：這青城什麽時候成了你們顧家的天下了。
他微不可查的沉下了目光。
大興開國二十年以來并無戰亂，先帝駕崩之前，念着越家滿門忠烈，又對越凡極為喜愛，冊封了越凡為護國大将軍，望他繼承先父衣缽，護大興百年無憂。
這很大原因是因為他的姓氏。
“越”，它又不僅僅是一個姓氏，早已是大興國百姓心中的定海神針，所有人都有些病态的相信，只要越家一日不倒，這大興就一日不倒。
然當時的太子，現在的皇帝天天貪玩享樂，寵妃作伴，朝堂之上庸碌無為，不也有越家後人的功勞嗎。
将軍不将軍，皇帝不皇帝。
這才幾年，說句大逆不道的，大興竟有幾分朝頹之勢了。
這位“将軍”趕在這個節骨眼跑到這北境，難不成是北蠻那邊有了什麽風吹草動是他不知道的。
可是據他所知，越凡從未上過戰場，理應只是個頂着從一品官職的公子哥而已。
顧錦沉眼角一瞥。
身邊這個男子雖然只是随意站立着，卻像一把帶着寒光的利刃寶刀，散發着絲絲涼意，分明是不容忽視的存在。
如今這尊大神更是在顧府住着，官職更是壓他一頭，倒有幾分像是來監視他的。
看來日後要小心了。
所有人都伸着脖子往中間那片方寸之地看去，沒人知道人群之外的雲湧翻動。
夫蓮不知道，方才還在她口中的貴人，此刻就在人群外饒有興致的看她表演呢。
她現在只感覺到了這顧公子身上散發出來的鄙夷，對她身高的鄙夷。
夫蓮憋屈了。
但是不知道這人的身份，又不能貿然開口。
這孔雀公子好似也沒想讓她回答，低眼看了看地上的狼藉，小心的避開，還擡了擡腳看看有沒有沾到，這才慢條斯理道：
“怎麽沒人說話？”
看熱鬧的人群中馬上傳來個女子清脆的聲音：“那個矮個子說天下女子皆是蠢婦——唔…。”
“紅玉！”小眼睛丫鬟立馬捂上了她的嘴巴。
“你知道那是誰嗎？不要命啦？”
這丫鬟為何如此緊張。
此人名為顧錦朝，乃是顧府的二公子。
四歲能詩五歲成文，十歲就考得童生，獨屬青城的頭一份。
當年是多麽風光，整個城裏上八十老妪，下到三歲稚童，就沒人不知道顧府出了個精彩絕豔的天才。
只要他順着繼續往下走，擺在他面前的，就是一條通天的青雲路。
然而好景不長。
從考得童生的第二年開始，顧錦朝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他不再看書讀書，也不再作詩，不知什麽時候認識了一幫公子哥，天天聽曲遛鳥，不幹正事。
就這樣成了一個無所事事的纨绔。
所有人無一不感到惋惜。
這也算是另一類的傷仲永了。
然而不止于此。
之後曾流出傳聞，他曾經在勾欄院因為個姑娘跟一個人大打出手，廢了別人的兩條腿，把人搞成了殘廢。
傳聞大街上有人不小心碰了他一下，他就命人當場折了人家的兩條胳膊。
傳聞……
不錯。
盡是傳聞，沒人親眼見過。
但是每個人又都見過。
一傳十十傳百，人言可畏，衆口铄金，傳到最後越來越可怕，說的像是自己親眼見過，也就沒人不信了。
最後甚至還有的版本是：
顧錦朝其實是把人殺害之後抛屍了，因為有個當巡撫的大哥，所以才能安然無恙。
所以平日裏怕事的老百姓們見了他都是當瘟神一樣避着的，生怕看自己不順眼也給自己卸個胳膊腿的。
瘟神顧錦朝沒管別人怎麽想自己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就在幾人之間找尋那聲音中的矮個子。
他摸着下巴在夫蓮和李三之間來回掃視了一會，最終定格在了夫蓮身上。
夫蓮：“………”
“不是我。”
夫蓮郁悶道。
孔雀公子露出個笑：“抱歉。”
然後立馬沉起了俊臉，眼帶寒光看向讓他覺得辣眼睛的李三。
這變臉速度，夫蓮嘆為觀止。
李三早已沒有了在夫蓮之前的猖狂，佝偻着身子縮着脖子像是個醜陋的土撥鼠一樣，要是再給他個鏟子，估計能直接挖個洞鑽出去。
顧錦朝修長的手指撫着白玉扇，膚色比那玉還白上三分。
他慢悠悠的走到李三面前，用扇柄抵住了他沾滿幹枯蛋液的下巴。
他皺眉“啧”了一聲。
李三哪裏敢擡頭，下巴傳來的涼意讓他都要窒息了。
“顧公子，我沒有啊…”李三身體抖得像篩糠一樣，眼珠上下左右不安的抖動，顯然還在想對策。
“沒有？”顧錦朝一眯眼。
“爺說你有你就有。”
顧錦朝拿開了扇柄，正當李三松了一口氣之時。
“咚”的一下。
是從他腦門上傳來的。
李三頓時懵了。
顧錦朝拿着扇柄敲了他的額頭。
那扇柄乃是玉做，敲到腦門上肯定是疼的，所有人就這樣看着身形修長的青年一下一下的敲了下去。
說實話，有點像一個俊秀青年在安詳的敲木魚。
“咚”
“咚”
一共五下，每一次觸到李三額頭，都會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音。
李三就這樣低着頭，衆目睽睽之下接受面前人的折辱。
看着使力不大，然而這幾下下來，夫蓮很明顯的看見了李三額頭上鼓起了腫腫的一大塊，又黑又紅，看上去很是滑稽。
果然惡人自有惡人磨。
敲完了，顧錦朝把那白玉扇跟扔垃圾似的丢在了地上，發出“啪”的一聲響。
那是玉啊，看樣子還不便宜，多麽金貴的物件啊，就這樣被它的主人扔在了地上。
太可惜了。
夫蓮突然不合時宜的想起那日撿到的那塊玉佩，以及上面筆走龍蛇的那一個越字。
這附近有姓越的人家嗎…。。
顧錦朝半垂着眼：“以後再讓小爺看見你…。。”
話還沒說完呢，李三一臉急迫的接過去了：
“您就折了我的腿——啊呀！”
李三一下子抱着腿往後跌在了地上。
看他那龇牙咧嘴的表情，的确是被踹的不輕。
人群中傳來幾聲嗤笑。
顧錦朝慢條斯理的收回腿：“我說完了嗎。”
“不過你自己提的這個建議不錯，”顧錦朝用手托着下巴，看起來很認真的樣子，“既然你喜歡，我也不好意思拒絕。”
“那就這麽辦吧。”顧錦朝自顧自的點點頭。
“張大寶！你在幹什麽，我讓你買的醬油呢！”一道潑辣的女聲直直的傳了過來，被叫到的張大寶，也就是張屠戶聽見這聲音的剎那立馬就軟了身子。
“欣娘，你怎麽來了…。。”他讪讪着說。
名喚欣娘的女人一上來就揪住了他的耳朵：“我讓你買的醬油呢？！”
說完她才看見前面皺着眉捂了下耳朵的顧錦朝，馬上放開了手，低聲行了個禮道：“顧公子。”
顧錦朝沒搭理她，徑直從墨緞的袖子裏抽出了一把跟先前那把一模一樣的白玉折扇。
然後“飒”的一聲展開，一面慢悠悠的扇着，從衆人給他讓開的路中走了。
衆人嘴角抽了一下，您到底是有多少把一樣的折扇啊，出門還專門備着一把，這是料定了會出什麽事嗎。
夫蓮卻在想這顧公子到底是誰。
怎麽所有人都這麽怕他。
而且這人雖然看上去挺唬人的，但是自始至終唬的只有李三而已。
總感覺哪裏有點奇怪。
直到顧錦朝走遠了，欣娘才放下扭着屠戶的手，大聲招呼着：“散了吧散了吧，別看了，都回家吃飯了。”
衆人見沒什麽熱鬧可看了，随即擺擺手離開了。
此時便空曠起來了，只剩下一地狼藉，和過路的路人。
欣娘眉毛又挑了起來，抱起雙臂斜睨着李三，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對屠戶說：
“怎的又跟這等子腌臜潑才打交道！以後你再敢見他，老娘打斷你的腿！”
屠戶連忙點頭。
李三黑着臉，抱着腿好不容易站了起來。亂七八糟的收拾了攤子，臨走前狠狠瞪了夫蓮一眼，一瘸一拐的走了。
夫蓮與丁一道了謝，又收到了屠戶夫婦的道歉。
幾人幫着夫蓮收拾了道路上被踩扁的糖包，欣娘歉意的說：
“妹子，真是對不住，我家這口子就是性子直，他沒別的壞心，我在這給你賠個不是，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屠戶摸摸頭嘿嘿笑了一聲，“對不住了妹子。”
夫蓮便把自己原本的打算告訴了兩人，只是那李三橫插一腳，所以才有了這個誤會。
丁一氣呼呼的：“打上次他跟你搭話我就看他沒安什麽好心，我呸！”
欣娘在來的路上便聽丁一講了夫蓮的事，心裏也是十分憐惜，一個女子如此不容易，就算是讓她用了這攤位也沒什麽，何況人家也沒想真的占便宜呢。
想着便又剜了自家一眼。
夫蓮扶起被踹倒的背簍，在裏面摸出小荷包，數了兩個銀锞子就要遞給欣娘。
“這可不能！”
欣娘連忙推距：“我們怎麽好意思要你的錢，你看我家的糟蹋了你一屜子包子，你再給我們錢是個什麽理嘛。”
屠戶想起自己剛才那一踹，只跟着尴尬的點頭。
丁一“哎”了一聲：“你們哪，讓來讓去的。這樣子不正好相抵了嘛，誰也不用給誰錢，夫蓮，你就當認識了個姐，欣姐你就當認了個妹子，皆大歡喜！”
欣娘一拍手，她也十分喜歡這姑娘，看起來文文靜靜內裏卻很堅強：“妹子，你看如何？只要你認我這個姐，我絕對把你當親妹子疼。”
屠戶呵呵的笑：“欣娘一直遺憾她沒個妹子呢。”
話罷板起臉：“欣娘的妹子就是我的妹子，以後誰敢欺負你，我替你揍他！”
能在人生地不熟的城裏認識幾個人還是很方便的，有什麽事也好照應。
這倒是意外之喜了。
夫蓮露出個真誠的笑：“那就謝謝姐，謝謝哥了。”
一場鬧劇就此結束。
欣娘還許諾她可以随時來這個攤位擺攤，不過夫蓮想如果不是無路可走，自己應該是不會再來了。
*
夫蓮從欣娘和丁一那裏得知了百味樓的位置，婉拒了他們的帶路之後，小步快速的上路了。
走着走着，她就感覺後面有人在看自己。
那視線極為強烈，而且好像還不止一道。
本來不想管，可是後來也被看的有些發麻了。
夫蓮呼了一口氣，一不做而不休停下腳步迅速轉過頭去。
秋高氣爽的天氣，拿着把白玉扇懶懶散散搖頭晃腦的，十分顯眼。
夫蓮一轉頭就看見他了。
那不是顧錦朝嗎。
真是奇了個大怪，這人跟着自己做什麽？
她可是有正事要辦的。
顧錦朝卻沒給她目光，東看看西看看，像是山大王在巡視自己的山頭上結了幾個果一樣。
怪不得剛才開始她就發現街道上的聲音變少了，小販都不吆喝了。
夫蓮忍無可忍，終于在他大搖大擺将要越過她的時候轉頭問了一句：
“你跟着我做什麽？”
顧錦朝聽到這話立住了腳步，四下看了看，才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在跟我講話？”
夫蓮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他皮膚很白很清透，一看就是大戶人家養尊處優的公子，尤其眼睛極為好看。
眼瞳清亮，睫毛長而密，眼尾整體上挑，但是挑的不明顯，方才在教訓李三的時候冷着臉看上去很不好惹，現在因為疑惑眼睛微微睜圓，居然多了幾分可愛。
顧錦朝湊近了點，面上做出個兇狠的表情：
“你就不怕我折了你的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