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那是, 什麽?”供奉驚訝出聲。
這疑問不僅他有,城主,乃至這一城百姓全都有這個疑問。
他們知曉那是靈玉召喚出來的生物, 可是, 為何不是某位神人?
“那是什麽?”
“好大, 甚至比以往召喚出的任何一位神人都要強,是來對付瘴氣,救我們的嗎?”
“不可胡言亂語, 對神人不敬。”
“也許是新出現的神靈, 無論如何,如此強大,定能擊碎那瘴氣吧?”
此時,這個問題已經成了所有涿光城乃至周圍普通人的心聲, 他們像以往每一次神人出現時那樣,祈求着那大魚的成功。
鰼魚群中,勉強控制着鲲鵬的沈柚煙感覺身體一輕,之前的壓力驟減,反倒是那鲲鵬的力量卻更為強悍。
來不及多想, 沈柚煙繼續往自己那塊雕刻着鲲鵬的玉石中注入靈力。
鵬鳥展翅,張開的雙翅仿佛要将天空遮蔽。那些剛才還耀武揚威的鰼魚面對鲲鵬, 便像是受到了血脈壓制,霎時間頓住, 不敢再動。
原本被他們困在天空的齊樂等人沒有了支撐, 繼而向着下方掉落。
“關執事!”沈柚煙高聲提醒, 将衆人因為鲲鵬出現怔住的心神拉了回來。
關然當即抛出紅綢将幾人全都卷住, 讓他們安全落地。劉執事掏出早就準備好的丹藥,一人喂了一顆, 吊住幾人性命,只等待會進城治療。
待到所有人都得到救援,那鵬鳥鳴叫一聲,雙翅展開,藍色的波紋滌蕩此處。原本還嚣張的鰼魚瞬間化為齑粉,消失無蹤。地下瘴氣沒有了引動,逐漸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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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并非停止,只見鵬鳥于天空之中翺翔,身軀逐漸變大,到了最後,整片寰宇都陷入了那夢幻的藍色之中,繼而,靈氣化雨,飽含着靈玉氣息的甘霖落下,徹底澆滅此處躁動的瘴氣。
一直圍觀了這一幕的白鶴鋪開神識,驚訝發現此處的瘴氣居然徹底進入沉寂狀态。就連鎮壓都變得容易起來。
關然等人雖然慢了一步,卻也發現了不同。
“周圍的空氣好像都清爽起來了。”劉執事捏起一顆珠子,通過神識引動其中靈玉,去探查此地瘴氣,察覺到其中變化以後,驚喜說道,“瘴氣平息了,甚至比以前還要安穩。”
“也許是剛才那場靈雨。”關然腦海中全是大魚與鵬鳥的身影,見過如此震撼一幕,怕是久久難忘。
她尚且算是淡定的了,有人比她還激動。
“我的天,你們看到剛才那只大魚,大鳥,不知道是什麽,但是你們看到了嗎?它好漂亮,而且好強,我覺得那什麽費陽都不可能有那麽厲害。”淩宸已經被突然出現的鲲鵬所折服,腦海裏都是鵬鳥展翅,震懾萬物的畫面,“也不知道是誰召喚出來的,真的好想問問他啊。”
秦玉贊同點點頭,忽然反應過來:“對啊,是誰召喚出來的?”
此言一出,衆人面面相觑。
那大魚與鵬鳥出現得突然,大家之前沉浸于它們的美貌之中,再加上救了急,所以多抱着喜愛之情,可現在一回想,出現得也太詭異了吧?
從未出現的神靈,也不是他們在場三個修士召喚出來的,那究竟來自哪?
大家當即将沈柚煙和秦玉給抛開了,畢竟只有修士可以驅使靈玉,靈師是不可以的。
“也許是哪位好心的修士吧。”劉執事笑着說道,“無論如何,對方幫了我們,還平息了此處瘴氣,顯然是友非敵。”而且還沒有用到其他主城推出的神人牌,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此話說得有理,衆人颔首。
再加上還要審問吳七,治療齊樂等人,此時暫時被他們擱置。關然控制起自己的紅綢,将衆人拉着,打算回涿光城找醫修給他們治療一下。
角落裏,沈柚煙悄悄松了口氣。
他拉開袖子,裏面躺着那塊已經略顯黯淡的天空藍鲲鵬牌。将它收回背包裏,沈柚煙嘴角翹起。
居然真的成功了。
鲲鵬回應了召喚。
這不比什麽神人牌好用多了。
正思考着,沈柚煙面前一暗,擡頭一看,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那白鶴又飛到了自己面前。
“你居然還沒回去?”沈柚煙有些驚喜,上下打量着它,“沒受什麽傷吧?”
白鶴搖頭,長喙遞出一塊靈石送到他的手中。
那是一塊極品靈石,蘊含着豐富的靈力。沈柚煙之前因為召喚鲲鵬,已經被抽走了大量靈力,此時面對這充沛的靈力,早就已經疲憊的經脈已經下意識吸收起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面前這塊極品靈石已經化成齑粉。
他眼睛瞬間睜大,連忙悄悄将灰燼藏起來。反應過來後,他從背包裏拿出一塊極品靈石想要給白鶴塞回去,結果剛拿出來,那塊極品靈石又在手中化為灰燼。
挫敗地看着那被風微微吹起的灰燼,沈柚煙有點懷疑人生。
白鶴眸中笑意更甚。
也不怪沈柚煙。他也是初入仙門,哪裏知道使用靈力的極限。本來作為築基期去召喚那冰種天空藍中的大魚就已經很耗費靈力,他最後偏偏還讓靈玉化雨,更增加了身體的負擔。
如今估計也是強撐,否則早該筋疲力盡暈倒。
身體靈力耗盡是很危險的事情,這兩塊極品靈石不過杯水車薪,之後還需得好好打坐休息。
話是如此,白鶴卻已經又叼了一塊極品靈玉塞到他的手心裏,看着這塊被吸收,又是一塊。
眼看着就要有一塊又一塊的架勢,沈柚煙連忙阻止,自己拿出一塊靈石,示意他不要再拿了。
白鶴雖然遺憾,見他不願卻還是放棄了。
這白鶴不會将靈溪峰的家底都拿出來了吧?
想到自己懷裏的帝王綠珠子,還有這極品靈玉,沈柚煙有理由懷疑。
撫摸着白鶴的翅膀,他嘀嘀咕咕:“怎麽一個個都一樣,主人是這樣,就連鶴也是……”
謝懷風就是這樣的。
除了他們第一次見面,之後的每一次,只要他送禮物,謝懷風就會回更高價值的禮物給他,這就導致沈柚煙每次都要想辦法,搞到品質更好的回禮。
兩人這麽一來一回,硬是在送禮這塊卷了起來,說出去怕是都沒有人相信。
除此之外,謝懷風也有這時不時就投喂的毛病,小到一塊糕點,大到各種天材地寶,沈柚煙背包裏那各種*999的極品靈符就全是謝懷風當初畫的,除非教他畫符,否則沈柚煙完全沒有動手的機會。
回憶一多就總是忍不住懷念起以前的一切,沈柚煙及時提醒自己清醒過來。
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
他只是涿光山的小小外門弟子,這裏也不是游戲了。
本來聽到他的碎碎念,白鶴還在期待他會多說一些以前的事情,可沈柚煙又恢複成這諱莫如深的模樣,讓他心情也不免沉郁起來。
因一句話喜悅,卻又落入谷底。
…
紅綢一路帶着衆人回到了涿光城,城主等人還未離開,看到他們回來,當即迎了上來,拱手說道:“關道友,可是從那瘴氣作亂之地而來?”
“巧了,我也正要找城主聊聊這件事情,關于礦區和黑市的。”關然将吳七扔到他面前,見他似乎還有話說,了然說道,“關于那大魚,我也知道不多,咱們進城聊吧。”
城主大喜,當即邀請他們入城。等看到後面被瘴氣所傷,依舊一副迷迷瞪瞪的齊樂等人,還讓人去請了醫修,給他們治療。
等到了城主府,關然和城主去商量處理吳七等人的事情,沈柚煙他們則和劉執事一起,關照齊樂等人的情況。
這一行大概是十來個人,裏面不止有靈師,還有沒有步入仙途的凡人。
讓沈柚煙驚訝的是,裏面還有幾個熟面孔,正是之前沒有通過考驗,被涿光山遣返的靈師們,此時他們居然也在這些被帶走的人裏面。
“他們怎麽在這裏?”秦玉顯然也認出來了,手指點了點,神色凝重道,“和當初離開的人對不上號。”
當初走了的人大概有二十多個,除了礦區的,還有普通人家的弟子,現在數量上是不對的。
“有幾個是礦場的靈師。”淩宸驚訝說道,“如果是這樣,那就奇怪了,我之前還以為這些人帶着靈師往礦場跑,是為了将他們賣到礦區呢,現在看這樣子,好像還有些不同?”畢竟有沈柚煙這個例子,他們也以為吳七拐走這群人的目的也是一樣,可現在看來,問題很大。
畢竟本來就是礦場的靈師,怎麽還能再賣個二遍。
沈柚煙腦海裏忽然冒出吳七被抓住時說的那句話。
“早知你是靈師……”
早知道他是靈師,吳七會做什麽?不将他賣去礦區,而是其他地方嗎?
他将這個猜測說出來,立即得到了兩個小夥伴的贊同。
劉執事說道:“不管如何,先給他們治療,然後解了咒,之後再詢問便是。”
城主府本身就供養着幾位醫修,所以來得很快,又有城主的吩咐,他們也不敢怠慢,很快就将這幾人照顧好。
劉執事再施法,将困住他們的符箓解開。
十來人恍惚的神情一變,先是迷糊了一瞬,繼而逐漸清醒。最先醒來的是齊樂和他和同伴。兩人其實還有些意識,知道是他們救了自己。
大難不死之後,心裏只餘下慶幸,連忙又是感謝又是哭泣。
“先別哭,具體說說你們遇到了什麽?”沈柚煙提醒。
齊樂看到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擦掉眼淚,繼而又羞又愧地說出了當時的情況。
進入黑市以後,他和同伴見到了告訴他們黑市信息的人,對方用了對付沈柚煙的那一套,先是以靈玉原石引誘他,繼而說是還有好東西,騙他們去巷子。齊樂只當他們是修士,對方實力也就築基左右,總不會出事,于是跟了過去,哪知便被埋伏抓了起來。
沈柚煙進來的時候,他的修士同伴已經被打傷,齊樂也被抓住。只能拼命掙紮想要呼喚沈柚煙,想要求救,結果連累了沈柚煙。
“對不起,我不該不聽你的話亂跑,還差點連累了你。”齊樂說到最後已經沒了聲音,至于更多的相關吳七等人的目的,他也是剛被抓去,什麽都不清楚。
劉執事嘆了口氣,卻還是說道:“回去之後去執法堂領罰。”
“是。”兩人低聲答應了下來,沒敢說什麽。
眼看從他們兩人身上得不到線索了。沈柚煙一行人将目光轉到第二批醒轉過來的幾個靈師身上。
他們有幾個都和沈柚煙在考核時起過矛盾,這會知道被他們救了,也窩囊地低下了腦袋。
今天是幹什麽?個個都裝鹌鹑?
“和你們一起的其他人呢?”他問道。
幾人面面相觑,這個時候卻也不敢隐瞞,連忙說道:“我們是被一起抓的,但是他們先一步被帶走了。”
沈柚煙追問:“被帶去了哪?”
回答的人搖搖頭:“不清楚,但總歸不是礦區。”
經歷這一遭,他們早就沒有了之前面對沈柚煙的敵意,這會将自己被帶走的前因後果完完整整說了出來。
原來,在被遣送回礦區後,便有人聯系了他們這批人,說是有辦法将他們從礦區帶出去。
“礦區人的名字都是登記在冊的,每年能進去多少,出來多少都有數目,我們雖然覺醒了靈師身份,在裏面的活也輕松不少,卻也自覺沒必要留在那裏,到了外面肯定有更廣闊的發展空間。那人是礦區的人,肯定是有些人脈的,我們就覺得,怎麽也不會比留在礦區更差了,于是同意了。”
沒想到的是,那些人還真有些手段,沒兩天就來找人,讓他們準備準備,連夜離開了礦區。
卻不想,外面的世界哪有他們想得那麽簡單。
剛一出去,他們便被控制住,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靈師面對築基期的修士,簡直就是羊入虎口,輕而易舉便沒了聲息。
“這些普通人好像就是頂替我們身份的。”至于剩下的人被送去哪,他們也不清楚。
被帶走之後他們就斷絕了和外面的信息接觸,吳七的手下嘴也很嚴,根本不會透露太多的信息給他們。
只是那幾日,他們遭受的待遇還不如在礦場之中,也讓這幾人徹底沒了心氣,如今被救下來,就已經很高興了。
劉執事将他們的話全都記錄下來,打算等之後交給關然,一起上報給宗門。
這次事情牽扯太多,黑市、礦場都得好好處置一遍。靈師在眼皮底下被帶走,這事情可以說是非常嚴重了。
而在這批人講述的時候,那剩下的幾名凡人也終于轉醒。
符箓對他們的影響最大,此時一個個捂着腦袋,奇怪地看着周圍華美的建築,等到目光落到沈柚煙一行人的時候,又不自覺瑟縮了一下。
劉執事以為他們是遭遇了吳七他們的傷害,心裏害怕,于是上前,笑着安慰道:“你們醒了,關于你們被抓的原因我們已經了解了一些,放心吧,之後我們會和礦場那邊說好,将你們名字勾掉,你們也可以回家了。”
哪成想聽到這話,這幾名被抓住的普通人面色忽然一變,繼而同時起來,跪在劉執事腳邊,懇切說道:“大人,為何會突然反悔,之前不是答應好了,會送我們去礦區的嗎?”
這畫面出人意料,別說劉執事,便是一旁的沈柚煙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以為這些人還在擔心吳七等人的迫害,于是解釋道:“我們不是抓你們的人,而是涿光山的人,将你們救出來,就不可能再送你們去礦區了。”
那地方随時會遇到危險,還有瘴氣襲擊,可不是什麽好地方。
卻不想此話一出,面前幾人臉色徹底灰敗,喃喃自語:“被涿光山發現了,這下徹底不能去了。”
淩宸奇怪了,直言問道:“那地方有什麽好的,你們偏要去啊?不會是被抓你們的人洗腦了吧?”
“我們是自願的!”最前面的年輕人喊道,繼而跪下來,向着他們用力磕頭,“大人,求求你們了,放我們進去吧,我願意頂那個空缺。”
不止劉執事,他們将所有人都跪拜了一遍,似乎在祈求同意。
沈柚煙下意識退開,是面對危險時都沒有的茫然無措。
仿佛世界觀都被重塑一般,他萬分不解。究竟是什麽樣的遭遇,才能讓這群人卑微祈求着別人,去那危險重重的地方呢?
“他們去礦區,也是為了自己。”秦玉忽然出聲,“瘴氣襲城的日子快要來了。”
此言一出,劉執事和淩宸都是恍然大悟,就連齊樂等人都抖了抖,似是想到了什麽不好的回憶。
沈柚煙再次發現,自己對這個世界其實還處于一種極為陌生的狀态。
既不了解,他不再多言,只是沉默看着劉執事同幾人解釋。
“之前是沒有人發現,讓礦場那邊鑽了漏子。我知道你們恐懼那瘴氣襲城,可規矩不能壞,每年進入礦場的人也是定額,你們還是回去吧,至于襲城一事……我不敢承諾太多,但涿光山定然會全力保護衆人安危。”
幾人扯了扯嘴角,似是不相信,卻還是低頭,沖着劉執事俯首,似是感激,又像是認命。
之後的屋內一片寂靜,許久都沒有出聲。
沈柚煙沉默站在角落,腦海中卻是剛才發生的一幕幕。
不遠處的白鶴一直觀察着他,目露擔憂。
最終打破寂靜的是關然,她和城主簡單交代了發生的情況,讓對方盡快将礦區、黑市的情況彙報給涿光山,并且尋找一下召喚大魚和鵬鳥的人以後,便和城主一起來到了前廳。
“這是怎麽了,一個個都不吭聲。”
劉執事上前,将記錄齊樂一行人的話語的竹簡遞到關然面前。
關然微微掃了一下,心中了然,然後同城主說道:“涉及到涿光山的弟子,這幾人我得帶回去一趟,希望城主早日拿到另外兩地的信息,也好處理這事。”
“自然,這是自然。”城主應了下來,一頓,問道,“那吳七。”
“當然也是帶到涿光山,此人我會帶到執法堂親自審問。”
她都這麽說了,城主也不能和涿光山搶人,而且這次城內出了這麽大纰漏,要不是撞上涿光山的弟子,恐怕還有不知道多少靈師會被帶走,城主自覺理虧,已經打算徹查一遍。
兩邊就此分別。
經歷了這麽一遭,這次的考核也只能提前結束。好在大多數弟子都買到了石頭,回到師門去解石也是一樣。一行人回了随月客棧,帶着客棧內的弟子回了宗門。
等到關然離開,沈柚煙幾人當即被好奇的同門圍了起來,想知道他們究竟遇到了什麽,讓考核都提前結束。
三人忙了一天,正是疲憊的時候,也沒心思回答他們的問題。
正在糾纏的時候,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傅講師來了,圍攏的人立即散開。
傅元嚴肅地看了其他人一眼:“圍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回去休息。”
等到其他人讷讷離開,傅元這才看向沈柚煙,神色緩和下來:“沈學子,之前靈溪峰來了消息,讓你回來以後,便上靈溪峰一趟。”
沈柚煙一怔,繼而緩緩點頭。
正好,他今天借着紅藥名頭也辦了不少事,也不知道和這事有沒有關系。
而且,他也确實想去一趟靈溪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遇到的事太多,他忽然就很想離得謝懷風近一些。
畢竟,他遲來地對這個世界感到陌生。
而謝懷風,卻是他最為熟悉的人。
-
月涼如水,漫過臺階。沈柚煙撐着下巴看着月色下自己的倒影。
回了靈溪峰以後,紅藥先見了他一面,卻沒說要做什麽,只說他應該累了,讓他去好好休息。
沈柚煙卻睡不着,腦海裏都是今天白天的那一幕幕。
尤其是那幾個跪下來祈求進入礦區的身影,讓他一直無法忘懷。
他不明白,是什麽樣的情況,能讓人跪着去祈求進那麽危險的地方。
他對礦區的印象并不好。
一來是被吳七騙到裏面的,二來,對于生長在和平環境的沈柚煙來說,偶然看到的幾次礦區襲擊都讓他很想離開那裏。
雖然那些瘴氣很快就會被礦區的修士撲滅,但是每一次都伴随着的普通人被襲擊。
那種無能為力,無法掌控力量,解決危機的情況讓沈柚煙很難對那裏産生好感。
顯然,這種心情不止是他,任何一個有能力離開的靈師都是那麽想的。
可那幾個普通人卻完全颠覆了沈柚煙的認知。
心思煩亂,一直想着那一幕,沈柚煙便很難有休息的想法。
隐藏在不遠處的視線一頓,繼而一個身影出現在沈柚煙的面前。
踩踏的聲音落在雪地裏,很明顯,沈柚煙擡頭,便看到月光下走來一只白色的角鹿。月光彌漫到那鹿的周身,對方頭頂峥嵘的鹿角,緩步走到沈柚煙的面前。
沈柚煙擡頭,對上面前角鹿溫柔的目光。
他看起來很是高大,襯托得沈柚煙都小了一圈。
可是這裏怎麽會有鹿呢?
就在他疑惑的時候,面前的角鹿忽然低下頭來,一道金色的光芒在沈柚煙的面前凝聚,繼而化作玉色竹簡,掉落到他的手心。
“給我的?”沈柚煙指指自己。
角鹿點頭,明明什麽都沒說,卻讓沈柚煙不由得放松警惕。
又來了,那種奇怪的親近感覺,就好像面前的鹿,是他熟悉的人一樣。
這個想法一出,沈柚煙握住竹簡的手抖了一下。目光和面前的角鹿對視,心裏有了一個離譜的猜測。
不會吧?
仙尊,那個謝懷風,總不至于變成動物來觀察他吧?
似乎是在疑惑他怎麽不動,角鹿微微俯身,和他目光相對。
沈柚煙莫名有些緊張,連忙低頭假裝要看竹簡,将靈力輸入其中,霎時間,那竹簡中的內容便投射到他的識海,帶他了解有關礦區的一切。
故事從仙尊鎮守九州瘴氣之後開始。
沈柚煙是個很容易就沉下心來的人,只看了個開頭,便立馬掃開了之前煩亂的想法,開始認真看了起來。
仙尊出手之後,九州瘴氣大部分被鎮壓于地下,從原本橫行肆虐變成了偶然才會成形進行攻擊。即便如此,對于九州百姓來說也是莫大的傷害。
後來便是他之前在課程中了解到的,九州發現靈玉可以鎮壓瘴氣,于是便誕生了靈師,修士則使用靈師尋找以及雕刻而成的靈器進行攻擊。
至此早已形成規模。
但是,即便有尋找靈脈,解開靈玉,雕刻靈器的靈師,又有使用靈器攻擊的修士,可要将靈玉原石挖掘出來也是一個大工程。
最開始有修士試着暴力采集,但是完全不行。
這樣采集出來,很可能會傷到靈玉,将其四分五裂,導致靈玉的效果大打折扣。更甚至,還會引動其中的瘴氣,使得不少修士受到襲擊。
後來各大勢力總結經驗,最後發現,最有效率的辦法是讓普通人去開采。只需要一個小鋤頭,便可以簡單判斷其中是否有靈玉,凡人的力量也不會破壞表面皮殼,若是偶爾出現瘴氣,一早在旁邊的修士也能想辦法将其解決。
如此一來,凡人挖取靈玉原石,靈師将其解開,修士反之用靈器對付瘴氣,保護兩者。
但是,礦區裏面的危險并不是時時就能兼顧到的,所以出事的事情也是常有。怎麽安排進入礦區的人選,便成了難題。
經過幾番讨論,再初步試驗下又修改了一番,最終結果出來。
但凡九州受到各大勢力庇佑的普通人,每家必須出一個人前去礦區采集靈玉原石。若是缺少足夠的勞動力,則會酌情考慮。
同時,為了鼓勵這些進入礦區的人,他們這些進入的人每年可以被分到一小塊靈器。
有了這些靈器,在遇到瘴氣襲擊時,也可以拖延時間,即便無法反擊,也能等待修士前來救援。
拒絕進入礦區行動的人,将得不到靈師以及修士的庇佑。
家中無勞動力、少勞動力之人,亦或者有靈師或者修士參與到庇佑凡人行動中的家庭,可以酌情考慮,不受此制約。
作為制衡,各大勢力、修士以及靈師面對凡人受到瘴氣襲擊不能不管不顧,否則便會受到道盟以及靈淵塔的處罰。
如此一來,九州終于在這種岌岌可危的局面前保持了一定的平衡。
擁有靈脈越多,靈玉原石越多的勢力,則會得到更多的修士以及靈師的追随。而靈師越多,高級靈器也就越多,修士以及祈求他們庇佑的人也就越多。
漸漸地,便發展成了現在以五城四閣為中心,各地簇擁他們發展的局勢。
而這其中,唯一特殊的便是涿光城。
仙尊鎮壓九州瘴氣,也需要此地靈脈,所以涿光山的靈玉礦脈不能動,只能簡單開采。而為了感念謝懷風,各地也會供應靈玉原石到涿光山。
涿光山唯一被開采的幾條靈玉礦脈,也是為了供應城中百姓。
因為需求小,所以涿光附近的百姓壓力也小,甚至不用每家每戶去開采靈脈,而是隔幾年才能一輪。
是好事,也有不好。
一來不進入礦區,他們便無法得到礦區給的靈器。二來,無法開采礦脈的涿光城,也代表着他們不能毫無顧忌地供養更多的靈師以及修士,競争力在各大勢力中變弱,若非還有仙尊以及天下第一山這個名頭壓着,早就已經被目前勢頭正盛的浮玉城、槐江城壓了過去。
即便如此,這位置近些年來也是岌岌可危。
如此一來,遇到危險時,普通人得到的庇佑也會少。
比如每隔幾年的瘴氣襲城。
終于看到這裏,沈柚煙精神一振,緩解了一下略微緊張的情緒,然後繼續看了下去。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瘴氣襲城居然還和玉湧之日有關系。
原來,謝懷風鎮壓九州瘴氣,只能算堵,瘴氣依舊存在,無法消滅。為了壓縮這些瘴氣出現的時間,每年固定時期,也就是玉湧之日,他都要勾動天地靈玉,鎮壓瘴氣。
這也并非長久之法,也有瘴氣會抑制不住,突然攻擊。
為此,謝懷風每隔幾年都會暫時放棄對瘴氣的壓制,讓他們能夠沖出地面。這個時候,便是瘴氣襲城之日。
因為謝懷風盡量讓時間可控,所以各大勢力也能提前進行準備,早早準備好靈玉,用陣法護住其中百姓。
如此下來,才能勉強保護大家安危。
而襲城之日後,瘴氣的反抗會逐漸平息,再次被鎮壓地下。
幾年過後,再次循環。
而每年,涿光城因為特殊情況,雖有上三城之名,卻也是受損最嚴重的主城之一。
其他地方有靈玉,有強大的靈師,有雕刻出來的極品靈器,還有各自勢力推出的神人牌助陣,涿光城卻少有,如此情況下,涿光實際上是表面光鮮,內裏卻越發不如了。
而這種情況下,最安全的地方,除了最靠近城主府的區域,居然就只剩下礦區。
瘴氣主要攻擊人多的區域,換了襲城時,礦區反倒比較安全。而且為了保護靈脈,礦區一直有修士駐守,也有陣法進行保護,礦區裏的人平日在此地做事,到了危險之時,不僅可以受到保護,也可以接一兩個家人進去。
平日裏危險的地方,到了襲城之日,反而成了安全的居所,也難怪,那群人寧願下跪請求,也要進去。
“原來如此。”沈柚煙終于了悟。
他有靈師天賦,還是天階上品,又有一起帶來的系統,保命的辦法不知道多少,即便有危險,涿光山也會保護他。
可對于那些人在泥濘中攀爬,尋找生機的人來說,他想要脫離的,可能正是他們需要的。
所以,能離開那裏的人會想着往上爬,可離不開的人,卻也只能在那裏沉淪。
知道這個真相并沒有讓他心情多少,反而更沉重了。
壓在心裏的是一種沉甸甸的無力感。
他喃喃自語,像是說給面前的白鹿,又像是說給自己:“我之前以為,礦區送來靈玉原石,我解出更多的高階靈玉,做成靈器,就能夠幫更多的人,可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那樣。”
白鹿湊近,貼上他的臉頰,似是安慰。
“你……”沈柚煙捧着他的臉,想問些什麽,卻最終沒有開口。
他有很多想問的問題,想知道面前的角鹿是不是謝懷風,也想知道……他這些年獨居于靈溪峰,看着這一切,是什麽心情。
他只是聽了這麽一點,就已經感覺到了壓力。
那麽作為九州第一人的謝懷風,這麽多年鎮守着瘴氣,無法離開此地一步,只能與積雪相伴,看着這一切,又無法徹底解決的謝懷風是什麽心情呢?
沈柚煙微妙地有些心疼。
這種心疼壓過了他心中和紙片人見面後的尴尬,轉為一種更清醒的認知。
以前的他心裏說着不能再将謝懷風當做紙片人,現在是真人了,所以要避免尴尬,避免再像以前一樣接觸,可實際上,無論是這個世界還是謝懷風,他依舊有一種疏離感。
可今天的一切,以及竹簡裏了解到的信息,讓他逐漸想法改變。
第一次,對這個世界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同樣也是第一次,徹底脫離了以往游戲中的單一印象,觸摸到了謝懷風與他相處之外的另一面。
他想去試着重新認識謝懷風。
“真糟糕啊。”額頭向前,和白鹿相抵,沈柚煙呢喃道,“和初衷越來越遠了。”
本來,他的想法是遠離麻煩,遠離謝懷風。
可現在,既無法割舍謝懷風,又想去沖撞這個世界的麻煩。
不過管他呢。
“我現在把我能做到的全都做好就可以了。”沈柚煙重新恢複活力,語氣輕松,“解最好的靈玉,雕最好的靈器,召喚最強的神靈。”
瘴氣生生不息又如何,那就打得它們擡不起頭來。
角鹿眸中帶笑,只可惜他此時無法言語,否則必然也要應和一番。
不過沈柚煙卻不打算放過他。
就算他現在決定重新看待自己和謝懷風的一切,可他也不能稀裏糊塗被謝懷風騙了。這角鹿是不是謝懷風,還有待商榷。
畢竟普通的鹿哪知道他需要這竹簡,還特意送過來,甚至就連之前的白鶴,現在想來行為也有些奇怪。
心間微轉,沈柚煙有了個試探的主意。
他将之前雕刻的那塊雙魚佩拿出來,笑盈盈湊到白鹿面前,先是摸了摸他的鹿角,看到白鹿不反抗,又含着笑摸了兩下,這才像是為難一般嘆息一聲,将玉佩拿到角鹿面前,感激說道:“謝謝你的竹簡,解決了我的疑問,不過我似乎沒有什麽回禮,正好之前得到了這塊暖玉,不算什麽值錢的東西,如果你不拒絕的話,我就給你戴上了。”
說着已經得寸進尺地将玉佩挂在了角鹿的脖頸上。
角鹿沒有拒絕,卻是望着那塊暖玉發了神。
少年曾經的話像是風,依稀還萦繞在耳邊。
當時沈柚煙說,他會尋來一枚暖玉,作為他的生日禮物。
現在,卻已經挂在別人身上了嗎?
即便那也是自己。
謝懷風心裏依舊不是滋味。
他想要推拒,面前的人卻像是終于耗盡了最後一點心力,打了個哈欠,徑直向着他的方向倒了過來。
殿前光芒微動,角鹿化作身形颀長的男子,将人摟到懷中。
那枚火紅的暖玉已經挂在他的腰間,在白衣之上格外顯眼。謝懷風将人抱起來,手指微微擡起沈柚煙的下巴。
少年雙眸緊閉時,是極溫柔乖巧的模樣,此時單是靠在懷裏,便足夠讓人心軟下來。
綿長的呼吸證明他确實是因為太過勞累暈了過來。
也難怪如此,他今日耗盡了靈力,又因為救人的時候,勞累了一天,正是身心俱疲的時候,也就是之前被礦區的事情所惑,所以心情煩亂沒有休息,現在解開了疑惑,暈過去也就在所難免。
手掌圈住少年過于纖細的手腕,謝懷風為他輸入一些靈力,讓他醒來後不會因為靈力耗盡而太過難受。
似乎是感到舒服了,沈柚煙動了動臉頰,在他胸前蹭了蹭,像是撒嬌的小動物。
依賴的模樣讓謝懷風這段時間沉郁的心情終于舒服起來,只是落到腰間的暖玉上,卻不免又有些不是滋味。
他的小少年,對誰都好,唯獨不對謝懷風。
将人抱着,謝懷風回寒鷺宮的步子一轉,還是進了旁邊的宿煙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