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好大的貪心啊!
第7章 你好大的貪心啊!
明德殿上。
曲吉安跪在下面,錦衣衛指揮使劉橋和禦史臺監察禦史陸建林站在大殿上,而晉靈帝則狠狠将罪名書摔到曲吉安身上,“曲吉安!你好大的膽子!這天下官員都要跟着你姓了嗎?”
曲吉安撲在地上喊道:“陛下!奴婢不敢!奴婢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啊!”
晉靈帝一拍桌,怒道:“你還裝糊塗?你賣官鬻爵,收取賄賂!運送賄賂的馬車在東華街翻了車,引起哄亂,踩傷無數!還有那滿宅院的金銀財寶!簡直比朕的國庫還要豐腴!你好大的貪心啊!”
一旁的趙祥忠忙為晉靈帝撫背遞茶,“陛下千萬別傷了自己的身子啊。”
曲吉安猛得擡頭,一臉震驚和恐懼,“陛下!陛下!奴婢不敢啊!那些不是奴婢貪的,那些是他們準備送給奴婢的壽禮!奴婢不好拒絕,也沒有細查,根本不知道會惹出這麽大的禍!但奴婢真的沒有賣官鬻爵,做那等背叛陛下的事情啊!請陛下明鑒!”
晉靈帝愣了一下,蹙眉道:“壽禮?一個執筆太監的壽禮都有這麽大風頭嗎?!”
曲吉安匍匐着向前,一副戰戰兢兢又負屈含冤的模樣,“陛下!奴婢是閹人是罪人,低賤的分文不值,是陛下給了奴婢一條生路,奴婢感恩陛下,生死都要侍奉陛下!在陛下身邊,聖光普照,是何等的榮幸,所以那些人才看得起奴婢,把奴婢當成一個人看,這些都是借陛下的光!是奴婢得意忘形,不知好歹!求陛下賜死!但奴婢死也不敢冒犯陛下的尊威啊!”
這一番巧言令色,把髒水潑的幹幹淨淨,陸建林氣得眉頭一跳,胡子一抖,這暴脾氣一上來,當場指着曲吉安開始罵,“信口雌黃!你勾結吏部尚書齊闵山,賣官鬻爵,以官員考核升遷要挾,借此籠絡錢財,密織巨網,壯大閹黨,各處橫行霸道,作威作福,屍位素餐,朝廷都要被你們這些人給毀了!”
劉橋拱手道:“陛下,不僅如此,各地有不滿者,皆以各種理由被東廠抓去,屈打成招,種種劣行,不計其數!司禮監與東廠同流合污,危害朝堂啊!”
晉靈帝氣得握緊了拳頭,忽然拿起手邊的茶杯砸到了地上。茶杯碎裂,碎片四濺,其中一片正好從曲吉安側臉劃過,留下一道細細的劃痕。
趙祥忠立即跪了下來,顫抖着喊道:“陛下,曲吉安和趙楷都是老奴看着長大的孩子,一個是當年陛下欽點的狀元郎,滿腹經綸,深明大義,另一個是路邊要飯的叫花子,最後一口救命的餅都不舍得吃,卻讓給了其他人,最是正直善良的,若說他們敢做這等忤逆不孝之事,老奴真是一千個一萬個不信。他們兩個陪了陛下多少年啊,他們是什麽人,陛下是最清楚的!還請陛下徹查!還他們一個清白啊!”
晉靈帝閉上了眼,深深舒了口氣,“都是陪朕多年的人啊,朕……不信,可朕必須給天下人一個交代……讓大理寺和刑部共同……”
話未說完,一個小宦官傳話道:“陛下,成王殿下求見!說是來請罪的。”
晉靈帝道:“請罪?叫他過來。”
魏元景直接跪了下來,行了個大禮,“臣來請罪。這件事與曲中官無關,其中細節還請臣一一道來。”
陸建林急忙上前一步,質問道:“殿下是要包庇惡人?讓惡人逍遙法外?!”
晉靈帝卻讓陸建林退下,“讓他說。”
“自從臣來回京受封的消息傳出,各地官員便多有借慶賀之意給臣送禮。臣想着畢竟十年未歸,怕全部拒絕,得罪衆臣,恐難以為繼,所以幹脆全都收下,來日上交國庫。臣擔心此事走漏風聲,又怕被有心人利用,臣到時候說不明白,所以想找個京城官員幫臣辦理此事。臣思來想去,便想到了曲中官。曲中官為人忠誠,又是陛下近臣,等事情辦妥,可随時将事情解釋給陛下,所以臣便讓他替臣以壽禮之名收下贈禮,保存好名單。陛下若不信,可去曲中官家裏搜取書信,臣曾讓他把來往書信全部保管好,做好萬全之策。”
晉靈帝立即派人去辦。
曲吉安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疑惑,這魏元景到底想幹什麽?
不多時,一沓書信真的取回來了,晉靈帝翻開看了看,然後看向曲吉安,“吉安啊,現在還要欺騙朕嗎?”
曲吉安餘光瞥了一眼趙祥忠,随即撲地道:“陛下,奴婢有罪!奴婢不敢失信于成王殿下,又一時惶恐不知如何解釋,讓陛下動怒,是奴婢的愚鈍,是奴婢的錯!”
晉靈帝笑了一聲,“好了,此事錯不全在你。”
劉橋和陸建林始料不及,沒想到魏元景橫插一腳,更沒想到晉靈帝的态度轉變如此之快。
陸建林痛喊道:“陛下!事情不是如此啊!司禮監和東廠作惡多端,陛下您不能姑息養奸啊!”
晉靈帝臉色一黑,“證據已經擺在這兒了,禦史大人還要怎麽樣,難不成朕和朕的兒子都不如禦史大人你明察秋毫?!”
陸建林額頭冒了冷汗,“噗通”一聲跪下了,“陛下,臣,臣不是……”
“退下吧。”
陸建林見晉靈帝不願再聽他說一句話,心痛難忍,真是功虧一篑啊,他不甘心啊!
可劉橋已經看清了局勢,只道:“陛下聖裁,臣先告退了。”劉橋拽起陸建林,幾乎是一邊扶一邊拖着他往外走。
“那成王對此事有什麽看法嗎?”晉靈帝問。
“臣認為賄賂貪糜之風已有蹤跡,若不整治,則朝堂上下皆會效仿,一發不可收拾。但此事牽扯官員甚多,全都處理會人心大亂,根基不穩,所以臣建議陛下在名單上選取有名望的重臣處理,以儆效尤。”
“很好。”
“還有,臣懇請陛下責罰。此事臣沒有顧慮周全,辦的不妥,牽連了曲中官,惹了陛下動怒,又擾得錦衣衛和陸禦史大動幹戈。臣此舉雖有周全之意,實有私心,該罰!”
“你能反省,便不算大錯。罰你家中思過三日,抄寫《道德經》三篇。”
“謝陛下。”
曲吉安道:“陛下!奴婢也該罰!奴婢惶恐不安,讓陛下憂心,事情沒有辦妥,讓成王殿下受累。還請陛下重罰,受此教訓,奴婢日後定能更好伺候陛下,為陛下分憂。”
晉靈帝深深看了曲吉安一眼,“好!吉安也知檢讨,讓朕欣慰,那便罰你俸祿半年,去慎刑司領手板二十。吉安啊,日後可要記住,謹于言而慎于行。”
曲吉安心裏一沉,高聲回道:“謝陛下!奴婢謹記!”
魏元景與曲吉安出了明德殿,順着臺階走到了月臺下。
兩人默契地停了下來。
“殿下今日為什麽……”
曲吉安話說一半,扭頭示意了一眼身後的長随,那長随往後退去。魏元景身後的吳通也知趣地往後退去。
“曲中官不必在意,我是還令父人情。”
曲吉安蹙了一下眉頭,心裏明白了幾分。
“當年王家出事,令父不懼生死,英勇上谏,最後受了牽連,落得家破人亡的地步。如今曲家只有你還活着,我替王家向你還這個人情。”
“殿下不怕我把這話傳到陛下耳朵裏嗎?”
“令父為人剛正不阿,其子秉性定不會差。”
曲吉安卻笑了,“當了十年的閹人,殿下覺得如今惡名昭著的曲中官還有當初秉性嗎?”
“我只知當年的曲吉安寫的一手好文章,是陛下欽點的狀元。當年的好兒郎,今日也不會差到哪去。若是曲中官真的說了,我也只會怪自己識人不清,所有後果自然一應承擔。”
魏元景直視曲吉安,目光磊落坦蕩,曲吉安心裏莫名酸澀了一下,轉移話題道:“不知殿下是如何做到的?來的這樣及時,又準備的如此周全。”
魏元景道:“昨晚我去極樂坊聽曲,路過東華街,大概了解了一些,今日辰時陛下要責問你的消息已經傳開了,我便找了禮部主事李守敬,抽調出你當年科考的文章,找人仿照你的字跡寫了書信,并将書信交給了令夫人。”
曲吉安聽罷,笑道:“李守敬那家夥也是個油鹽不進的老東西,竟肯給你行便宜,看來殿下沒少做功夫啊。”
魏元景笑了笑,“還是那句話,曲中官不必挂懷,既還了令父恩情,我們也不會再有瓜葛。告辭。”
看着魏元景走遠,曲吉安一時也沒有琢磨明白,這魏元景救他,除了報恩真是無所求?還是扮豬吃老虎,以退為進?
趙祥忠一進值房,便看見曲吉安跪在正堂。
趙祥忠只看了一眼,側身往書案前一坐。什麽也不說,只喝茶。
“老祖宗!老祖宗!”曲吉安跪行着上前,撲着抱住趙祥忠的大腿。
“老祖宗,我錯了!我差點惹出大禍!請老祖宗責罰!”
“你何時和成王有了這等交情?”
“不不,老祖宗誤會了。成王說,他是為了還我父親的恩情。”
這樣一說,趙祥忠也明白了。
“所以,你信了?”
曲吉安愣了愣,“老祖宗的意思是,成王在中間搞鬼?”
“各路官員歷年派人往司禮監打點,從來沒有出過事,怎麽今日偏偏出了事。而錦衣衛并不負責京都巡防,事情發生時禁軍不在,錦衣衛倒來的正好,又瞞得密不透風,打得我們措手不及,這個成王也來的這樣及時。巧合諸多,像什麽人布了密網,總之,這件事沒有那麽簡單。”
“那接下來我們怎麽辦?”
“以靜制動,順其自然,記得提防着成王。”
“是”
“你不是要去慎刑司領手板嗎?去吧,接下來收斂點。日後辦事也小心點,若是以後再出了事,我也救不了你。”
“是老祖宗,奴婢謹記。”
進了啓竹的“空空院”,啓竹正在院中銀杏樹下的蒲團上打坐。一旁的石桌上放着棋盤,魏元景坐下來,與自己對弈。
片刻後,啓竹打坐結束,起身坐到魏元景對面,接過棋局。
“曲吉安的态度如何?”
魏元景落了一黑子,“他半信半疑,不過趙祥忠會提醒他,不可與我走得太近,他們現在扶持太子,對其他皇子自然存有戒心。”
“何況你曾是個手握北境兵二十萬的将軍。”啓竹思索着,落下一白子。
魏元景笑了笑,“不過我們猜得沒錯,陛下根本不願處置宦官,我給他了個臺階,他馬上就接了。陸建林氣得不行,當場就發作了,但錦衣衛的劉橋看得明白,沒有再争執什麽。”
啓竹道:“東廠成立後,錦衣衛被壓制了那麽多年,劉橋早就明白了,宦官怎麽可能那麽容易被壓制。刑部和大理寺都有他們的人,事情最後的結果肯定是他們無辜。而且陛下根本不願處理宦官,只是迫不得已要查,宦官辦的那些事,他清楚得很,只是他不願管,覺得無傷大雅,他把心思大都放在了求仙問道上。
如今司禮監有了批紅權,勢力更是厲害,他們想讓陛下知道什麽,或不知道什麽都是輕而易舉。趙忠祥助陛下登上皇位,一路走過來,幫了不少忙,陛下對宦官的信任和依賴不是一兩天可以磨滅的。”
“是,他們抱成團,更是攻不可破。”
“只望這個曲吉安不會讓我們失望。”
又一白子落下,棋局僵持不下,難辨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