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溫舒粼因為溫思羽的話一怔,他垂眼思考了一陣,還是只能含糊地給出一個答案。
“……我不知道。”
他當然知道,這個答案沒有什麽力量,更不可能說服溫思羽。
在來的路上,他也曾經考慮過要怎麽和溫思羽解釋個中的利害考量——不能涉及到所謂的什麽反複重生,也不能談及小說雲雲,但要讓對方覺得合理。
可話說到這裏,他又只能給出這麽一個暧昧的答複。
他震撼上一世危麒為他所做的一切,也清楚這種瘋狂早已越過了道德和法律的底線,只是因為在這本小說當中,才會有“重啓”這樣的機會,讓他們重新來過,抹消危麒的罪行。
可他心中陰暗的角落,卻也有種奇怪的情愫滋生。
畢竟危麒是為了他才會這麽做……這個世界上除了危麒,還有人會為他如此不顧一切嗎?
他的骨子裏終究不是個純粹的好人,所以才會為此心動?也許他也有這種瘋狂的基因,只是在戴景昂的幹擾失效之後,它沒有作祟的時機。
溫舒粼扪心自問,卻不敢凝視自己的內心的深淵。
“哥。”溫思羽倚在他的肩頭,反而輕聲安慰他起來,“我知道你也許也是為了我們,才會這麽做。只是我希望選擇他,起碼是讓你感到快樂的。”
快樂嗎?溫舒粼回想了一下自己和危麒過去的點點滴滴,他無聲地笑了笑,卻又覺得苦澀。
他還記得危麒在夕陽透過的窗下安靜地啜飲,那一刻,危麒和周遭的環境是那麽和諧,仿佛一幀青春校園背景的電影膠片,定格他對于黃昏永遠的回憶。
可是他真的能夠一直記住嗎?
只要到了“結局”,時針被撥回起初,他又會遺忘他們共同擁有的、所有的回憶。
溫舒粼不免感到悵然。
但他還是很快回過神來,輕笑着回應到溫思羽:“你不用擔心我,我這人從來不會委屈自己。不過,我倒是有個問題想要問問你。”他話鋒一轉,語氣嚴肅起來。
“什麽問題?”
“你對叢岑是什麽态度?”這個問題,他曾經也問過溫思羽。可又重生了一次以後,溫舒粼忽然意識到了溫思羽對叢岑不一般的态度,或許不只是一種單純的青梅竹馬的情誼。
要完成自己的計劃,他就不得不“利用”叢岑。然而鑒于世界的安排,叢岑說不定會在他動手之前就會采取行動——他領受溫思羽的恩情,只能根據對方的态度來決定如何處理叢岑。
溫思羽沉默了。
溫舒粼感覺他身形一僵,似乎意識到了自己所問的問題,并不是有好感與否這麽簡單,而是要得到他的表态。
“我,”溫思羽頓了頓,緩緩說到,“別人眼裏,我是他的項圈,是他的保險栓。但對我來說,他已經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是我堅持的意義。”他的語氣輕柔,卻十分堅定。
“……我明白了。”溫舒粼想了想,還是繼續追問道,“你有想過要和他在一起嗎?”
“我不知道,也許他并不喜歡我。”溫思羽有點難過地講到,“有時候我會想,如果不是因為我和阿岑都沒法逃離這個世界的‘擺布’,或許他也不會因為和我同病相憐,願意和我呆在一起。”
溫思羽沒有給溫舒粼安慰自己的機會,他接着陳述到自己的感受:“他有他的喜好,也有他的人生。而我就算是努力去嘗試,也沒有他做得那麽好,也沒辦法欺騙自己,我愛上了他的那些興趣愛好。”他越說情緒越低落,似乎要落淚了。
溫舒粼連忙攏住溫思羽的肩膀,安撫他到:“誰說喜歡的東西不一樣,就不能在一起的?”
可是關于叢岑是否真的喜歡溫思羽這件事,他也沒法打包票。
畢竟叢岑大部分和他作對的行為都是受世界的控制,并非出于個人的自由意願。溫舒粼也不清楚,他到底對溫思羽抱着什麽樣的情感。
“沒關系,哥。我原來也想過這個問題,可是不敢繼續想下去。我也沒有勇氣問他。”溫思羽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有那麽糾結這個問題,“不過,為什麽要這麽問呢?”
上一世危麒徹底黑化,是因為他不慎落入了叢岑的圈套,差點被送到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取心。溫舒粼想試試看,如果這一輩子他故意在叢岑面前反複蹦跳、讓對方找上門來,能不能在有防備的前提下,觀察危麒會采取什麽樣的行動,從而研究出重啓與對方的關系。
可是溫思羽對于叢岑的感情,叫他猶疑了。
他不能盲目地為了自己的目标行動——于情,溫思羽對他有恩,他不能輕易對叢岑下手,即便對方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于理,溫思羽對叢岑抱有深厚的情感,如果他動手,一定會引起世界出于保護主角的立場,對他“趕盡殺絕”。
溫舒粼忽然想起自己的系統之前和他說的話:因為他的攪局,這個世界似乎已經不像往日那麽“靈敏”。
那麽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他有了從中活動的空間。帶領他們這些角色創造屬于他們自己的結局,有何不可?
想到這兒,溫舒粼的視野陡然變得開闊了。他有點興奮地問到:“你想不想和他在一起?”
“這,這怎麽可——”
“沒有不可能,”溫舒粼打斷了溫思羽不自信的否定,“如果你真的喜歡他,為什麽不去擁有他呢?”
“……阿岑他未必會喜歡我。”溫思羽猶豫地講到,可溫舒粼聽出了他言語中潛藏的渴望。
為什麽小白花就得等着霸總的強取豪奪,憑什麽就不能和反派自由戀愛呢?
“我看叢岑也沒什麽花邊新聞,其實不就是在等你開口嗎?”溫舒粼煽動溫思羽到。
假如叢岑本人像是抗拒着世界的安排做反派一樣,抗拒他被安排好的、必然會愛上溫思羽的命運,那麽他肯定會對溫思羽冷言冷語。可是之前的接觸中,溫舒粼能看得出來,叢岑對于溫思羽的感情,兩個人的感情基礎,哪裏比不上危宥?何況危宥本人,恐怕也更熱愛工作,一看就是獨身主義者。
那麽他們幾個人各取所需,難道不是皆大歡喜嗎?
“我……”溫思羽起了個頭,卻始終沒法繼續說下去。
“來吧,思羽,我們一起得到想要的東西,不好嗎?”
……
“你就不問問我,今天過得怎麽樣嗎?”
危麒的腿還沒完全好,只能拜托人在浴室裏幫忙。
這原本是吳叔的活計,但今天高效率地完成了一部分核心任務布置的溫舒粼,忍不住主動請纓,想要試探對方的态度。
危麒本想拒絕,卻還是紅着臉應下了。
浴室裏面開着暖氣,水溫也熱,很快就蒸騰得整個浴室一片霧氣缭繞。
溫舒粼就坐在一旁等候着危麒的指令,可對方就像是害羞了一樣,都不怎麽說話。
百無聊賴的他,只好主動和危麒搭話。
危麒卻像是沒聽見一樣,沒有及時回應,過了一會兒才說到:“我不想問。”
溫舒粼猜測,恐怕他們關閉了監控和手機這件事已經被危麒發現了,只是對方為了避免被他發現自己的布置,于是選擇了不主動提起。
可等待過程中的煎熬,溫舒粼想,他也許能感同身受。
“怎麽了,你吃醋啦?”溫舒粼故意調侃他道,“談離職時間是要長一點啊。”
“嗯……如果可以,其實我不想讓你再看到他。”
“難道你想讓他從澹市人間蒸發嗎?危麒,你們家大業大,好像是可以做到哦。”溫舒粼正話反說到。
“舒粼……”危麒難為情地小聲阻止溫舒粼再說下去,“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要生氣。”
“我沒生氣啊,”溫舒粼不由得回想,他剛剛說的話,有什麽氣憤的情緒嗎?“我只是感覺你可以做到。但是我希望呢,你不要這麽做。”
“如果沒有他,你會更喜歡我一點嗎?”危麒冷不丁地講到。
溫舒粼嗅到了一點危險的氣息。畢竟戴景昂目前是他的盟友,溫舒粼想,他不能再用對方開玩笑了,否則危麒當真的話,戴景昂的生命安全可就不能得到保障了,他們下一步的計劃還要怎麽繼續?
于是他連忙幫戴景昂撇清了嫌疑:“我什麽時候說過我喜歡他啊?你醋勁也太大了吧?如果我和你真的結婚了,你是不是都不想讓我出門呀?”他故意在這個問題上滑坡,不給危麒反客為主的機會。
溫舒粼揶揄到,實際上也有點緊張。他在暗中試探危麒的黑化程度,看看自己還有多少時間去協調和布置、拉攏所有他目前認識的小說主要角色。
背對着他的危麒聞言突然轉過身來。但他讓腿和腰沉在浴缸裏,上身趴在浴缸的邊緣,像是一條趴在礁石上的人魚。
他側着臉倚在自己的手臂上,雙眼亮晶晶的,十分期待地、溫柔地問到:“可以嗎?”
溫舒粼晃了晃神,馬上搖頭道:“不行,我可不想做你的金絲雀。”說完這個詞,溫舒粼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有點反應過度,他連忙補救到,“我畢竟看上去也不是什麽嬌軟美人,想想多不是回事啊。”
危麒終于被溫舒粼逗笑了。他笑着,眼睛微微眯起來,濕漉漉的劉海貼在他的額頭,水珠不停地從發尖滾落下來,如同噙着夜露的玫瑰花,終究不堪重負,彎腰将露水撒在土壤中。
溫舒粼轉過頭去,避開了與危麒的目光對視。
他驀地想起他記憶裏的“第一世”,為何會誤解危麒的定位是白月光角色了。
“危麒,你別笑。我可是真的很擔心啊,那看上去太古怪了吧?”一想到他對危麒小鳥依人,溫舒粼就忍不住感到直犯惡心。
“又怎麽樣呢?舒粼。”
溫舒粼聽到水被撥動的聲響,像是浪潮撲在海岸上。他下意識回過頭去,看到危麒緩緩站了起來,從浴缸裏跨步出來。
“你既然都不擔心娛狗仔對你評頭論足,那為什麽要害怕被我‘金屋藏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