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什麽突破口?沉浸在“劫後餘生”的溫情中的溫舒粼,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戴景昂的意思。
“舒粼,你能請我進去看看嗎?”危麒抓住了溫舒粼的手,他輕輕地搖晃了幾下,同對方撒嬌道,“我想看看,你是在什麽地方長大的。”
其實小屋裏已經什麽都沒有了。人不在了,這房子只會在歲月的流逝中逐漸衰朽。就連從小陪伴他長大的那兩條老狗,也已經到了離開這個世界,亦或者,這個世界所設定的,離開他的年齡。于此地他再無牽挂,所以極少返回。也許大門推開,目之所及也不過是蜘蛛網和灰塵罷了。
可是危麒的請求和戴景昂的指示在他腦海中糾纏,溫舒粼緩了緩,才應到:“好。”
他不明白危麒的用意,但大概理解了戴景昂的意圖:戴景昂認為危麒想要來到這裏是有深意的,這是一個他們解開危麒身上矛盾的謎團的契機。
可惜他和戴景昂算是一定程度上綁定了意識,卻僅限于通話和腦內記憶的頻道,其它的部分似乎內容不共享。否則,他一定要直接讀取戴景昂的劇本!
溫舒粼遺憾着,把大門推開了。
不出所料的是小屋裏一片荒蕪,連從前踏平的院裏的小路,如今都長滿了及膝的荒草。溫舒粼跺了幾下腳,讓草叢裏面的小動物退開,才向危麒招手到:“進來吧。”
危麒跟在他身後,随他一起走進了屋裏。
溫舒粼打開走前關上的門,裏面的部件看上去還是原來的模樣。好像連小偷或是頑劣的孩子,都不屑于光顧這兒。
屋裏的每一件物品都擺放在原來的位置,讓溫舒粼的心中生出一種難言的懷念。
也許某一天他老的時候,還會回到這裏。畢竟他的根紮在這兒,不論他的枝葉散到了哪兒,這兒都讓他魂牽夢萦。
只是他忽然想起戴景昂和自己的談話來,不由得為自己原本的劇本嘆了口氣——他注定會死在某場事故當中,然後這裏就會成為無主之地,再也沒有人會踏足這兒,它将永遠荒蕪下去。
“舒粼,是不是讓你想起什麽不好的事了,抱歉。”危麒在這個時候向溫舒粼搭話到,斬斷了溫舒粼的思緒。
溫舒粼這才意識到,自從剛才将危麒領進了這裏,他還沒有和對方說過話,失了待客之道。于是他連忙解釋道:“我很久不回來了,這裏挺灰的。”
危麒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并不在意這兒的破落。他只是轉而問到:“舒粼,你就是在這兒長大的嗎?”
不知為何,溫舒粼的心中驀地閃過一個念頭。危麒不應該清楚這件事嗎?只是這樣的想法稍縱即逝,溫舒粼沒來得及抓住它,就聽見危麒接着說道:“這是小時候的你嗎?”
溫舒粼順着危麒的聲音看過去,瞧見對方站在桌邊,正在看桌上的照片。
那個相框當中有一張他和外公外婆,以及早逝的母親的合照。
這是他們不多的“全家福”。溫舒粼曾經去相館翻印了一份放在租的屋子裏,可他将原件留在了這兒,就像給自己留了一個未來還要回來的由頭。
溫舒粼走到了危麒的身旁,他摸了摸相框的玻璃,感覺到指腹上的一層灰:“是的。”他輕聲應到,“這是我們一家人。”
“你長得很像阿姨。”危麒好像察覺到了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傷感,站得離他近了些,是一個伸手就能攬住他肩膀的距離。
溫舒粼點了點頭:“外公外婆也經常這麽說。”連第二世的管家老鄧,也這麽說。看來如果不是因為他從沒有和溫裕昊打過照面,恐怕對方早就能認出他的身份。
“舒粼,可能這麽說有些不合适。但我想,我們要不要去……就是去看看?”
溫舒粼反應了一會兒,才了解了危麒的意思:對方想和他去他家裏人的墳前看看。
這是一件私密而親昵的事,溫舒粼卻沒有猶豫太久:“走吧。”
在離開前,溫舒粼發現,危麒的視線似乎又在合照上停留了一會兒。
可這一次,溫舒粼不覺得對方的目光裏是好奇,他的心中生出一種奇怪的想法,危麒是在提示他這個照片上有什麽玄機嗎?
只是他已經說出了離開的話語,不好得留下來探究。溫舒粼決定先帶溫舒粼去一趟村子裏的“公墓”。
他們村子原來流行水葬,後來才改了火葬。可四周沒有平整的土地,也沒有山,于是骨灰盒都統一保管在一棟屋子裏。
溫舒粼在離開前,在自家門前的花盆裏掐了幾朵花。這頑強的生命即使沒有他的照料,也野蠻生長到了極其茂盛的地步。
“舒粼,真是不好意思,本來應該莊重一些……”危麒反而有點看不過去他們兩手空空地前去拜訪,“下一次,我一定——”
“不需要。”溫舒粼搖了搖頭,“如果他們能看到你,應該就很高興了。”只可惜他們所在的世界,或許連親人也都是“設定”而已。又何從談起在天之靈?
“嗯……”危麒跟在他身邊,卻沒有像平常一有機會就來牽他的手,态度很是鄭重。
他們就這麽沉默着走到了村尾,到了那塊特意加固過防汛的門檻的小屋前。
在那守候的村民似乎早已換人,也認不出溫舒粼來了。溫舒粼只得和他解釋了自己的身份、做了登記,才換來了進入這裏的機會。
他走到了自己記憶中的位置,危麒就輕輕走在他身後,像是一只悄無聲息的貓。
“外公外婆,媽媽。”溫舒粼小聲喚到,“我回來了。”
他将自己采來的花束,放在牌位前。随後特意握住了危麒的手,向親人們介紹起危麒來:“這是我對象——嗯,本來應該先和你們說一聲的。”
危麒接過他的話自我介紹到:“您們好,我叫危麒。抱歉,是我這邊太心急了,才會讓舒粼先答應和我訂婚。”
危麒的一板一眼惹得溫舒粼噗嗤地一聲笑了:“你這麽嚴肅幹嘛。”
“怎麽能不嚴肅呢?”
“沒關系的,從小他們就告訴我,人死如燈滅,在活着的時候好好相處才是最重要的。”溫舒粼捏了捏危麒有點出汗的手掌,示意對方放輕松,“別太緊張。”
危麒嘆了口氣:“抱歉,我之前急着和你,所以才——”
“沒事。”溫舒粼再次解釋到。他無意識中掃了一眼牌位,卻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這兒太幹淨了,幹淨得不合常理。他上一次來祭掃,也是一兩個月前的事了。無論這裏風大不大,這麽長的時間都應該有落灰,而非如此整潔,就好像有人才剛剛打掃過這裏。
即便一個村子中的人都沾親帶故,可別人也沒有義務這麽做。更何況他已經很久不回村中,那些從前積攢的情分也都淡了。
溫舒粼彎下腰去摸牌位,發現的确不像在屋中觸摸相框那樣覆蓋着一層灰。
有誰來過這裏嗎?
戴景昂?雖然某種意義上是合理的,可對方沒必要用這種事來讨他的歡心。
“不是我。”戴景昂的回答适時響起,打斷了溫舒粼的思路。溫舒粼被他這突然的出聲吓了一跳,于是在心裏罵了他幾句。
但戴景昂飛快地幫他排除了一個錯誤答案,既然這條路被堵死了,溫舒粼不得不選了另一條思路——那就是某個和他的家庭有關系的人來過這兒。
不可能是溫思羽。恐怕溫思羽連他的母親是誰都不知道,更何況是來他生活的地方替他祭拜。更不可能是他那個在病房裏半死不活的親爹,一個離不開醫院陪護的人,能有心力思考做這事嗎?
溫舒粼想了又想,終于只能得出一個答案。
危麒。
在他們回來之前,危麒就派人,或是親自來到這裏過。
那他為什麽還要演出第一次來到這裏呢?
溫舒粼不解,他扭頭去看危麒,只見對方神情莊重地注視着牌位,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
你是不是早就來過這裏了?溫舒粼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沒說出口自己的疑問。
危麒不能回答他。
既然危麒把線索留給了他,希望他能夠挖掘出真相,那他就該想想,對方到底想要達成一個什麽樣的目的。
“危麒,待會你先走吧。”溫舒粼開口道。
“舒粼,你——”
“讓我想想吧。”溫舒粼頓然領悟了戴景昂先前奇怪的話語,“危麒,讓我一個人想一想。”
危麒沒再說些什麽,他只是低聲應到:“好。”
溫舒粼很快聯系上了吳叔和危宥,把危麒送了回去。在離開之前,危宥還罵罵咧咧地對他進行了言語上的敲打,可溫舒粼的注意力早已不在和危宥論短長之上,他只是敷衍地應了幾句,讓危宥一拳打在了軟棉花上。
他在确定危麒乘坐的轎車駛離了村口之後,就往自己從小居住的地方猛奔而去。
溫舒粼越想,越覺得先前突然的綁架,說不定壓根不是他想的那樣。
戴景昂的猶豫是否是看穿了這場所謂的綁架,只是危麒引他來到這裏的一個引信?只可惜這時候戴景昂就像是被誰禁言了,沒有出聲印證他的想法——看來危麒的某些事對于戴景昂來說,就像他不能說出他們是小說角色一般,屬于一種絕對需要保持緘默的內容。
他為危麒的欺騙生氣又憤怒——他那麽擔心危麒,危麒卻用自己的生命安全來欺騙他!可很快那種情緒,就被巨大的探究危麒動機的好奇淹沒了。
危麒到底在暗示他什麽,他在這裏給他留了什麽線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