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崽子的真面目
第13章 小崽子的真面目
領着小崽兒繞開幾步去客廳左側的空地,鋪好室內用高爾夫球墊後,歐陽喻一提眉梢,徐徐介紹起來游戲規則:“這個是我改良版的打彈珠,就叫‘高爾夫彈珠’好了。玩法很簡單,就是從這個起始點的位置,用手指撥彈彈珠,把它送入前方洞內。我們輪流來,誰先成功誰就算贏。”
打彈珠是個介乎于她老爹和她之間年代的游戲。歐陽喻在上小學時曾和小夥伴沉迷過一陣。
不過傳統的幾種玩法都更适用于人多的場景,她平時一個人的話就會把打彈珠和高爾夫結合起來,打進洞的時候還別說,是有一種暢快感在那兒的。
今天,她要把這種無需動腦的解壓游戲分享給小豆芽。
還真是印了那個道理:嘗慣了山珍海味的人,偶爾吃一次山野小菜會覺得妙不可言。
小豆芽一點不輕視這個規則簡單、執行起來更簡單的游戲,反而表現得躍躍欲試。
由歐陽喻示範并打響頭陣,眯縫着眼,她的人肉瞄準鏡已經準備就緒。哈一口氣,長指抵着彈珠後側中心,蓄力于一點,以點及面,一觸即發。
“啪”地一聲脆響,大抵是指甲與彈珠的碰撞,帶起一道直梆梆的軌跡。
小豆芽一瞬不瞬,緊盯着小彈珠縱身奔向彼端的圓洞,她懸着一顆心,可惜最後小彈珠沒能争氣,刷圈而出,不肯落洞。
“我去!”歐陽喻忍不住想飙一句髒話,又想起不能帶壞孩子,連忙攪着舌頭圓回來,“我去把彈珠撿回來。”
“我來吧,我離得近。”小豆芽邁着小短腿,把骨碌碌滾到牆壁上又彈回半程的彈珠撈進小小的掌心。
用洋芋媽媽用過的彈珠一決勝負才公平嘛。
小豆芽有着自己的執着。
在歐陽喻手邊顯得很小顆的彈珠到了小豆芽手裏一下變得費勁許多。
小豆芽銜着嘴唇,依樣畫葫蘆地擺出動作,她的眼神很犀利,仿佛一只将獵物鎖定的小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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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真正出手之際,孩子的手指不比大人有力。
對比歐陽喻打出的那道筆直的軌跡,小豆芽的彈珠自起航就軟綿綿的,在人造草皮上磕磕絆絆地跳啊跳,最後停在了距離圓洞約莫兩個手掌的位置。又由于彈道不直,彈珠落位快漂移出了“草場”。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看別人做好容易,自己上手的效果卻不理想。
歐陽喻撿回了彈珠,摸摸小崽兒士氣低落的小腦袋。
“你玩得很好。我小時候第一次玩,可是連彈珠都沒碰到,打了個空。”
歐陽喻不僅安慰她,還悉心傳授了一些她所掌握的訣竅和注意點,諸如如何使用巧勁、後搖不宜過長等等。
小樹苗吸收了營養,最是善于茁壯成長。
初嘗試的稚拙很快被成熟老練取代,形成拉扯對峙後,兩人各有成敗,戰局陷入膠着。歐陽喻盡管有心讓一讓小豆芽,但也要小崽子足夠出色,才能與她平分秋色。
最後玩了個十一局六勝,以歐陽喻險勝一着告終。
活動筋骨出出汗,兩人都顯得精神不少。
小豆芽拽住歐陽喻的衣角,已經急吼吼給下一次約戰遞了戰帖:“我們明天也玩吧?”
歐陽喻彎着唇角笑,笑得別有所指:“小豆芽,來告訴洋芋媽媽,是跟你茜姨姨玩游戲開心,還是跟我玩游戲開心?”
什麽啦!
某人原來還擱這兒心心念念着争寵,最好是有那麽多酸泡泡咕嘟咕嘟往上冒。
小豆芽有些無奈,怕某人太過志得意滿,只是小小聲,非常小小聲地道:“一個是洋芋‘媽媽’,一個是茜‘姨姨’,你還不懂嗎?”
喔!
懂了,懂了!
歐陽喻聽懂了小豆芽的重音,果然得意地笑咧到後耳根。
……
相處,有時候叫人覺得漫長,仿佛熬得粘稠的濃糖,拉不斷,都拔絲了。
歐陽喻想,這一定不是她的錯覺。
随着小豆芽登堂入室與大小兩歐愈發熟稔,這小家夥也在逐漸“暴露本性”。
她在小豆芽身上看到的是一種說不出的精致,舉手投足,潛移默化。放到古代,大抵就是官家閨閣裏矩步方行的小姐了。
嚴于律己的同時,也順便約束了她,譬如一晚上能給她糾正三回“不良習慣”。
晚餐時,歐陽喻夾起大蝦一口悶,嚼巴嚼巴還挺香。
身旁的小蘿蔔頭一邊費勁地用小短手扒拉蝦線,一邊給不拘小節的“勇士”科普:“蝦線裏面有未消化完的食物殘渣和代謝産物哦。”
抖抖眉毛,歐陽喻那口蝦就這麽卡着了:“……”
雖說歐陽喻向來信奉不幹不淨,吃了沒病,但有些事你不去挂心倒也無妨,一旦在意上了就沒辦法視若無睹。
艱難地咽下這口蝦,歐陽喻不禁想象起蝦肚子裏的代謝産物被消化成她肚子的代謝産物的全過程。
她想幹嘔了怎麽辦……
一個面如菜色,一個面色如常。
盡管吧,面色如常的小崽子剝蝦線的動作十分笨拙,蝦肉都快被翻爛了,蝦線只剔出半條,着實沒效率。
歐陽喻看不過眼,吐槽了一句“窮講究”,但還是認命地給人當老媽子。靈巧的手指一挑、一提、一拉,一只幹淨白胖的大蝦蘸完醬汁被投進小豆芽碗裏。
這下小崽子終于能抱起自己的小碗,香噴噴地吃起來。
這叫什麽事啊?
最怕麻煩的人此刻連剝蝦殼帶清蝦線,忙得四腳朝天,歐陽喻覺得自己不該一手全包,寵壞小孩,可是……
所有的心不甘情不願竟全消融在小豆芽津津有味的吃相裏了。
吃完晚飯,歐陽喻照例帶孩子出去遛彎半小時。
一回家就往沙發上一癱,攤成一塊胸無大志、任人宰割的鹹菜皮。小豆芽自在地往她大腿上一爬,也不嫌她身上汗涔涔黏答答。
想起今晚有脫口秀節目,還是她最愛的脫口秀演員專場。歐陽喻打開電視,這回沒把遙控器交給小豆芽,去看她那讓人昏昏欲睡的新聞和紀實片。
小豆芽沒什麽意見,提供乖巧的陪看服務。
等調過來的時候,節目已經開始了,歐陽喻很快投入進去,笑得花枝亂顫,吱吱哇哇。鹹逐副
這邊剛哈哈哈過一輪,小崽兒不知從哪掏出一本筆記本,煞有其事地要求她摘抄裏頭選手飙出的好詞好句,美其名曰:“要學做一個妙語連珠的人。”
好多年沒動手寫過字的歐陽喻滿臉問號:“???”
“不是,小豆芽,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平時特無趣。”
“沒有啦,洋芋媽媽一直是個有趣的人。但是有趣,也還可以更有趣。”
這說法歐陽喻可以接受,她是個很容易對付的人,吃軟又吃硬,往往順毛捋或是逆毛捋都不會捋炸毛。
這也就是為什麽,等她回過神來,已經提筆撂下第一個字了。
她一堂堂五尺女郎,怎麽就被個小娃娃牽着鼻子走,一走難回頭了?
偏偏小豆芽還不見好就收,絞着眉毛對她的字評頭論足,就差說這些鬼畫符是雞腳剌的。
“那筆給你,你來寫。”歐陽喻不樂意了。
小豆芽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多字我還不認識。”
“嘿!那你這麽多意見。”
“可是你的筆順明顯就錯了呀,從沒見人寫‘才’先寫豎鈎和撇,最後才寫橫的。”
歐陽喻傻眼了:“難道不是這樣寫比較容易連筆嗎?”
小豆芽絕望了,難道洋芋媽媽連小學文憑都是混來的?
多說無益,小豆芽決定親身上陣,不僅自己寫了一遍歐陽喻剛才寫錯筆順的幾個字用以演示,還生怕她學不會似的,柔柔的小手握着她的大手,帶着一同寫了一遍。
好死不死在孩子面前露這種怯,歐陽喻被鬧了個大紅臉,久久難褪。
倒不是她真有那麽文盲不識字,只是她小時候不愛聽老師講課。她的想法是,字形總是那麽個字形,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只要能湊出完整的字來,甭管我先寫橫還是先寫豎。
這才導致她基礎打得不牢靠,寫字寫得似狗爬。
從看脫口秀莫名變成練字倆小時,再到上樓準備就寝時,歐陽喻累得肩背酸痛。
誰知小惡魔,哦不,她家可可愛愛的豆芽小天使又将她從舒服的床墊上拉坐起來。
“我已經洗過澡了,頭發也吹幹了。”歐陽喻歪着脖頸直犯困。
“可是還不可以睡哦。”小豆芽跳上她的膝蓋,用兩只軟軟的小爪子扶正她的腦袋,“剛才看了電視又寫了字,用眼疲勞的時候要做眼保健操。”
哈?
她沒聽錯吧?
蒼天啊,你可以盡情懲罰我,而不是讓我的一天結束于眼保健操裏!
說實在的,她上學的時候就沒正經做過幾次眼保健操,經常因為上廁所拖延或是去外面亂竄,等回來上課時,課前的眼保健操都播完了。
沒成想,畢業好多年,她居然開始跟着小崽子一板一眼地擠按晴明穴和按揉四白穴了……
從第一節完完整整做到最後一節……
“嗷嗚”一聲,歐陽喻打了個結實的呵欠,然後在床上終于得以躺平。
熄燈後,窗外星空浩渺,墨藍的天幕仿佛有銀色流淌,流進她的心間,卻不能安撫她,讓她平靜。
因為——那些死去的被管頭管腳的噩夢重新開始攻擊她!!
健康、學習、養生……
都是對她而言積極向上又刻板教條的詞兒。
此時此刻,它們仿佛鑽出石頭罅隙的小水柱,帶來的水壓不啻于傾盆大雨。
歐陽喻被澆得手腳冰涼,她想不明白,怎麽就越活越往五年前去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