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林文築回到斜雨軒, 蘭翠不在, 來伺候她的是另外一個丫鬟,這個丫鬟怯怯的介紹自己叫明月, 一看同蘭翠就是兩種不同的人,心思淺,聽話懂事, 沒有別的算計。林文築随口問明月蘭翠去了哪裏,明月搖搖頭說不知道, 別人安排她來斜雨軒,她就來了。
林文築不再多問,去浴室洗澡, 心裏倒有些明了,蘭翠應該是被處理了,這說明葉傾淩不是不知道鄧清芸做下的蠢事, 蘭翠被處理了, 那鄧清芸呢?
她泡在熱水裏,趴在木桶邊緣。
這一次真的是死裏逃生。
她泡在水裏有多久, 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好像睡了一個長長的覺, 還做下了美夢, 否則在清醒時不會如此悵然若失, 仿佛失去了什麽,想要狠狠的遺憾一下,但她知道自己根本沒有做夢。
從浴桶裏出來, 擦幹身上的水漬,換上衣服,用幹毛巾絞着頭發。
她走出浴室,擦頭發的動作一頓,葉傾淩什麽時候來的,她竟然毫無察覺,而明月竟也未來提醒她。她看向旁邊,不見明月的身影,應該是被葉傾淩吩咐下去了,至于他在這裏等了多久,大概就是她在浴室待了多久。
她看了他一會兒,他也看着她。
過了一會兒後,葉傾淩指了指旁邊烘幹頭發的機器,這平靜至極的動作,讓她心底發笑。
而她也真的就随着他的指點,去烘幹頭發,機器發出的轟轟聲音,充斥在屋內每一個角落,要無孔不入,覆蓋掉他們之間奇怪的氣場。
太平靜,心跳規律的跳動,沒有指責,沒有不滿,仿若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她沒有指責他,為何不去救她,為何不對鄧清芸做出任何懲罰,明明這一切都是鄧清芸做下的蠢事。
而他沒有詢問她,明明放走了鄧清芸,為何葉傾墨什麽都沒有做,偏偏還将她送回了青山官邸,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麽。
過分的平靜,讓人産生了一種錯覺,這一切本就該如此。
林文築梳理着發絲,幽幽的看着站在門口的葉傾淩,他的身體斜靠在門檐上,手裏拿着一支煙,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落寞和孤寂,身形卻更像是一幅畫的剪影,充滿了蒼涼的美,想讓人抱緊他,改變這點落寞,又害怕破壞了這絕美的畫卷。
他手裏雖然拿着煙,卻并沒有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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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文築從未看過他抽煙,一時間竟然有幾分好奇起來。
她關掉機器,慢慢走到他身邊,目光緊盯他手裏的煙,而葉傾淩則專注灼熱的盯着她的眼睛。
她拿出火柴,取出一根,劃開,一簇火在手指夾着的木棒頂端,她将火放到他手上的煙上。
沒人點煙,點的不是煙,是風情,是勾人的魅惑。
葉傾淩眼睛眯了眯,吸了兩口煙,将煙氣吐在她的臉上。她一愣,笑了笑,退後了兩步。
“沒話想說?”葉傾淩漫不經心的看她。
“只要活着,有很多機會說想說的話。”
他看她半響,直到一支煙燃燒殆盡,他将煙灰彈掉,将煙蒂放到煙灰缸裏,才再次吩咐她:“披上衣服,走吧!”
走吧,這是去哪裏?
林文築沒有多問,披上厚厚的大衣,跟在他的身後。葉傾淩一次都沒有回頭,倒是姜越,反複打量了林文築,他實在是想不通,這個女人簡直邪門得很,将鄧清芸放掉後,葉傾墨不但沒有懲罰她,還将她親自送了回來,回到青山官邸後,三少不但沒有審問她,竟然對她一如既往。這讓姜越産生了幻覺,鄧清芸和林文築被人抓走這事,真的和大少無關,林文築也真的逃出來後被大少偶然撞見?
林文築有所察覺,看了姜越幾秒,立即發現了不對勁,原來是沒有看到石岩。
她只愣了一下,立即看向葉傾淩,仿佛明白了什麽。
葉傾淩帶她去的是靠近天行居的一個軒,有點像安排客人會面的一個地方。天行居是葉傾淩狠私人的場所,若不是重要客人和隐秘的重大事,葉傾淩都會在這裏會見客人。
“三少。”林文築喊住他,“今天有客人嗎?”
“有。”葉傾淩停下腳步,“不過不是我的客人,而是你的客人。”
林文築挑挑眉,有點好奇了,當她進了裏面,立即明白了。
林文築看到采芸的瞬間,有一股兒強烈的哭的沖動,有多想念采芸倒不至于,但一看到采芸,就回想起當年在羅府裏無憂無慮的時光,那時候以為已經經歷了世間的醜惡,迎來了新生和幸福,活得自由和快樂,那可以算是她生命為數不多的平靜生活。
采芸一看到她也紅了眼睛,立即快步走過來,抓着她的雙手:“小築。”
林文築笑笑:“真好,你還活着。”
采芸左看看右看看,三少已經走了,看樣子是打算讓她們單獨見面,說一些私密的話。
采芸擦擦眼睛:“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三少安排人來接我,說讓我來接采畫回去,采畫怎麽了,她當年失蹤了,我還以為她遭遇不測……”
林文築便将發生在采畫身上的事告訴采芸。
采芸搖搖頭:“這個傻丫頭,她怎麽就……怎麽就做出這樣的傻事,如果不這樣,她就……”
“就會和你一樣,被送走,過上平靜的生活,根本不會像采畫以為的那般被殺人滅口。”林文築幫她把後面的話說了出來,“采芸,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采芸咬咬牙:“如果我說我什麽都不知道,你信不信?”
林文築搖搖頭。
采芸笑了起來:“小姐她突然就變得很怪,真的就是突然之間,沒有任何因素影響,對三少的态度也很怪,以前她很期待三少的到來,後來卻不期待了。但她又矛盾,不期待三少去碧落軒,可她在外面走動時,又會悄悄的看向三少,眼中有我無法言明的眷念和複雜。出事的那天,她邀請了鄧清芸,之後鄧清芸離開,她不讓我和采畫陪,說她想靜一靜……我真的沒有想到她會做出這樣的傻事,我以為她心情不好,想一個人靜一靜……如果我陪着她,她就不會……”
采芸忍不住哭了出聲,林文築将她抱住,輕聲安撫:“這不是你的錯,你不要責怪自己。”
采芸在林文築懷裏哭了好半響。
林文築繼續問她:“你覺得這件事有沒有三少的手筆?”
采芸擡頭看她,淚眼朦胧:“我覺得我應該恨三少,因為小姐會做出這種傻事,一定和三少有關系。但小築,我恨不起來。我不知道三少對小姐是什麽感情,但三少真的不曾苛待小姐半分,給她妻子足夠的尊重和尊嚴,當小少爺對小姐不敬時,哪怕那是一個小孩子,三少也會教訓。小姐出事後,鄧清芸想要殺我,三少只單獨問我,知不知道小姐為何會自殺,我搖頭。我以為我死定了,但三少只是看了我一會兒,就派人送我離開了,将我安排在一個不錯的地方,讓我過上平靜的生活。”
“你的意思是秀芸的事和三少無關?”
采芸想了想:“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三少不會濫殺無辜,他連我都不會随意傷害,又怎麽會傷害小姐?你看,連你都不相信我什麽都不知道,可是他還是放我離開了。”
林文築不知道為何,聽了采芸這話,心裏竟松了一口氣。
采芸繼續道:“我覺得小姐當時是發現了什麽,你知道的,她一向不喜歡把事放在心裏,可是她真的就什麽都沒有說,或許是她知道那是不能說的秘密,怕我和采畫知道後會遭受不測,于是幹脆帶着秘密……離開。”
林文築明白了,事情的關鍵就在于鄧清芸,是羅秀芸從鄧清芸那裏确定了某些事,才會讓她選擇走向這條路。
……
林文築和采芸之間的見面時間并不長,采芸來府內,只是接采畫離開而已,不是真的來敘舊。
采芸猶豫的看向林文築:“你現在跟了三少?”
林文築點頭。
采芸倒吸一口氣,雖然已經猜到,畢竟林文築的魅力,在洛城時已經清楚明了,若不是小姐的緣故,林文築早成了別人的姨太太:“你是因為愛慕三少還是因為想要查找小姐選擇自殺的原因才跟三少的?”
“有區別嗎?”
“有。”采芸神色認真了幾分,“如果你是因為愛慕三少,就記得把自己的心看緊,別丢了。如果你是因為小姐的緣故,那麽一切的開始是因為那幅畫,在小姐變得異常前,曾盯着那幅畫很久很久,畫已經被小姐燒掉了,但你見過那幅畫的,仔細回憶,應該能夠回憶起什麽來。”
當時羅秀芸對林文築和采芸的态度很不同,采芸是以丫鬟身份照顧羅秀芸,林文築卻是羅秀芸當做朋友陪伴。羅秀芸和林文築讨論私事心裏話的時間更多,也更親密一些。
“我明白了。”
……
采芸帶着采畫離開,林文築親自送了她們,采畫看到采芸時熱淚盈眶。
在林文築的強硬姿态下,碧柔跟她們一同離開了。
……
林文築看着那輛車開遠,她也有機會和她們一樣遠離這沼澤這漩渦,而不是身不由己命懸一線,有今天沒有明天,心驚膽戰,連一個好眠都不再有了。
葉傾淩站在她身後:“羨慕?”
林文築嘴角扯了扯,轉身看他,雙手勾着他的脖子,眼睛死死的看着他的眼睛:“你……不羨慕?”
如果可以過上平靜的生活,誰願意過這朝不保夕的生活?
羨慕嗎?
羨慕。
是誰在回答呢?
……
林文築再次回到青山官邸,府內陷入詭異的平靜,仆人們小心翼翼,誰都不敢得罪。
只有蘭亭軒內,鄧清芸又摔壞了一套茶杯。
林文築自然不知道鄧清芸現在是什麽心情,又做了什麽,她只是帶着明月在府內轉悠。她倒喜歡明月,心性單純,不用在說話時防着,說話可以随意,連同心情也變得簡單起來了。
這不由得讓她想起了碧柔,如果碧柔沒那麽多複雜念頭,她也會想碧柔留下,但比起碧柔來,明月顯然可愛很多。
林文築聽到幾道聲音,挑着眉頭:“我們過去看看。”
對林文築的吩咐,明月從來都是順從,至于适不适合,從來不是她該考慮的事。
只是明月有點擔心:“小姐,聽起來有點像槍聲。”
“你害怕?”
明月搖搖頭,又怯怯的點頭。
林文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你究竟是害怕還是不害怕啊?”
“假話是不怕,真話是怕。”
瞧,這多可愛啊!
林文築嘆氣:“我就是想要看看明月害怕的樣子。”
“小姐……”明月就差跺腳了,那可是槍啊,怎麽小姐這麽兒戲?
不是林文築兒戲,而是在府內誰能用槍?只有青山官邸的主人才能夠這麽明目張膽的使用槍,別人敢嗎?
林文築帶着明月向樹林走去,果然看到一行人。
葉傾淩正對着靶子打槍,應該是在練習槍法。
林文築走過去,看了好一會兒。葉傾淩沒有發話,梁波自然不敢主動趕人,只能不時看向林文築,大概也是對她感到好奇,天行居裏的人雖然沒人讨論她,對她的描述也是神秘極了。
葉傾淩又打了幾槍,這才回頭看她:“有興趣嗎?”
林文築托着下巴想了想:“有,三少願意教我?”
“我自己都不怎麽樣,收不了徒弟。”
林文築看向那個靶子,沒有說話。
就在這會兒,又有人來了,是聽到了槍聲的鄧清芸,鄧清芸還将葉志恒一同帶來了。
“我對打槍沒什麽興趣,但我對槍本身有興趣。”林文築去拿葉傾淩手裏的槍,葉傾淩拿着槍不放手。
林文築笑笑:“三少放心,我對你的興趣遠多于這把槍,你不需要吃一把槍的醋。”
葉傾淩松手,林文築拿到了槍。
她拿着槍,在手裏摸了一會兒。突然之間,她變了臉色,舉着槍,正對着葉傾淩,一點點舉高,對準他的額頭。
在這麽緊張的時刻,梁波等人全都動了。
鄧清芸看到這一幕,腦子懵了一下,竟然跑了上來,要推開葉傾淩,擋在他面前去。
而葉志恒則狠狠的踢着林文築。
林文築噗嗤了一聲笑了起來,收起了手上的槍,諷刺的看着鄧清芸:“連孩子都知道,應該來對付我,你擋在三少面前做什麽。知道的人知道你是對三少情深義重,要為他擋槍,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裝腔作勢呢!”
“你……”鄧清芸臉色白了白,“你究竟在做什麽?”
“做什麽,你不知道啊,當然和三少……調情了啊!”林文築捂着嘴笑,随後又埋怨葉傾淩,“三少真是不好玩,都拿槍指着你了,怎麽就不作出害怕的樣子來?”
“原來你是想看我害怕。我們的默契還不夠,得多磨合磨合。”葉傾淩笑笑,拿過林文築手上的槍,“沒有子彈的槍,我當然不會害怕了。”
他重新裝上子彈,再把槍遞給她:“你現在試試看,我會不會害怕。”
林文築看看他,再看看他手裏的槍。
梁波等人則不敢有絲毫懈怠,有子彈的槍,如果在林文築手裏,那就是對三少巨大的威脅,雖然不知道三少為何會這麽做,他們卻時刻得保護三少,林文築有異動,他們得在這之前解決。
林文築并沒有接過槍:“很多事玩第一次才有趣,你都有準備了,還有什麽趣味?”
有準備了,是指梁波等人,還是單純的是指葉傾淩知道她的想法後沒有驚喜?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一直恨着他》在更新,大家可以去瞧瞧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