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費茕聲不明所以, 自顧自地問:“我說錯了嗎?”
沈霏微抱起手臂看她,覺得費茕聲大概也有兩套信息處理機制, 用在處理情感的那套,顯然敏感度不足。
費茕聲轉而又像尋求認可一般,坐到沈霏微邊上,說:“我昨天沒見霍醫生,我打算循序漸進,給裝病做做鋪墊。”
沈霏微開始鼓掌,“那你昨天上哪吃的飯。”
“我現在好像專業探店的, 在僑胞區找到一家不錯的清湯火鍋店, 廚師一定是金流人,那個味道很正宗, 我第一口就嘗出來了。”費茕聲停頓片刻,“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請霍醫生到那邊走走。”
沈霏微就猜到會是這樣, 順着她的話問:“怎麽說?”
“金流菜的話, 霍醫生往往會坐得久一點。”費茕聲回答。
沈霏微欲言又止, 她覺得以費茕聲的才幹,不可能完全不懂得處理情感信息,只是費茕聲的處理方式,更适合對待商業夥伴。
半天,她擠出兩個字:“也行。”
費茕聲計劃周全:“怎麽會不行呢, 過兩天我再說我病了, 然後她就該問我生什麽病了, 有沒有就醫。”
沈霏微搖頭, “那你不如等霍醫生主動問你,這期間就別再吃那麽香了。”
“她又不會知道。”費茕聲還挺有把握。
沈霏微睨過去, “如果她就是知道呢。”
費茕聲啞口無言。
在沈霏微看來,霍茗可太有耐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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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茗給足時間,就等費茕聲去撩自己,偏偏費茕聲毫無覺察,她來回試探,根本試探不到點上。
沈霏微從沙發上撈起眼罩,把紅腫的眼蒙上了,慢聲說:“今天例會說什麽了,我看到你過來,還以為是因為例會。”
“沒什麽特別的,倒是這上半天裏,你桌邊的盆栽倒了。”費茕聲笑說,“我原來是不知道的,但我助理到處轉悠着幫忙找盆,我就問了一嘴。”
沈霏微眉梢微擡。
“讓人重新換了個盆,順便填了新土,那株花看樣子沒太受傷。”費茕聲說。
“誰碰倒的?”沈霏微倒是不心疼,那只是養來玩兒的盆栽,盆也不是什麽古董。
費茕聲說不出來,況且只是小事,沒有追究的必要。
“上午什麽時候?”沈霏微又問。
費茕聲搖頭。
只是碰翻了盆栽,沒理由瞞着不認。
原來沈霏微是不急着提車的,在冷敷令眼睛稍稍消腫後,立即說:“你有空嗎,陪我去一趟塞維大道?”
費茕聲恰好沒什麽事,就載着沈霏微過去了。
拿到車後,沈霏微降下車窗,特地留下一句:“這幾天別讓霍醫生看到你在外面開開心心吃飯,不然她會覺得,你是膩了,真想讓她看到的話,至少等她給你看過病之後吧。”
費茕聲嗯了一聲,問她:“那你現在要上哪去?”
“去趟公司。”沈霏微說。
費茕聲意識到,打從她提到盆栽倒地一事後,沈霏微的神色就不太對勁,還緊趕慢趕過來拿車。
她納悶問:“盆栽有那麽重要?”
沈霏微心不在焉地說:“也不是,順便看看,這一早上我桌上都多了哪些東西。”
“我就不去了,裝病嘛,我姑且裝得認真一點。”費茕聲擺擺手。
“你有這個覺悟,挺好的。”沈霏微哧地笑了。
去到鎏聽,沈霏微剛進門就被前臺目不轉睛地打量了一陣。
那姑娘看到沈霏微的眼有些許腫,狀态明顯和平常不太一樣,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甚至摘下眼鏡擦拭了一遍。
說起來,沈霏微的傷在公司內部越傳越兇,有人說沈霏微在P國九死一生,回來還能繼續工作,簡直是鐵打的身體素質。
前臺懷疑,沈霏微一定是在硬撐。
打過招呼,沈霏微直接上樓,在電梯裏碰到不少員工,不少人得知她請假,都熱情詢問她身體狀況。
沈霏微笑着回應,所幸電梯升得快,員工進出也快,同樣的話不必重複太多次。
走到辦公室,沈霏微停在門口往裏打量,一眼看到變了樣的花盆。
桌上沒有文件,物件倒是整理得很幹淨,看不出蹊跷。
不過,有保潔定時打理,桌上難免會有變動,根本證實不了什麽。
沈霏微關門進屋,坐在椅上旋了一圈,目光停留在角落處隐蔽的監控上。
她挨個拉開櫃子,還進到裏側的休息室,愕然發現,抽屜裏都有被翻找過的痕跡,這明顯不在保潔的維護範圍內。
況且,櫃子有鎖。
當即一個念頭浮上胸口,沈霏微想,此前她大概排除錯了,或許行程暴露,真的是內部人所為。
好在監控的位置足夠隐蔽,這個監控,還是她後來特地加裝的一個。
在春崗脫離險境後,她通常還是會多留心眼,如今身在異國,更應該謹慎小心。
原先的那個監控在這半天裏根本沒有記錄,怕是被進行了斷電處理。
而後來加裝的那個,将上半天進出的人都記錄得極為清晰。
盆栽還真是員工碰掉的,時間是在例會開始後。
前後進來過不少人,看樣子都不知道她請了假,多數進門後看了一眼,就扭頭走了。
碰倒盆栽的人送來資料,接着便神色匆忙地翻找起桌面和抽屜,就連最裏面的休息室也未放過,只是監控沒能記錄到休息室中的狀況。
想必和在外時一樣,對方将角角落落都翻了一通。
沈霏微重複看了數遍,不知道對方在找什麽。
從休息室裏出來後,那人在外面又找了一輪,便是在這過程中碰翻了花盆的。
花盆一倒,對方吓得僵了許久,然後空手離去。
沈霏微當然知道這個人,這是她來到這邊後,鎏聽給新配的助理,原來的助理選擇留在分公司,沒有跟着一起過來。
将那個片段截取出來後,她立刻查看此前收到的助理資料。
資料還挺詳盡,有對方的家庭狀況,業餘生活,還有畢業前的見習履歷。
資料顯示,在來到鎏聽之前,新助理不曾在同行公司中待過,此前公司的營業方向,甚至不太能和鎏聽撘上邊。
沈霏微滑動鼠标,目光頓住。
新助理的家庭狀況不算太好,母親重病。
尋思了一陣,沈霏微從抽屜中拿出一份報告,打電話說:“前段時間送過來的報告,我已經看完了,你過來一下。”
片刻後,門上篤篤作響。
班緒匆匆敲門進屋,有點拘謹地問:“是資料出問題了嗎。”
沈霏微垂眼翻看紙質資料,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說:“門關上。”
其實助理忐忑也正常,她初出茅廬,來鎏聽又晚,和沈霏微的相處時間極為短暫。
聽到話,班緒關門走近,停在桌前問:“是哪裏出錯了?”
沈霏微放下資料,改而覆上鼠标,看着屏幕說:“這裏,你到我這邊來。”
班緒走過去,周身在頃刻間冷到極致。
屏幕上的可不是什麽報告,而是被特地截取出來的監控視頻。
此時,就算沈霏微沒有握住班緒的手腕,班緒也根本不敢逃跑。
班緒的手心滿是冷汗,頭腦空白到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何種反應。
沈霏微握得很緊,空着的手在鍵盤上敲了一下令視頻暫停,她不解釋監控的來源,扭頭問:“你在找什麽?”
她問得很直接。
班緒直犯哆嗦,扯出一記笑,很艱難地說:“在找前幾天送來的設計稿,沒找到。”
“設計師親自取走的。”沈霏微毫不留情地戳穿,“而且我不會把重要資料留在休息室裏。”
說完,她旋動椅子,正正朝向班緒,疊在上方的腿微微一晃,鞋尖踢在辦公桌右側的密碼櫃門上,說:“東西我都會分類放置,在第一天見面的時候,我就提過了,設計稿不會放在這裏,大概是我當時沒表達清楚?”
班緒被抓住手後像被定住,連目光也僵着不敢動彈,半天找不到另一個說辭。
沈霏微看了她很久,握在她腕上的五指慢騰騰松開,她往後倚靠,關懷備至地問:“小緒,聽說你母親生病了。”
班緒垂在身側的手一動不動,抿起的嘴唇一瞬泛白。
“傍晚下班,你會去探望她嗎。”沈霏微語氣很平和,不夾任何不善。
班緒雙眼登時泛紅,猛地擡手掩住被咬得很吃力的嘴唇。
她的情緒變化很大,明顯已徹底放棄辯駁。
“你最近,是不是收到了一筆錢?”沈霏微聲音很輕地問。
前後兩句問話跳躍極大,乍一聽似乎毫無關聯。
被說中後,班緒的神色更加難看。
沈霏微沒有咄咄逼人,心知自己又賭中了。
她靜靜看着班緒,手撘到膝上,接着問:“我到P國的行程,是你向外透露的嗎。”
班緒很沉默,既不承認,也不反駁。
“這個。”沈霏微指向屏幕,“我不會公開。”
砒/霜和糖相伴出現,往往能成為最有效的情緒催化劑。
一瞬間,班緒脫力一般,她驀地垂下手,此前牢牢捂住的唇被咬到發紅,眼淚終歸沒止住。
她的神情證實了沈霏微的揣測,她自認逃不脫,啞聲問:“我……會被辭退嗎。”
沈霏微不應聲。
“我母親的病情惡化了。”班緒垂着眼,說完又咬唇,想憋眼淚,可情緒一旦潰堤,哪是輕易就能堵塞得了的。
這無疑是在承認,她确實缺錢,也的确收到了一筆錢。
沈霏微很清楚,人越是劣勢,越是怯懦懼怕,就會越有決心,哪怕這個決心會違背意願。
就好比向死而生,這是走投無路時的最佳選擇。
“給你錢的人,讓你找什麽?”她問。
班緒又沉默很久,在沈霏微的注視下,深吸了很長一口氣才坦白:“我……原來想找你的備用機,那個人想要一個聯系方式。”
“誰的?”沈霏微皺眉。
“他說,叫雲婷。”說着,班緒顫巍巍地拿出手機,找到自己偷拍下來的一張照片。
照片中的人戴了鴨舌帽和口罩,看不出面容。
“他給錢給得很快,是現金,我沒辦法。”班緒哽咽開口,渾身顫抖着,“我後來就沒有見過他了,也……不清楚他是什麽人。”
沈霏微拿到班緒的手機,把照片傳給自己,又将拍攝時間與位置截下,低頭問:“他怎麽聯系到你的。”
“他在貝洛街上攔住我。”班緒擡手擦向下巴,将搖搖欲墜的淚珠抹開了。
沈霏微把手機還了回去,看了對方一陣,說:“我不會報警,也不會辭退你。”
班緒愣住。
“過段時間,你辭職吧。”沈霏微給對方留足了退路,“像這樣的事,以後別再做了。”
“霏微姐,我……”
“你出去吧,道歉就不必了,我可是真的九死一生。”
門關上後,沈霏微将木架上的花盆微微轉動,令盆上的花處在最好看的朝向上。
過會兒,她把照片和截圖一并發給了談惜歸。
是在一個小時後,前臺來了電話,說雅談的那位小談總在樓下等着,問沈霏微要不要見。
沈霏微拎包下樓,明白談惜歸不上樓的目的,必是想和她一同回去。
大堂中,前臺小心翼翼在電話裏提及的小談總,正在沙發上儀态很板正漂亮地等着,她沒什麽表情,有種生人勿進的疏離。
沈霏微走過去,低頭說:“找我?”
端坐着的人站起身,下巴往外微努,說:“我車在外面,一起走嗎。”
沈霏微笑說:“我提了車。”
“你下午或是明天如果要過來,我送你?”談惜歸商量着問。
沈霏微徑自往外走,途中回頭看了談惜歸一眼。她停在門外那輛車旁邊,屈指在車外後視鏡上敲了兩下,“開門。”
大堂裏面靜悄悄,兩位前臺都見過門外那輛車,只是此前司機不曾現身,誰也猜不準天天接送沈霏微的是誰。
直到那輛車開遠,一人伏在桌上說:“這次怎麽就下車了呢。”
“戴過的耳釘還會送人嗎。”說話人略微一頓,“送人只送一只啊?”
“同款吧。”
“不會,那對耳釘我饞過一陣子,後來才知道,它是唯一的,只有一對。”
“這是下車的原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