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有關蘭斯小姐
有關蘭斯小姐
“我想給你們講一個故事，
一個關于蘭斯小姐的故事。”
1、
在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所到之處皆是一片荒蕪，餓殍遍地，傷患成群，疫病連城。
很多人都在逃難，一座城一座城地逃，總也逃不到盡頭。
逃難的民衆傷痕累累，有的時候你分不清楚他們到底是人族還是血族，如果說血族普遍擁有血紅的瞳孔，他們的獠牙令人膽寒，他們的力量與速度讓人望塵莫及，人族害怕被當成食物所以不得不拿起屠刀，那麽我想告訴你，血族不是野獸，人族也不是屠夫，所有受難的民衆都是可憐的“我們”，我們本能遵循人道主義精神，只為活着。
有時候在這樣一個暫時遠離炮火的村莊裏，你會看見一個身着樸素但容貌很特別的女士，她背着一個與她身形很不相稱的巨大醫藥箱，帶着一個和她長相很相似的小少年，在村莊裏施診發藥，救治傷患。
人們并不知道這個善良的女士叫什麽，只知道她的姓氏是蘭斯，所以人們都親切地稱呼她為蘭斯小姐。
蘭斯小姐帶在身邊的小少年是她的兒子，人們一開始都不相信這位年輕美麗的女士會有一個這麽大的孩子，但看到這個相貌清秀的小少年生了一雙和他母親如出一轍的小鹿般烏黑透亮的眼睛時，人們忽然覺得，這個小少年一定是上天饋贈給這位女士的禮物，蘭斯小姐也常常這麽說。
蘭斯小姐時常會在給輕症患者打針上藥的時候溫柔地詢問：“我誠摯地感謝您對我醫術的信任，也許您會願意讓我的孩子為您紮這支針？不瞞您說，他很需要這樣一個機會。”
患者們往往都很善解人意地說：“當然，蘭斯小姐，我會像信任您一樣信任您的孩子。”
蘭斯小姐的孩子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慢慢學會并精通醫術的，那個時候的他年紀雖小，但卻有一雙拿針管比拿筆還要穩的手。
有時候蘭斯小姐會帶着小少年輾轉各地戰場，為無人醫治的戰士治療，無論他們是血族還是人族，她的藥總是無差別地分發給每一個可憐的人們。
在那個動蕩的年代，飽受戰争摧殘的人們基本上都知道有這樣一個懸壺濟世的游醫，很多人都接受過她的恩惠，所以人們也知道蘭斯小姐不會在一個地方待很久，因為有很多人在尋找她，制止她，批判她，與她同族的人憎恨她，與她異族的人懼怕她。
蘭斯小姐成為了異端。
血族與人族停戰和解的那一天，蘭斯小姐被押上了血族聖宮羅曼維迦的審判臺。
蘭斯小姐的孩子曾經這麽問她：“媽媽，為什麽很多人都說我們是傻子，我們真的錯了嗎？”
蘭斯小姐總是很溫柔，她把自己的孩子抱在懷裏，親吻他的臉頰，對他說：“不，親愛的，我的寶貝怎麽會是傻子呢，愚昧的是這個世界的現存規則。”
說到這裏蘭斯小姐顯得有些惆悵：“這世上荒唐的事太多了，我們看他人荒唐，他人看我們也荒唐，荒唐來荒唐去，就成了哲學家常說的矛盾。”
“聽着，查德爾，人可以為了大義去死，也可以茍且貪生，但死必須死的有價值，活就要活的徹底，切忌，萬萬不能搖擺不定。”
這是蘭斯小姐擺在她的孩子面前的兩條出路。
2、
蘭斯小姐來自一個遙遠的東方國度，蘭斯小姐的出現揭開了只存在文字記載中的東方血族的神秘面紗，也讓西方血族了解到原來在古老的東方國度真的有一支血統純正的血族分支——蘭斯家族，蘭斯小姐也因此得到了西方血族的優待。
蘭斯小姐初到血族聖宮羅曼維迦時，血族和人族的戰争還沒有爆發，但血族毫無顧忌地大肆豢養血仆，而人族血獵活動十分猖獗，兩族正處于彼此不滿暗中較勁表面祥和的階段，戰争一觸即發。
蘭斯小姐也是在這個時候第一次接觸到《血色公約》這部血族民法典的。
為蘭斯小姐介紹《血色公約》的是一位擁有着琥珀色眼眸的腼腆男士，其實有很多男士争着搶着想要這個表現自己的好機會，但蘭斯小姐最終選擇了格林頓家族的凱提斯，不因別的，只因為她在這個男人身上看到了不屬于這個浮華聖宮的謙卑，這很難得。
他也是唯一一個接受蘭斯家族《反侵略宣言》的正統血族。
羅曼維迦高高在上的正統血族們無不對《反侵略宣言》嗤之以鼻，只有這位總是羞于表達自己的血族少爺願意維護蘭斯小姐的信仰，讓蘭斯小姐在異國他鄉第一次有了心的歸屬。
在這場《血色公約》和《反侵略宣言》的較量中，凱提斯成功俘獲了蘭斯小姐的心，他們是志同道合的知己，奧本聖堡的夜曾見證他們愛情的誕生，發展和延續。
他們的感情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甚至遠在重洋之外的蘭斯家族也在格林頓家族的聲聲承諾中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給了他們，這是一場所有人都認可的婚姻，也是所有人都認可的幸福。
可是，這注定只是一場虛妄的寧靜。
斯卡娅曾問過蘭斯小姐：“你是因為他理解你才愛他？還是真真正正愛他這個人？如果只是因為前者，那麽我和埃洛琳也理解你。”
蘭斯小姐是這麽回答的：“智者不入愛河，簡單點來說，理性不該被感性左右，所以，我是真的愛他，而他也剛好值得被我選擇，我們的感情是相互選擇的結果。”
凱提斯很愛蘭斯小姐，可格林頓不愛。
就像蘭斯小姐愛凱提斯這個人，卻也無法同時愛他姓氏背後的一切。
他們注定要互相辜負。
當凱提斯在家族利益和蘭斯小姐之間搖擺不定的時候，蘭斯小姐已經做出了選擇，蘭斯小姐選擇割舍自己的愛人，割舍自己的孩子，割舍自己的一切，就當她是個異端，獨自一人站在審判臺上接受可笑的審判。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3、
審判日開庭在即，蘭斯小姐被公理會監禁在羅曼維迦一處偏僻的宮殿裏。
蘭斯小姐的孩子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到宮殿為母親梳發，他的手越來越巧，梳的發式也越來越複雜，蘭斯小姐每回都很滿意，她會在誇贊他的同時要求他下次來的時候要學會一個更漂亮更繁複的發式。
小少年心思敏感細膩，完全知道形勢的複雜與嚴峻，可他不想讓母親失望，他也不能讓母親失望。
監禁的日子裏，蘭斯小姐的心态一直很好，但有時候也會在午夜夢回時驚悸，嘆息能陪伴孩子的時間太少，作為一個母親，這大概是最大的遺憾了。
有一天深夜，凱提斯避開了守衛獨自一人潛入了宮殿，當他看到蘭斯小姐穿戴整齊坐在窗邊遙望夜色的時候，他只覺愧疚難當的無地自容，蘭斯小姐不忍拆解的發式，是她表現的再決絕也無法割舍的母愛。
凱提斯不知道如何開口，蘭斯小姐卻表現的很從容，她對他的笑容一如從前，她說：“凱提斯，你來了，我在想我們還沒有好好告別，好在你來了。”
凱提斯紅了眼眶，上前緊緊地擁抱了自己的愛人，他哽咽着說：“瓦朗汀娜，我不是來和你告別的，我愛你，親愛的，我們私奔吧。”
“我也愛你，凱提斯，但我不需要你為我放棄什麽。”蘭斯小姐冷靜地回應道。
“不，親愛的，你知道的，我讨厭這個家族，我更讨厭自己的這層身份，我沒有放棄什麽，我只是選擇和我的愛人同生共死，我知道我改變不了什麽，我甚至脫離不了他們的掌控，我恨這樣懦弱的自己，我連自己的愛人都保護不了，對不起，蘭斯，對不起……”凱提斯語無倫次地說。
“好了凱提斯，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蘭斯小姐輕撫着凱提斯的背，溫柔地說，“你要看看你面對的是什麽，勇敢的你只會和我一樣被關在這裏，親愛的。”
“我不想再逃避了，”凱提斯說，“我要和你在一起，我們一起面對，就算是異端、叛徒，我也認了，我一直都是，我愛你，瓦朗汀娜·蘭斯，如果不能私奔，那我們就殉情。”
蘭斯小姐卻後退了一步，離開了凱提斯的懷抱，她目光悲憫地看着他，輕聲說：“不可以，凱提斯，不可以。”
“你不能這樣對我的孩子。”
蘭斯小姐無聲落下淚來。
“請你，請求你，庇佑查德爾長大成人。”
“無論用什麽方式。”
4、
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審判，蘭斯小姐是血族全民審判的罪人。
火刑架是蘭斯小姐最終的歸宿。
對于這個荒誕時代下的野蠻文明來說，蘭斯小姐的遭遇是暴力之下的必然，在歷史的洪流中，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太過渺小，一個人的聲音始終是太過微弱。
我們不得不懷疑蘭斯小姐犧牲的必然性，但我們也不得不承認蘭斯小姐的犧牲為我們敲響了生命的警鐘。
鮮血換取的生機是沉痛的，卻也是最錐心刻骨的。
蘭斯小姐相信，死亡永遠不是終結。
她不是被無數雙冷漠的手推上火刑架的，她是自己走上火刑架的。
離開的結局注定黯淡，她無法縱容自己走進永夜。
蘭斯小姐的結局必須燦爛而熱烈！
她要讓所有人都記住她，她要讓所有人在看到她的結局的時候，被捂住嘴的人想要吶喊！被遮住眼的人想要光明！被堵住耳朵的人想要聲音！被束縛手腳的人想要自由！
她要把自己的死亡狠狠地釘進宣判她罪條的《血色公約》！拓下流血的烙印！
蘭斯小姐給予世界的溫柔，放逐生命的慘烈，我們永遠銘記于心！
點燃蘭斯小姐裙擺的火苗，必然熊熊燃燒進漆黑的暗夜！
我們期待一場燒穿永夜的光明。
5、
晚安，我親愛的蘭斯小姐。
*
“我相信，蘭斯小姐的故事仍然在繼續着，
蘭斯小姐是思想覺醒的先驅者，
而先驅者的落幕從不是終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