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抓到你了
第43章 抓到你了
李父自殺的時候,李靈運還太小,甚至連父親的面容都記不清楚了。不過據姑姑所說,父親自殺的原因,是因為這世間所有的東西都可以輕易得到,便覺得活着沒有意思。
李靈運不關心他自殺的原因,只是好奇這男人自殺前有沒有想過,哪怕只是一瞬間想過他留下的妻兒?
大約是沒有的。
為什麽他父母淨是些不負責任的家夥。
女傭端着鋪着紅布的木托盤,上面放了些祭祀的香。衆人在水盆裏淨手後,按照長幼次序上香,接下來便是三拜,三叩首,三興。
煙霧袅袅,檀香沉靜溫柔。
屋頂因年久失修裂開了點縫,一束陽光從罅隙中透進來,打在那一層又一層牌位上。祭祀的煙便纏着那束光不住地盤旋上升,最後飄散在空氣中,看不明晰了。
牌位背後的“人”或“神”,那些繁華或落寞,長久地囚禁在這方寸之地,再無人訴說。
祭祖結束後,姑姑邀衆人在這裏過夜,連帶着吃個便飯。但大家都是忙人,除了侄女,沒人願意留下。
就在這時,祠堂裏溜進來一只波斯貓。雪白柔順的毛發,一塵不染的尾巴,一看就深受姑姑的照顧與疼愛。
“錦素,你怎麽來了?”姑姑眼裏泛起柔情,伸手抱起起貓咪。
然而剛剛還優雅乖巧的貓咪,被人抱在懷裏,突然嘶叫着翻滾起來。它一爪子撓下去,差點抓到姑姑的臉頰。
姑姑受了驚,下意識撒開手,貓咪随即落在地上,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侄女也跟着吓一跳,冷靜下來後撇撇嘴:“錦素還是這麽不聽話!”
姑姑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把垂下來的頭發捋到耳後,無奈地笑着說:“跟李邈一個樣,就知道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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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波斯貓是表哥生前送給姑姑的,說她住在深山老林裏,有個物件也能解解悶。姑姑如今這麽溺愛錦素,想必也是從其中看到了逝人的影子。
“你怎麽不給它下個咒?”看着錦素逃走的方向,李靈運突然面無表情地說,“如果再随便攻擊人,一次失明,兩次食不知味,三次百爪撓心。多教訓幾次,不怕它不聽話。”
過了許久,不見有人說話。李靈運轉過頭去,發現所有人都在愕然地盯着他,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怎麽了?”李靈運問。
“不,就是沒想到這話會從你嘴裏說出來,你不是不給人下咒嗎?”二叔讪笑着說。
李靈運微怔,然後淡淡地解釋道:“……動物又不是人。”
“靈運說的有道理,要是這破貓再不聽話,小妹你就給它下個咒。不然反了天了,寵物騎在主人頭上還得了?”
“但是給動物下咒,它只會覺得難受,也不懂到底為什麽。”
“這倒也是。”
親戚們就着這個話題,又争執了一會。直到天色漸晚,才準備打道回府。衆人依次告別,并約定着明年這個時候再見。
李靈運剛剛半只腳踏出門檻,卻被姑姑從後面叫住了。
“我送你一程。”她拿起一把油紙傘。
看出對方是有話要說,李靈運點了點頭,沒有推辭。
雨珠輕盈地落在青石板路上,發出細碎而悅耳的聲響。垂柳的葉尖挂着水珠,從兩側的磚牆外探進來,遠處是種着茶葉的梯田,山水間煙雨朦胧,此刻也看不真切了。
姑姑給李靈運撐起傘,兩人并肩走着。
“你哥給你留下的那串手鏈,你怎麽不戴了?”姑姑突然問道。
李靈運看眼自己的手腕,面無表情地說:“被人弄壞了,所以就放在家中的抽屜裏了。”
“看着能不能修修再戴上,戴着好,戴着好。”姑姑嘴裏喃喃自語道,忽然話鋒一轉,“剛才對于錦素的事情,你是認真的嗎?”
果然是因為這個。
李靈運說:“我記得你只說過不對人下咒,難道連動物也不行?”
姑姑搖了搖頭,“不是人或者動物的問題。錦素現在是我的家人,如果我随意對它下咒,不聽話就懲罰它,那我們最終會變成什麽關系?”
“什麽關系?”
“必然是人和畜牲的關系。”
李靈運微微一怔。
“任何輕易得到的快樂都要遠離,賭博、毒品、或是權力。當你擁有能掌控別人的權力時,你會上瘾的……最後,你和你控制的人,也會變成人和畜牲的關系。”
李靈運半垂下眼皮,低頭看着黛青色的石板路。
“我聽出來了,您這是在點我。”李靈運輕聲說,“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看到李靈運油鹽不進,姑姑幽幽嘆了口氣。她捏緊油紙傘的傘柄,喃喃道:“你別嫌姑姑啰嗦,當年我向你表哥抱怨錦素不聽話,他那時說了和你一模一樣的話。靈運,我難免多想……”
“表哥是表哥,我是我。”李靈運目不斜視,冷漠地打斷她,“您不用再說了。”
剛剛在浴室裏,方何經歷了他人生中最狼狽的時刻。
那雙手剛剛離開,但方何身上的熱度沒有褪去。他仍覺得後面有異物感,像是還在被侵犯。
他慢慢撐起身,顫抖得就像癱瘓的殘疾人。亦步亦趨走到浴缸旁,打開放水口,開啓淋浴,任由裏面混着濁液的水慢慢流入下水道。
淋浴的溫度有點涼,嘩啦啦打在方何的臉上。水珠順着頭發不住地往下颚滾,滾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方何感覺臉頰上冰涼的洗澡水裏,混着兩道滾熱的水流,他覺得可能是眼淚,但又不太敢确定。
都說衣服是人的盔甲,所以赤身裸體,往往是人最脆弱的時候。而他在最脆弱的時候,在自己家,在封閉的浴室裏,被折磨得欲生欲死。
羞恥,歡愉,不安,渴望,自我厭棄……他搞不清楚自己是什麽心情。各種情緒在他腦子裏翻騰,因為找不到出口而橫沖亂撞,頭痛欲裂。
方何張張嘴,啞了半晌,突然發出一聲大叫。咆哮聲回蕩在浴室中,氤氲在潮濕的水汽裏。他自己都想象不到,自己喉嚨裏居然能發出這麽高的調子。
方盒抱住頭,撲通跪在浴缸裏,他堵着耳朵,像是不想聽到淋浴的沙沙聲。浴缸的瓷磚好硬,他感覺膝蓋都要跪碎了,但時間一長,竟也麻木到不再疼痛。
這一刻,方何的精神終于來到臨界點。
他一個大男人,像個孩子似的崩潰大哭起來。
晚上十一點,李靈運家的房門被敲響。
他平時這個時候通常已經洗漱完畢,準備睡覺了。但今天,他卻坐在客廳的沙發裏沒有動彈,似乎在等待着門外這位不速之客的到來。
李靈運打開門,看到了只穿着內褲和白襯衫的方何。四角褲緊緊地包裹着他圓潤緊致的臀部,白色襯衫因為水汽已經氤成了半透明,皺巴巴貼着鍛煉有素的身體。
方何剛剛洗完澡,頭發還是一縷一縷的。他低垂着腦袋,上面搭着一條白色毛巾。
“你……”李靈運一個字還沒來得及吐出來,就被方何拉住領子,沖上去堵住了嘴唇。
那條白色毛巾,也因為動作太大,掉在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