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疑心病
疑心病
那時她還太弱小,一直逆來順受,努力迎合所有人的想法——朋友、老師、爸媽。
她很怕自己做錯就會失去她們,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努力讓自己做完美。
上初中後,她開始了青春期的叛逆,也朦朦胧胧有了少女心事。但爸媽幾乎沒關心過她的想法,甚至在偷看日記本發現她有暗戀對象後,還在家裏開了批/鬥會,撕了她的日記本,讓她專心學習。
直到成績初二她的成績開始直線下降,爸媽才急了,開始隔三岔五找班主任談話,同時對她的批評和責罵更加甚嚣塵上。
班主任老公跟媽媽是同事,幾次交談之後,便把曲銀燈的座位安排在了講臺旁邊。跟她做鄰桌的,是班上排名倒數第一的男生。
盡管叛逆,本質裏她卻還是那個膽怯、讨好的曲銀燈,只是表面堅強了一些。面對這樣的安排,她什麽都說不出,只能默默承受着來自同學、老師們的怪異目光和譏笑,于是成績不進反退,一路從班級前15名跌落到了30名開外。
那段時間,是她人生的至暗時刻。
她并不是最差的學生、也不是最不聽話的學生,卻承受了許多不應承受的輕蔑和白眼,有一次甚至因為一些事,被一個又高又壯的同學找茬欺負。她鼓起勇氣反擊,結果正好被班主任抓住。
爸媽被請到學校,第一句話就是:“你怎麽這麽不懂事?你看看人家老李家的妞妞,次次班級第一!你能不能讓我們省心一點……”
高中三年,她的成績始終保持中游,有時甚至還會跌到下游。
那個時候父母已經不會再對她動手了,但談到學習,還是會引起家庭矛盾。
很多次的晚上,曲銀燈坐在客廳陽臺上,看着外面的星光熠熠和漆黑夜空,總是會有種想要跳下去的沖動。可她太怯懦了,連這樣的勇氣都沒有。
到最後,她高考正常發揮,勉強考上了本省的普通二本的末流專業。爸媽對此都頗有怨言,但最終也無可奈何。
大學四年,曲銀燈總算得以離開家。雖然不算遠,但失去了來自父母的重壓,她開始在大學裏逐漸找到了自己的生活,性格也慢慢開朗起來。
不過比起那些原本就開朗的同學們,她還是差了許多。但凡與陌生人打交道,總是需要鼓起很大勇氣、并且在長時間的交談過後,便會覺得非常疲倦,好像跟陌生人的交往會吞噬她的力量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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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大一開學,她跟着室友一起參加社團,結果發現自己很難融入。對于所謂的“社團”、“部長”、“活動”……之類的關鍵詞,她總是興致缺缺,不久便申請了退社。
後來幾年,她便專注于跟幾個要好的朋友來往,比如室友、比如同班同學,不再去盲目擴大自己的社交圈,狀态這才好了些。
她們的專業課不算難,每周只上三天,餘下的很多時間都交由自己安排。
大多數時間,曲銀燈都在宿舍看書、看電影、看電視劇度過,後來網絡漸漸發達起來,她在人人網、公衆號、Instagram……之類的平臺開始摸索着學習一些以前沒接觸過的審美和文學知識。
那幾年她會攢錢去買雜志,《時尚》、《風尚》、《國家地理》、《人物》等等;會去博物館參觀感興趣的展覽、參加喜歡的手作;也會在假期,獨自坐火車去到某個好朋友的家鄉作客……那是她記憶裏最無憂無慮的幾年。
到大四忙完論文,學校允許學生們出去實習。
曲銀燈在鼓起勇氣之後,便毅然決然坐着火車來到了陌生的北京,進到了那家夫妻店公司。
她從小很愛看電視劇,北京是她一直向往的城市。在實習的幾個月過後,她便下定了決心,将來一定要去一個遠離家、遠離故鄉、遠離父母的地方。
于是在拿到畢業證書後,她拿着大學期間攢的1萬塊錢,再次回到了北京,開始了漫長的北漂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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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正注視着後視鏡掉頭的吳東岩:“怎麽這兩周,你們忽然開始加班了?”
“啊?”吳東岩明顯愣了一下,等車掉過頭才說,“我們所長升到區總局去了,下半年就走了,不出意外的話,我們李副所到時候會上。最近我主要是陪着副所去應酬,給他當免費司機。你也知道……晚上事多。”
曲銀燈“哦”了一聲,沒再追問了。
吳東岩在家裏養了一只幾年前撿的黃白花流浪貓,取名叫“葫蘆”。葫蘆聰明得很,去過幾次就會認人,曲銀燈一進門,它就朝她“喵喵”地叫,纏着她蹲下身去摸它。
“小葫蘆!”曲銀燈把沉甸甸的大橘貓抱在懷裏。
“別抱它了……”
吳東岩從背後貼上來,胳膊圈住她,湊到她耳後輕輕地吻着。
葫蘆跳下了地,甩着尾巴開始給自己舔毛。
曲銀燈回身攬住他的脖子,恍惚間想起,兩人似乎已經有段時間沒有這麽親密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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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曲銀燈睡得正香,忽然感覺有什麽在蹭她的胳膊。
她迷迷糊糊轉醒一看,竟然是一顆圓乎乎的貓頭——葫蘆不知什麽時候偷跑進來,正從被子外面往裏鑽,想睡在她懷裏。
“嗯……小葫蘆……”她困得厲害,閉着眼睛揪住貓後脖頸,一把圈在了懷裏。
迷瞪了一會兒,她才想起因為有次她在的時候,吳東岩睡覺把葫蘆踹下了床,後來只要她們兩個一起過夜,吳東岩就會把葫蘆關在客廳不讓進來。
她努力睜開眼睛回過身去,果然,吳東岩不在床上。
卧室門開着一條縫,外面沒有光,但似乎有細細簌簌的說話聲。
她不再動了,只是安靜地聽着。
客廳裏吳東岩似乎是沒忍住笑了幾聲,想起她在屋裏,接着又壓低了聲音,模模糊糊說了幾句後挂斷了電話,輕手輕腳往卧室走來。
她立刻躺回去,只當沒聽到這一切,閉上眼睛繼續假寐。
進門後,吳東岩小心地把葫蘆從床上拎到門口,再次關門上了床。
早上曲銀燈起得有些晚,吳東岩正在衛生間刮胡子。她去廚房喝水,打算煮方便面吃。
“你吃嗎?”
“好,我都可以,你看着弄吧。”吳東岩含混地說。
坐上水,她又回卧室開窗戶。
吳東岩的手機就放在床頭櫃上,猶豫的念頭只出現了一瞬間,她便伸手一指點亮了屏幕。鎖屏頁面上面幹幹淨淨的,除了幾條新聞push以外,什麽都沒有。
吃完早飯,吳東岩去刷碗,曲銀燈把電腦放在餐桌上打算開始辦公。
看了一圈工作群,她才發現方亞昨晚給她發了消息,被頂了下去又沒看着。她看了在廚房忙活的吳東岩的背影,點開了聊天框。
昨晚7點多,方亞發了一張在健身房舉鐵的照片,沒有臉,只露出一截鎖骨、肩膀和胳膊,肌肉還是充血的狀态。
——李霖當時沒說錯,他的确是“寬肩窄腰大薄肌”。
曲銀燈稍微有點害羞起來。除了交往過的男朋友,還是第一次有不熟悉的男人發這樣的照片給她。
盯着看了幾秒鐘,她回複:“早。”
方亞又回了語音,她戴上一只耳機聽。他明顯還沒起床,嗓音有些沙啞:“還以為我太唐突吓到你了,發完就有點後悔了。”
曲銀燈嗤之以鼻,心想:兩分鐘都不夠你後悔的?但她的回複依然是波瀾不驚:“還不至于,平時在健身房也有看。”
“覺得我練得怎麽樣?”
她打開家居商城的資料,故作鎮定地問:“不錯。你多高多重?”
方亞很快就打字回複:“187、79kg。”接着補上一句,“卧推85公斤。”
這倒讓曲銀燈忍俊不禁了,但她并不希望兩人之間的關系再次變得暧昧,于是先關掉了聊天框,開始細看蘭卡斯特的更新版資料。
這次的新給到的資料裏包括了幾家品牌的背景和一些營業數據,都是周年慶活動中會深度參與的贊助商,需要給到一些專門的展示位。除此之外,入駐商場的其他品牌則統一被冠以“友情合作”的稱號,無論是平面還是視頻物料,都只露出一個logo。
物料的硬廣部分原先整理了真人拍攝、CG廣告、平面海報,新媒體部分則是豎屏短視頻、形象大使聯動,現在又加了贊助商的一部分。還好這部分能直接從資料裏摘錄,不用費太多的功夫,三下五除二就弄好了。
吳東岩擦幹淨廚房臺面,拿出電腦坐在她對面打算玩幾把游戲,随口問:“什麽事,心情這麽好?”
“嗯?”曲銀燈搖頭,看着他帶着笑意的臉,反問,“我嗎?”
“對啊,”吳東岩看向她,“早上起來感覺你還有點凝重,現在都笑眯眯了。”
曲銀燈笑了笑:“我感覺你看起來才是心情不錯。怎麽,遇見什麽我不知道的好事了嗎?”
面對她真誠的目光,吳東岩臉上瞬間表現出了一絲張皇。雖然轉瞬即逝,可還是被無比熟悉他的曲銀燈看在了眼裏。
“好久不見你了,當然心情不錯。”吳東岩若無其事地搖了搖頭,拿起一瓶蘇打水仰頭喝了幾口,很明顯在掩飾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