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成親了嗎?
第13章 你成親了嗎?
過了一會兒,魏元景來了。
“你有什麽急事找我嗎?”剛剛與啓竹談事,啓竹提到鄧珏急匆匆地找他有事。魏元景便馬上過來了。
鄧珏意識到了什麽,忙問魏元景,“元景哥,你府上住着一個道士?他叫什麽名字?”
魏元景愣了愣,才道:“他道號啓竹。你找他?”
鄧珏語塞,說不出自己的原因,他就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得和他多說幾句話,哪怕再遠遠看他一眼也好。他總覺得,啓竹一定修成了仙人,不然哪有這般脫俗的氣質,而誰又不想多看看仙人,和仙人做朋友呢?
鄧珏支支吾吾道:“我就是有些事情想問他,元景哥,你能告訴我他住哪嗎?”
魏元景搖了搖頭,“他不喜生人,樂于清淨。你若有什麽事情可以告訴我,我替你轉達。”
鄧珏肉眼可見地失望了,眼眸一垂,頗為沮喪,“我不問了。”
魏元景有點奇怪,但也沒有再過問什麽。
等今日晨練完了,鄧珏表面往大門方向去了,轉了一圈,又往後院走了。
他鄧珏才不會輕易放棄。魏元景不告訴他,他自有辦法。鄧珏心裏暗暗下定決心,這仙人這麽好看!他一定要和這個仙人做朋友!
鄧珏抓住一個府上的下人問了問,這成王府的啓竹先生在哪裏住?鄧珏天天來,自然沒有人刻意回避他,馬上就告訴了他啓竹的院子。
“空空院”,這名字挺有意思的。
鄧珏探着腦袋走到空空院外,看見啓竹在銀杏樹下打坐,如一尊玉像,堅實溫潤且莊嚴靜遠。
鄧珏極力放輕腳步,一步一步地往院裏走,終于走到啓竹面前,才敢輕輕松了口氣。眼睛忍不住細細觀賞啓竹的眉眼,目光一轉,忽然注意到啓竹肩上落了片金黃色的銀杏葉。
鄧珏擡手捏起那片銀杏葉,正猶豫要不要扔下時,啓竹忽然睜開了眼睛。
鄧珏吓得往後跳了一步,手裏的銀杏葉也失手落到了地上。
不請自來算打擾,鄧珏心虛地不敢開口說話。
啓竹看着鄧珏,眉頭一皺,極力忍着自己的不悅。他這個人一向愛清淨,話也不多,對于熟人還能多說幾句,可對于生人,他沒有心思也沒有耐心去攀談交往,且他打坐時無人敢打擾他,就算是魏元景,也得在一旁靜靜等着他打坐結束。而鄧珏以為他自己極其注意,已經足夠小心安靜,但其實那些窸窸窣窣的聲音和毫不避諱的炙熱目光讓啓竹無法忽視。
被人打擾,打坐打了一半,啓竹已心有不滿,可考慮到鄧珏是魏元景的客人,也只能忍了下來。
啓竹問道:“你有何事?”
鄧珏尴尬地摸了把腦袋,“我就是想來找你問點……事情。”
啓竹起身往竹亭裏,坐下給鄧珏沏茶,“坐下說。”
鄧珏這才忙不慌地坐到了啓竹對面,捧起茶杯喝了口,果然,仙人這裏的茶也格外清新淡雅,滋味非凡。
鄧珏又喝了口茶,心裏思考着該問什麽,忽然腦子靈光一抽,張口就問:“你成親了嗎?”
啓竹瞳孔一縮,一臉震驚,鄧珏這才意識到自己問了個什麽荒唐問題,忙擺手道:“不,不是,我聽說幾年前陛下下旨,道士可以娶妻生子,我就……”
啓竹無奈,回答道:“大道無情,無情愛偏私,才得解脫。陛下旨意,主要是讓民間信士也可以悟道修身,并不沖突。”
鄧珏“哦”了一聲,猜想那啓竹估計沒有成親。那他真要是娶妻,什麽樣的姑娘才能配得上他?
鄧珏心裏感嘆着,擡頭又問:“那你以後真能羽化成仙,飛到仙境嗎?”
啓竹再次無奈,竟有點想笑了,陛下信道,致力于求取長生之術,導致世人對道家誤解頗深,把道士傳得神乎其神。
啓竹道:“道家羽化,佛家圓寂,都不過是對死亡的一種美化,沒有差別。”
鄧珏又“哦”一聲,繼續問:“那你每天都幹嘛啊?”
啓竹道:“誦讀經書,練功打坐,撫琴修身,學醫問蔔……”
鄧珏長“啊”一聲,“這麽忙啊,那你每天是不是也不出去玩?不無聊嗎?”
“不無聊”,啓竹喝了口茶,微笑着問,“還有其他問題嗎?”
鄧珏再傻,也看出了鄧珏這是在下逐客令。想起剛剛打擾到了啓竹打坐,鄧珏知趣地起身,“沒有了沒有了,我現在就走。”
走到院門口,鄧珏又回頭,揚着笑容道:“以後我來找你玩兒吧,這樣你就不無聊了。明天見。”
鄧珏擺了擺手,轉身走了。
而啓竹卻怔住了,他剛剛是回答了“不無聊”這三個字吧,那鄧珏到底是怎麽理解他的話的?
接下來的日子,鄧珏練完晨功就來找啓竹,各種問題地問,熟悉了之後,就滿院子地跑,拎着把槍要給啓竹表演個耍槍。
又或者是掃地幹活,端茶倒水,各種獻殷勤,還要每天一問啓竹的真名字是什麽?不知道絕不罷休。
啓竹多次讓他不要來打擾自己,但啓竹發現,鄧珏耍無賴地本事極強,他發現啓竹吃軟不吃硬後,啓竹一說讓他走,他就委屈得要掉眼淚似的。等你不說了,他又開心得尾巴要翹到天上去了。
趕人的話啓竹說不出口了,可啓竹找到了這地方的主人。
書房裏,魏元景正在看書,眼睛卻偷偷從書面上挪開,看了眼對面喝茶的啓竹。
魏元景終于把書放了下來,“啓竹,你如此耗着,我也實在想不出什麽好辦法。”
啓竹執着道:“他是你的客人,你必須負責。”
魏元景道:“可我如何開口?這些日子他總是和我念叨,說與你待在一起開心,說你是什麽仙人朋友,難道讓我告訴他,你并不喜歡他,讓他不要再去找你。”
啓竹愣了愣,有些為難,“也不能說是不喜歡,你知道我這個人,我喜歡清淨,鄧珏性子活潑,我與他怎麽能待在一處?他于我而言,也只是個孩子,自然也做不成什麽朋友。”
啓竹今年二十七,而鄧珏才十六,他比鄧珏大了十一歲,所以鄧珏在他眼裏就是個孩子,活潑鬧騰又有點粘人,有時候挺有意思的,但他有自己的生活和修行之道,他拒絕這樣的人進入他的生活,他拒絕人與人之間的各種牽連,這些對他來說都是麻煩。
“你們道家不是講求順其自然嗎?你何必強行趕走鄧珏?你不如試着去接受,鄧珏他心思單純,有趣活潑,他會讓你的生活不那麽單調。”魏元景道。
啓竹蹙眉反駁:“我并不認為我的生活單調。”
魏元景笑了笑,“好,算我說錯了。可自從你來了京都,一日也沒有出過門。難道之後的日子你就打算一直卧在你的空空院?”
啓竹無奈道:“我出去幹什麽?有什麽必要的理由和目的嗎?我想一個人待着,打坐讀書,或下棋彈琴,幹什麽都自在。你也知道,我已經厭倦了那些酒色生活,外面太過虛假吵鬧,沒什麽意思。”
啓竹曾是江南有名的商賈家的長子,從小跟着父母做生意,見慣了名利場上的算計和商人之間互相打着算盤的精明冷漠,他們大都表面上稱兄道弟,背地裏卻互相咒罵。
啓竹也學會了這套本事,帶着面具僞裝自己,于酒色中謀銅臭,在靡靡之音裏虛度整日,不是醉醺醺地躺在美人懷裏,就是睡倒在杯盤狼藉中,日日萎靡不振,荒廢時間。
後來父母去世,家中子弟開始争奪家産,鬧得不可開交,頭破血流,而之前做生意的朋友都冷言冷語地嘲笑或疏遠,一時間啓竹只覺得心灰意冷,後來頓悟,看淡了錢財和這俗世。
他就淨身一人到了萬松山的玉虛觀,拜了三乙真人為師。三乙真人修道釋儒三家,是三教合一的大家。故啓竹以道釋自修,而對外又主張儒家的治國安民。
啓竹在萬松山上待了四年,後只身一人出去游行,一路向北,到了北境,與魏元景志同道合,便待在了北境,成了魏元景的謀士,兩人皆希望晉國可恢複太平盛世,人民可得安寧。
算到今日,魏元景與啓竹已經相識五年了。
魏元景知道,啓竹他早已見慣了外面的那些繁華,他厭倦了,就逃了出來,成了道士,不再耽于浮華享樂,一心求個清淨。
魏元景尊重他,可也希望他能多出去走走,放松放松,多個朋友也不是壞事,難道修道之人就不能有一點享樂嗎?就必須苦中作苦,拒絕一切美好的感情和事物嗎?
魏元景道:“俗話說,大隐隐于市,于鬧市中守靜,于繁華中守本心,也可修道悟性。明日讓鄧珏陪你出去走走吧,京都他比較熟悉,我相信你會有收獲的。”
啓竹竟覺得魏元景說的話有些道理,一時無法反駁。
等自己出了魏元景的書房,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是來幹嘛的,怎麽變成了明日和鄧珏出去玩兒?
啊,這算道心不堅定嗎?!
第二日,晨練完後,鄧珏就歡欣鼓舞地來找啓竹,見啓竹還穿着一身道袍,便道:“你穿一身常服吧,不然可能剛出門就被人圍觀。”
啓竹不懂鄧珏說的“被圍觀”,他認為道士普遍,不算什麽稀奇,但鄧珏的意思卻是,這麽好看的道士容易被人打量圍觀,重點在好看兩個字。
啓竹雖想反駁,但畢竟鄧珏對京都更熟悉,聽他的安排總沒錯。
啓竹向魏元景借了一身白衣,幹淨爽利。
鄧珏眼睛都亮了:“啓竹,你出家前一定是書香世家的公子吧?”
啓竹笑了笑,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