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有韻味
有韻味
3點15分，曲銀燈到了約好的茶舍。
茶舍老板是位40歲左右的女人，穿着偏中式的長裙，留一頭精心打理過的長卷發，松松攏到一邊，極為優雅氣質。曲銀燈報出芮楠的手機尾號時，她正在一旁理中秋禮品，扭頭看了看，便讓前臺去忙別的，她親自來接待。
茶舍的門面從外頭看着并不起眼，進門只有前臺和一小片茶櫃，往裏走才別有洞天，得有十四五間中式裝潢的茶室，其中有挂珠簾的普通隔間、有帶推拉門的雅座，甚至還有十來人的私房小桌，風格都很低調雅致。
“這是芮總預約的雅座。”老板推開一扇門，笑着将曲銀燈迎進去。
屋子面積不大，只有六七平，正中間是兩只對坐的沙發，足以容納4個人。桌上擺着成套的茶具，角落裏燃着香薰，牆上挂着茶葉做成的裝飾畫，還有悠揚的古琴樂聲，很是惬意舒适。
曲銀燈把帶來的東西放在桌上，而後入座。
老板很自然地提起裙擺坐在對面，開始煮水泡茶：“芮總應該在路上了，我幫女士先泡一盞茶，方便您等。”
茶是大衆愛好，但泡茶不是。
曲銀燈平時很少接觸茶酒這類東西，于是好奇地看着老板拿起各種工具，來回倒騰了幾次，最後倒了一小杯茶放在她面前，之後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拿起來在鼻下聞了聞。
她有樣學樣也跟着聞了聞，而後才品了一口。可惜她實在不是懂茶的人，只能裝模做樣報以微笑。
服務員送來價目表，老板接過遞給她：“女士先坐，有什麽需要的可以按桌角的響鈴，就不打擾了。”
屋裏只剩下曲銀燈一個人，她想了想，把自己帶來的禮物從桌上放到了沙發上。
馬上到中秋，她特意從收到的公關禮品中挑了份拿給芮楠。
這禮盒是一家合作過的IP開發公司送的，裏面放着一套“嫦娥奔月”香熏擺件和一只手作香囊。雖然不一定适合他自用，但好看、實用也夠觀賞性，轉手送人很方便。兩人現在關系有點微妙，她想着別空手來，出門前就帶了一份。
“哇哦……”她小聲地感慨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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價目表上的茶最低價是88/位，往上還有168、368、668。另外每壺的價格是388起，最貴的單價2888，對她這種工薪族，能随意大手一揮消費的，大概只有茶點了。
她搖了搖頭：“算了，還是等請客的人來了再點吧。”
芮楠是十分鐘後到的，他在門口點了支煙，剛要給曲銀燈發消息，就聽老板掀簾子出來，說他等的人已經到了。
“到了？”芮楠掐掉煙，“很久了嗎？”
“有一會兒了。”老板點頭。二人是熟識，但也都是生意場上的來往，說話從來點到即止，于是改問，“喝什麽，老樣子？”
“一泡老臺聯、雙人份茶點，幫我拿兩包熟普，正好帶回去給朋友。呃，再來一壺……”他想了想，“口味清香一點的吧，你看着上。”又問，“今年版納的茶廠怎麽樣？”
“老樣子，總歸要靠芮總您捧場。”老板從茶櫃裏挑了兩包茶磚給前臺，“對了，正好備了中秋禮物，省得寄了，一會兒讓倩倩給一起放車上……”
門再次被推開，芮楠同樣拎着一只袋子進來：“實在抱歉，讓你久等了。”
“沒，是我來早了。”曲銀燈起身，看他坐下以後才跟着坐下，把自己準備的禮物拿了出來。
“給我的？”芮楠似乎有點驚訝，接着也把他準備的東西遞到了她面前。
——曲銀燈是借花獻佛，他這份卻不知道是什麽。
“什麽？”她好奇地扒着袋子看了看。
“咖啡杯，覺得你應該會喜歡。”芮楠伸手比了個“請”的動作，“看看，如果不喜歡，我再帶回去，重新送一份來。”
曲銀燈失笑：“那你也看看我的。如果不喜歡，我再帶回去，重新送一份來。”
二人于是面對面坐着開始拆禮物。
“啊，我知道這個！漫游美境……”她拿出一套咖啡杯和托盤來，“之前陪朋友去線下店買過送人的新婚禮物，她買的香槟杯。”她把杯子左右轉了轉，“這麽漂亮的杯子，我得買點好的咖啡才能配得上了。”
“謝謝喜歡。”芮楠笑着，也拿出手作香囊，“哇，确實是出乎意料的禮物呢。”他一只手往鼻下扇了扇，“是檀香。”
曲銀燈微笑着點頭——到底東西不是她買的，只能拿什麽是什麽了。
寒暄結束，正好老板來送茶，二人這才開始聊起了正事。
“所以……是什麽問題呢？關于……”芮楠欲言又止，“關于我的？”
“你說以結婚為目的，”曲銀燈是想好了的，“我想聽聽……結婚對你來說，意味着什麽？”
芮楠确實有點被問住了，竟然真的頓了幾秒鐘：“……這倒是我沒想到的問題。”
“嗯，所以？”曲銀燈耐心等着。
“結婚很複雜。”他添了茶，輕輕抿了一口，“我對婚姻的看法，有量變到質變的過程。”
“量變是指……”曲銀燈懷疑。
“相親。”芮楠低頭笑起來，“确實，我見過很多人。我的家庭很傳統，即便我生活還算可以，但免不了會給一些壓力。那段感情結束之後，除了工作，我談過兩次戀愛，一段1年、一段3個月。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忽然有種人生不受控轉向的感覺。”
“為什麽？”
“不純粹了。”他嘆氣，“讀書時候的愛情，沒那麽複雜，只靠一顆真心。可越到後來……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真心究竟是什麽東西了。我很向往現在會說的……生理性喜歡。以至于無法想象将來幾十年，要跟一個全然沒有心動過的人，朝夕相處。”
曲銀燈默然，畢竟她也有過同樣的顧慮和擔憂。
“所以我接受了爸媽的建議，開始相親。但是沒想到，結果卻更加打破了我對婚姻的幻想——相親不是匹配、不是追尋，是待價而沽——當初我因為想實現自己的價值離開國企，如果接受這種詢價式婚姻，怕是違背我自己的初衷了。”
“其實第一次跟你在劇場見面，我并沒有那麽……沖動，甚至當時要聯系方式，更多也是出于職業習慣——任何人都可能成為我能夠利用的資源。”他雙手抱在胸前，似乎這樣的坦白讓他無所适從，“但不得不承認——有的人是香水，一聞就會陶醉；而有的人是茶，需要的則是細品。”
曲銀燈有點沒控制住表情：“呃……是說你還是我？”
“哈哈哈——”芮楠放手靠在沙發背上，“都？”他想了想，“我覺得……你很有韻味。”
曲銀燈實在憋不住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嗯？”芮楠不解，“怎麽？”
“抱歉，”曲銀燈擺擺手，“實在是……這個詞我從男人嘴裏聽過很多次了，但……到底是什麽意思？”
芮楠擰着眉頭思索：“好像還真說不上來該怎麽解釋……但确實是這樣。”
“好吧。”曲銀燈捂竭力平複自己的心情，“其實今天來，我想說，你的提議……或許并不适合我們。”
芮楠沒說話，安靜地眨了眨眼。
“我覺得跟你聊天很輕松，相處起來也确實……很愉快。你非常聰明、得體、成熟，有很強的個人魅力，但說實在的，到目前為止，面對你，我似乎也缺少那種……生理性喜歡。如果随便答應什麽，好像對你太不負責。”
“所以見面是為了當面拒絕我？”芮楠無奈。
“不，我并不希望就此和你成為陌生人，”曲銀燈也很直白，“畢竟你這樣的朋友，我還是很缺的。”
這回輪到芮楠忍俊不禁了：“曲曲，這樣對我可不太公平——我不缺朋友的。”
曲銀燈嘆了口氣：“看來要聊崩了。”
他再次爽朗大笑，沉默片刻後又說：“那如果……不以結婚為目的呢？”
曲銀燈一怔，似乎聽到了什麽出人意表的話：“你是說……你不是……很看重婚姻嗎？”
“正因為看重，所以不想得過且過。”他點頭，“來之前我想過會被拒絕，但沒想過會被這樣拒絕。我也想過我該做出什麽反應、甚至打好了腹稿，但沒想到……我會是這樣的反應。”
他望向她，直直注視着她的眼睛：“相比父母和婚姻，也許我更看重自己的感受。曲曲，如果不以結婚為目的，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追求你嗎？”
曲銀燈頓住了，這個問題明顯超綱，是她完全沒準備到的。
躊躇了一會兒，她說：“我……很需要別人的付出。”
“比如？”
“消息必須第一時間回複，如果在忙，要告訴我在忙。”她眨眨眼，“電話必須每天打，否則我會感覺不到在乎。要相互記住彼此的喜好、習慣、在意的事，要有時間陪伴，要尊重和無條件支持。”
芮楠點頭，像是在認真記下她說的話。
“我不可能為誰放棄我自己，”她想起什麽，“我不會委屈自己。”
“應該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芮楠笑，“所以你那段險些步入婚姻的感情，是因為這樣才結束的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