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晚來臨的時候比起白日要悄無聲息些,然而在沾染上完全的墨色之後,一切都像是火星一點,緩緩的燃燒成了整片燎原之勢。
葦河船上的燈火被點亮,裝飾華麗游船三四層,紅色的燈籠挂在船檐上,殷紅的火光照的人臉頰都紅彤彤的,像是霞光。
齊澤借着暖色的光看着陸白的面頰,一瞬間晃了眼,不知道是因為燈光還是眼前的人。
“我們就在船邊的位置站着?”
她看了看四周,發現大部分的人都是往游船的上層走着的,像他們這樣傻站在下面的寥寥無幾。
少年挑了一盞燈,颀長的身影被光拉長映照在了船板上,随着搖曳的火光整個人沒了平日時候的喧鬧好動,顯得靜谧而清冷。
“要稍微等一等,這是第二輪的游船,一會兒上面的人會下岸然後我們再上去也不遲。”
這可不是什麽包船游玩,在汴州的這樣的船是一輪一輪的游着的。乘坐不需要付錢,但是要觀看上面的歌舞表演是需要打賞的。
乘船看風景的人們的權利平等,然而欣賞更加高雅的表演,卻還是特定的階層。
過了一會兒,上面的人陸陸續續的從裏面走了出來,在船停靠在岸上的時候便着地離開了。
“走吧,我已經訂好了位子。”
陸白點了點頭跟上了少年的步子,他定的位子是靠窗的,稍微一撩開簾子便可以将河面粼粼細碎的光亮看得一清二楚。
她撐着下颌,長長的睫毛下的眼眸淡淡的注視着水面。兩岸的樹木的倒影和着暖色的光亮,是光與影的結合,拂來的風涼爽,正是春的和煦。
不過這景好看是好看,然而陸白覺得并沒有齊澤所形容出來的那樣震撼驚豔。
也就是很比平常要美一些的河畔夜景罷了。
“阿白你要看舞嗎,我去挑幾個胸大腰細的舞娘過來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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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說的和逛窯.子時候選姑娘一樣。
陸白正想要開口說些什麽的時候,餘光一瞥便看到了坐在他們正對面不遠處的魏暮。
身旁暗鴉覺察到了她的視線,直直的看了過來。而男人似乎一直都看向這邊,當陸白看過去時候朝着她勾起唇角,笑的燦爛極了。
她很想要裝作看不到,但是魏暮朝着身旁的少年擺了擺手示意他低頭,然後在他耳畔低語了幾句,暗鴉便徑直來到了陸白的位子前面。
“陸大人,齊澤少主,王爺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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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王爺你也會像尋常百姓一樣耐心的等着一輪一輪的游船,不過好的風景的确值得這般耗費時間。”
齊澤的确料想到魏暮也會來游船,畢竟已經很少有達官貴族能夠遵循葦河的傳統,這樣不分貴賤的等待着欣賞這一份風景了。
游船是一個古老的傳統,它之所以流行下去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美麗的風景獨特而靜谧,更大的一部分是因為它是少有的不分貴賤等級,所有人都必須依照輪數預約等待的順序的活動。
哪怕你是皇親貴族,也得等着屬于你的那個輪次。
這是汴州墨守成規的約定,更改不得。
“是嗎?本王也就是随意逛了逛之後,便剛好上了這輪,并沒有耗費多少時間。”
他點了點桌子,一旁的少年立刻會意為他将茶水添上。
“玄宇劍莊離這裏也不遠,想必齊少主每年春日都會來葦河吧。”
“我只來過兩次,這一次本來沒有要來的打算的,但是聽說阿白來了汴州所以便想着帶她來這裏看看夜景。”
一直安靜喝茶的陸白在聽到齊澤的話語時候,拿着杯盞的手頓了頓,擡眸看了過去,黑曜石的眼眸裏隐約有星光在閃爍着。
“不過比起夜景,阿白好像對這裏的舞娘們更感興趣。”
“……喂。”
剛剛還油然而生的感動在此時瞬間灰飛煙滅了,陸白捏着茶盞的蓋子,現在就想要扔過去狠狠的砸在齊澤的腦門上。
“哈哈哈是嗎?這也不能怪陸大人,汴州的舞可是青川數一數二的。今年桃花祭的獻舞的姑娘也是出自此處,當時在【松門樓】可謂是一舞傾城。”
魏暮這麽說着,視線若有若無的落在了陸白的身上,而她只顧着吃着面前的糕點,一口一口就着茶水,沒什麽過多的反應。
他發現似乎只要是他在的時候,陸白的話就少的可憐。
“獻舞的姑娘……是王爺身邊的雪虞嗎?我之前在桃花祭時候看過她的舞。”
“哦?莫非齊少主當時也在【松門樓】?”
齊澤點了點頭,開口想要再繼續說些什麽的時候陸白直接拈起一塊糕點塞進了他的嘴裏,濃濃的蜜糖的香味帶着花的清甜味道,讓少年成功的住了嘴。
“……你今天還沒怎麽吃東西,多吃點。”
少年愣了一下,很快的就被轉移了視線,甚至眼眸之中還帶着些微的感動的情緒。
阿白竟然會把食物讓給我……
她看着齊澤這副模樣,突然覺得頭疼的不得了。
魏暮似笑非笑的注視着陸白,俊美的臉卻沒有給人什麽暖意。他的五官本來就精致,輪廓也分明,那薄唇形狀優美,但也意外的薄涼。
此時夜色正濃,即使有燈光的輝映,男人的臉也更多的是處于灰暗之中,看不真切。
陸白蹙了蹙眉,被男人這樣直勾勾的盯着有些脊背發冷。
她的直覺一向很準,知道有些人是接近不得的。
比如魏凜,比如魏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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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來了!”
齊澤朝着陸白說道,伸手輕輕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往窗戶更靠近些的位置拉。
魏暮看着兩人肌膚相碰觸的地方,少年的骨節分明的手也白,但是似乎遠沒有陸白細膩。
他眯了眯眼睛,将心裏這個莫名的想法給甩了出去。
暗鴉不知道此時的男人在想些什麽,走過去輕輕地将原本用竹簾遮掩住窗口給拉了上去。
陸白一臉莫名,發現周圍原本坐着的人此時将視線也跟着落在了外面。
“怎麽了?”
對于一個外地人,她是真的懵逼。
“之前的景色都不算什麽,從現在開始,才是真正汴州最美的時刻。”
魏暮低聲說着,平日裏有些冷冽的眉眼此時此刻也變得柔和了起來。
齊澤點了點頭。
“看到河岸兩邊聚集的人沒有?在最靠裏的地方,是準備放煙火的人。”
煙火……
剛剛說完,不知道是誰喚了一聲指令,成千萬朵的煙火幾乎瞬間綻放在了如墨的夜幕。
各色的花火耀眼奪目,帶着從來沒有過的壯闊明豔,直往陸白的心裏落。
因為是上面的位置,觀看的高度和角度也是最好的。天上的花葉絢爛無比的盛放了個夠,而水澤也被上面的細碎亮光給燃了起來。
平靜的表面是夜幕的煙火的倒影,随着波紋的淺淡浮動被切碎了些,卻也朦胧莫名。
“美吧?我之前就有邀請你出來,結果你……”
少年的聲音說着說着便截然而止了,然而此時的陸白微揚着頭直直的注視着天空,眼神柔而澄澈。
清麗的面頰上,明滅的全是煙火的光亮,落在她的眼裏像是星辰細碎,暗河潺潺。
比這天上的花火更美。
齊澤喉結微微動了動,視線近乎黏也似的落在了陸白的臉上,逐漸熾熱。
過了許久,他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想要趁着陸白沒有覺察到的時候移開視線,卻發現對面原本應該在看煙火的男人,一直直直的盯着自己。
似笑非笑。
齊澤被看的幾乎炸毛,但是想起自己剛剛的不受控制的舉動,又瞬間的慌亂無措起來。
他想,他可能是魔怔了。
而魏暮此時看着少年迷惘的模樣,眼神清明不已。
他緩緩的用茶蓋撥開表面的浮渣,氤氲着的水汽将眉眼模糊了大片,朦胧而冷。
然後,齊澤看着魏暮朝着他微掀薄唇吐露出了幾個字,他的瞳孔因為震驚放大了些許。
沒有聲音,但是江湖之人大都看得懂唇語。
〔你心悅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