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後記·大衣口袋
第14章後記·大衣口袋
五年後。
海城。
還是嚴寒。
顧誠出/獄了。
如同五年前的那般開始,一樣的時節,不一樣的時間。
此外,整整五年。
他在裏面改造了五年終于出來。
走出監/獄大門的那一刻,太陽投照進他的眼睛裏的那一刻,他忽然有了一種久違了的感覺。
這樣的太陽,他五年沒有見過了。
其實在這裏,他每天都能見到陽光,但是門外的陽光就是不一樣。
明明只是一牆之隔,就是有着不一樣的感覺。
由于在郊區,這邊沒有什麽人,所以顯得整條道荒蕪一片。
唯一顯眼的就是停在路邊的那輛賓利了。
這輛車,顧誠不能說不熟悉,也不能說陌生,因為這輛車就是他還沒進來前一直開的。
只是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還是在今天,他心中隐約有了底。
果然,下一秒,車駕駛座上下來一個男人。男人舉手投足都透露着尊重,是他以前的司機。
但是,自己這五年根本就接觸不到外界,司機也不可能給他白幹這麽多年。
他心裏不免多了些許疑慮。
“顧總,上車吧。”
顧誠看着對方畢恭畢敬的,倒也沒說什麽,之後再問就是了。
“我後面出事後,是誰接的盤。”
司機老實說,也不隐瞞:“是……二少爺。”
顧灼,這是顧誠意料之中的人選。
畢竟他在世的親人也只有顧灼了,對方接管他的公司也正常。
顧氏這些年由他管着,不再有老顧總的權力之後,他就早早将除他之外最多的股份給了顧灼。
或許這傻子一直都不知道,還是在自己進去之後才知道的吧。
想起顧灼,他又有些心酸。
他的弟弟也是策劃他脫離公司掌控權的禍首之一。
起初那兩年他也不解,但是到後面,他也逐漸釋懷了。
其實這種事情,在他們這種大家族之中出現過不止一次,只是他自己不重視。
他認為自己的弟弟不會這麽做,一直心裏覺得弟弟還是當初那個弟弟,只是忘了,有時候大人的一句話都可以讓他們在一夜之間變得不像當初的他們。
所以他的弟弟意志不堅定是正常的,如果是他,估計也會變成那樣。
兩兄弟或許永遠也不會說清楚所有的情感。
因為是兄弟,所以不想說,所以不能在一朝一夕之間理解。
這一路上他差不多從司機口中知道了一些關于顧灼這些年的事。
“二少爺他過的很好,您的公司現在在他手裏也非常好。”
顧誠沒說話,其實他更想知道的,是關于裴季青的信息。
但是他不能開口,或者說過了很麽多年,他還是有些放不下身段來關心一個人。
又或許,只是不願當着外人的面罷了。
思緒飛走的瞬間,他忽然想回去看看。
“我那個房子,還在嗎?”
“在的。”
“那就回公寓。”
司機二話不說,下一秒就調轉車頭,朝着市區開去。
顧誠市區的房子還是在那裏,當初出了事以後被顧灼一并接手了。
而現在,這個已經變成了顧灼手下的司機卻說這個房子的歸屬還是他。
可能顧灼是不在意這些東西吧。
畢竟他只是想要搞垮自己,而不是為了他的資産。
他倒也沒有那麽自作多情,認為對方現在并不恨他,他也不可能往槍口上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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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這個地方,看着熟悉的樓道,熟悉的兩戶大門。
他忽然有種錯覺,好像自己去敲一敲隔壁的大門,那門就會打開,然後他就會看到他朝思暮想的那張臉。
但是這麽久,裴季青還會住在這裏嗎。
他忍不住多想,但最終還是打開了自己的那扇門。
他下意識輸入密碼。
——‘已開鎖’
門開了。
密碼沒換,還是他曾經的密碼。
這個密碼除了他也就裴季青知道,他沒改。
也有可能,之後他就再也沒來過。
他手慢慢撫過臺面,上面已經積了層灰。
五年前的到現在或許有過幾次的整理,但上一次絕對不會在今年。
這層灰有些厚了,厚到好像可以将一個人給掩埋,從此消失在這世間。
司機一直在外面樓下等着他。因為他說過待會兒想出去轉轉,現在只是先回去看看。
這段時間內,他将所有的陳設都看了一遍,櫃子也都開了一遍,看到最後忽然想起,這些曾經也是和裴季青有過交集的地方。
而卧室,是最讓他不敢回首的。
也不是說不敢,只是看到就會想到,所以才會害怕。
人總是會害怕一些自己曾經失去過的,和知道以後也不會再有的東西。
對于人也是。
櫃子嚴絲合縫地關着,但就是讓人想要打開。
但打開後,他卻愣住了。
他清楚地記得,這個櫃子裏是沒有多少東西的,也就只有幾件襯衫。
但現在,這裏卻挂了一件大衣。
說起這件衣服,那可非常久遠了。
可以說,它陪了顧誠十幾年。
但是他沒穿過幾次。
穿的最多的時候也就是十幾年前剛剛買的那一年。
那個時候的他就偏愛這一件,雖然有着很多的外套,但他就是喜歡這件。
因為這是當初的顧灼送他的。
那個時候顧灼對他還沒有那麽濃的恨意,每年都會給他送禮物。而這件,就是給他的禮物。
後面慢慢地也就擱置了。
他再次套上那件大衣。
大衣還是那麽合身。
這些年他的身材沒有什麽變化,甚至還瘦了一點。
他準備穿着這件衣服下去。雖然有輕微的放在櫃子裏放久了的味道,但是不仔細聞并沒有什麽。
他雙手插進兜裏,欲要出去。
但這手與口袋裏的布料接觸,卻摸到了一個硬質的東西。
他拿了出來,是一張卡。
他沒什麽印象了,但是好像是他的。
不知怎得,他忽然又想起了裴季青跟他說的那些話。
其實這五年間,裴季青有來過的,除了五年前,他還來過兩次。
他說他留了東西給他,在他的衣服裏。
那時候他還記着,後面時間久了也就記不清了。
現在他又想起了那句話。
或許這就是對方留給他的東西。
他翻看着卡面。
卡的背面粘了一張紙條,嚴絲合縫的,已經很久了的樣子。
——六年前你給的‘報酬’,還給你了,等你出來後再用吧。
這張紙條已經是五年前寫的了,寫于五年前對再六年以前的一句結尾。
他想,那時候的裴季青到底在想什麽呢。
是早早想到這一天,終究還是心有不忍嗎。
他沒有早點知道這張卡的存在,就是因為對方猜定了他不會穿這件衣服。
他顧誠向來就是那種三分鐘新鮮感的人,對于衣服,再新鮮也是一樣的,到最後不還是要閑置下來。
對方說還給自己,豈不是意味着他從來沒動過這筆錢麽。
有時候他真的很想扇死自己,為什麽當初要做那些事。
什麽東西都無法牽絆住二十多歲的顧誠,但是現在這些東西會穿越時間,來到數年後,讓三十多歲的顧誠從此身處黑暗中。
裴季青留下的東西實在是令他無法忘懷。
他站在陽臺上,看着隔壁的那扇窗戶。那扇窗戶正好和隔壁的相鄰,他看着那裏,嘴裏牽起一抹笑,随即轉身離開這裏。
他感覺心如刀絞,一時間眼淚就出來了。
那幾年的痛苦沒讓他想死,那也不能叫痛苦,和這比起來連十分之一都不能夠算。
這是在他的識海中刻下了一個深深的烙印。
所以他在自己的公寓裏割/腕了。
在血快要不流的時候,他還能再次讓自己清醒,再給自己一刀,一直到血快要流盡才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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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在底下等了很多個小時,最終還是放心不下上來了。
而他,也是第一個親眼見到顧誠無意識的人。
等到搶救早就已經來不及了。
這件事他通知了顧灼。
顧灼也去得很快。
由于顧氏是曾經海城的大家族,現在更是。
而顧誠出/獄之後雖沒有立刻被宣揚出去,卻也是讓媒體知道了他離去的消息。
這消息同樣也是顧灼放出去的。
好像這麽多年他都在放消息,關于顧誠的,關于顧氏的。
他這些年還算是勤勉,讓大家都知道顧氏的掌權人從顧誠變成了他。
出于明面上的,他給顧誠辦了一個葬禮,很‘盛大’,他将所有有頭有臉的人都請來了。
于是當天新聞再次報道,顧氏集團前掌權人于五年前進去之後再次出獄,但精神狀态卻大不如前,一夜之間瘋癫。
其同胞兄弟于心不忍,将其送進精神病院療養,卻于某一日自殺,終年三十二歲。
其實這個時間也是顧灼随便說的。
裴季青後來問過他為什麽要說謊,他當時說:“就讓他們當我和他的感情很好吧,畢竟是親兄弟。”
裴季青不太懂他的意思,但是也能想到,或許顧灼其實不恨顧誠了。
一夜之間瘋癫是假的,送進精神病院療養是假的,但割/腕卻是真的。
顧誠就這麽死了,還是在一個寒冬天,好像他這輩子都和寒冬天扯不開關系了。
而他到死也不會知道,他的兄弟,現在并不恨他。
甚至有些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