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帶你去!
第27章 我帶你去!
兩日後,人找到了,按照程也安的要求,吳通把那老婦人送到了極樂坊。
月兒接了人,把她帶到了柳英面前。
一見到那老婦人,柳英眼睛都亮了起來,急切地問:“那半塊長命鎖你哪裏得來的?你可見過這個人?”
柳英把畫像上一個小姑娘指給那老婦人看。
那老婦人驚恐地看了柳英,又看向程也安,似乎在判斷他們是什麽人。
程也安起身站到那老婦人面前,厲聲道:“說實話有賞!說假話拔了你的舌頭!還不快說!”
那老婦人吓得肩膀一抖:“是是是,那姑娘我認得,三年前那姑娘暈倒在我家門口,似乎是得了傷寒,燒得厲害,我們家請不起大夫,也拿不出治病的藥,只能給她找些偏方治,可那姑娘還是沒挺過去……她死了後,我們就用個草席卷了她,把她埋了。這長命鎖就是她身上的,我一直留着,最近我老頭子得了病,所以才想着當了換錢,買藥治病……貴人們,我說的都是實話,沒撒謊……”
柳英的臉發白,如五雷轟頂,他三年拼了命找住的稻草斷了,他也将溺死在河裏。
“你确定……你再看看,是這個小姑娘嗎?她叫柳音,你确定是她……”
柳英聲音顫地不行,窒息般說話斷斷續續,又說不下去了,眼淚也已經流了出來。
那老婦人似乎也明白了什麽,輕輕點了點頭,面露難色,不敢直視柳英的眼睛。
“是,她說她叫柳音,還有個哥哥叫柳英。她不睡覺,一直喊哥哥哥哥……然後就斷了氣……”
如弓斷了般,柳英癱倒在地,失去了所有力氣。
程也安一時也怔住了,他以為會等來好消息,沒想到卻是噩耗,他想安慰柳英,可他從來不擅長這個方面。
程也安嘆了口氣,蹲下來拍了拍柳英的肩膀,猶豫道:“柳英……”
再也忍不住般,柳英捂着胸口痛哭道:“我的阿妹啊!我的阿妹啊!是哥哥對不起你!是哥哥把你弄丢了!”
她死了三年了,他現在才知道。
他做了一場不可能有結果的夢,現在終于夢醒了。他只覺得自己的三魂六魄瞬間抽離了他的身體,去陰曹地府找他三年前的阿妹團聚了。
之後,柳英去了趟柳音的墳,回來後就變得沉默寡言。
程也安理解他現在的心情,只問他今後想怎麽辦,柳英說,他準備帶柳音的屍骨回老家,他要離開京都。
程也安沒有勸阻,而是給他贖了身,希望他離開前告訴自己一聲,自己想去送送他。
柳英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又一日,何生帶着他的長随又來了,點名要找柳英。
三娘說柳英已經贖了身,明日就走,他不是極樂坊的人了。
何生卻說,他不管那些,他今日就是為了柳英來的,不答應,他就砸了極樂坊。氣勢嚣張的樣子,似乎真要動手。
三娘無奈,把何生帶到了柳英的房間,看着何生進去鎖了門。
三娘在門口道,柳英,明日你就走了,這三年,三娘對你不薄,你就當幫幫三娘,幫幫極樂坊。等明日,三娘好好給你餞行。
自始至終,裏面都沒有傳來什麽聲音,沒有回音,沒有反抗的聲音。
三娘嘆了口氣就走了。
第二日辰時,程也安來到極樂坊。
他剛一進去,三娘就迎了過來。
“柳英呢?他不是說辰時在西城門口等他嗎?怎麽一直不見人?”
三娘摩挲着一只手的手指,目光閃爍,“啊,郡主,那個柳英他走了,他早就走了。”
“走了?何時?”不是說走前程也安去給他送別嗎?
三娘慌亂地眨了眨眼睛,努力壓制着自己的緊張:“今日卯時。”
程也安無奈蹙眉,沒有想過柳英竟會不辭而別。這一別日後恐怕不會再見了。他在京都也失去了一個可以靜心的地方,也失去了一個說得上話的人。
程也安什麽也沒說,轉身離開了。
等程也安走了,三娘才急匆匆地往後院走,然後推開了柳英的房間。
柳英坐在窗邊看着街道,衣衫淩亂不齊,細白的脖頸還露出幾道嶄新的傷痕,額頭也紅了一片。他默默抱着月琴低唱着“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一女子坐在他旁邊,看見三娘來了,立馬走過來,下意識得壓低聲音道:“三娘,他真瘋了!”
三娘擔心地看了一眼柳英,喊了幾遍他的名字,柳英都沒有回頭。
三娘“诶呀”一聲,道:“慘了!剛剛庭安郡主還來過問,我一時沖動,騙了郡主。現下必須醫好柳英,要不然沒辦法交代!”
那女子也急得捏緊了手裏的帕子,擔心地看向柳英道:“可他怕是……”
那太監都不是東西,為了私欲折磨人,他們極樂坊接待過太監的娼妓都苦不堪言,可她們又能如何?如今宦官權勢傾天,她們私底下罵太監不是東西,可明面上卻要跪着哄着求着他們,一點也不敢得罪。
自何生走後,柳英就這樣了,那心死的樣子,怕是真的救不回來了。
三娘呵斥一聲:“胡說!你看着他,我去想想辦法!”三娘又急匆匆地轉身離開。
那女子無奈地嘆息一聲。
傍晚,魏元景騎馬準備去禁軍大營,查看他們的晚練。
在西華街邊的馄饨攤上,瞥見一個熟悉的背影。
魏元景下馬,将馬繩系在一旁的木樁上,在那熟悉的人面前坐了下來。
程也安擡頭一看,又面無表情地繼續吃馄饨。
“來蹭食?”
魏元景道:“那我就占個便宜。”
思及魏元景用心幫他找人,程也安也沒有多話,擡手一揮道:“店家,再來一碗馄饨!”
店家豪爽地應了一聲。
魏元景見程也安埋頭一口一個馄饨,馄饨湯上飄了一層紅油,看着辣但程也安吃得很香。
“沒想到你會吃街頭的攤食。”
程也安擡眸來了句,“你不需要知道。”
魏元景咋舌無奈,正好魏元景的馄饨來了,桌子上有辣椒碟,魏元景舀了一勺放到馄饨裏,攪了攪,碗裏飄上一層紅油。
程也安看着魏元景吃了口馄饨,說了句“味道不錯”。
程也安道:“你能吃辣?”這家馄饨攤的辣椒不是一般的辣,能吃一勺的都算比較厲害的,而京都人大都不太能吃辣。
魏元景微笑道:“在北境練出來的。那裏冷,吃辣抵寒。你呢?”
程也安扯了扯嘴角,指了指天道:“今天立冬,要冷了。”說完他又揮手要了碗馄饨,加了滿滿一勺辣椒。
魏元景看着程也安埋頭吃馄饨,總覺得程也安今天的話不是很多,似乎有點情緒不高,總之和往常的他有點不太一樣。
魏元景思索着道:“我聽吳通說,你是幫極樂坊的柳英找妹妹?如何?”
那日吳通把那老婦人送到極樂坊,就忍不住打聽了幾句,回來便告訴了魏元景。
見程也安擡了頭,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魏元景不禁有些後悔,這是程也安的私事,盡管兩人已是盟友,但他這樣過問,算不管越界呢?他怕程也安生氣。
誰知程也安埋頭喝了口湯,輕描淡寫的說了句:“死了,他今日已經帶着他妹妹的屍骨走了。”
魏元景一愣,沒想到程也安會回答,更沒想到是這樣一個結局。
魏元景沉默着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程也安卻又擡了頭,靠近了些魏元景,眼睛直直地盯着魏元景道:“魏元景,你信命嗎?你經歷過那些事情後,有沒有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放手?或者你有沒有恨過命?”
第一次見程也安露出這樣認真且炙熱的表情,他那一雙眼睛離得極近,以至于魏元景把他眼裏的迷茫和執着看得明明白白,也被他的目光給看得呼吸一滞,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與悲傷。
魏元景緩了緩,才道:“我不信命,也不恨命,我信我自己。曾經的因果無法改變,但以後的可以。不過,我也有過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在北境,我一個人……”
魏元景沒再說下去。
程也安轉回頭,看着碗裏的飄着的紅油,像血一樣,像殘酷的命運一樣,誰又沒有被命運戲弄過?
程也安苦笑着道:“活着呗,還能如何?有時候活着比死還難。”
魏元景看着程也安落寞的樣子,想起那晚他在萬松山上的樣子,魏元景知道,程也安一定也藏着什麽秘密,痛苦的不堪的,才會在不清醒時一心求死。
這世間,沒一個人容易。
思緒剛回,突然聽見有什麽東西摔在地上的巨響,慌亂的腳步聲響起,有人匆匆跑過來,一邊喊道:“着火了着火了!快跑!”
程也安和魏元景齊齊擡頭看向街道,也看見了東南角火光沖天,把陰沉沉的天空照得恍若白晝,幾乎要把夜空的黑幕給燒破了。
魏元景立馬起身拉住一跑路的行人道:“是什麽地方着火?”
那行人急道:“是東華街的極樂坊!”說着甩開魏元景跑走了。
程也安“蹭”地站了起來。
“你要幹什麽?”魏元景忙問道。
程也安道:“我必須去看看。”程也安總覺得不太放心。
“不行!火勢太大,很可能燒到西華街,你趕快離開這!”魏元景急道。
程也安根本不聽魏元景的話,拔腿就往祥雲街跑。
魏元景立馬解開馬繩,翻身上馬去追程也安。
攔住程也安後,魏元景沖程也安伸出手來,道:“我帶你去!”
既然攔不住,那就帶他去。
猶豫了一下,程也安拉住了魏元景的手,翻身上馬後,兩人策馬往東華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