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神明
神明
火神和水神死了。
柯蒂利亞納悶了,最近是神明約好了集體自殺不帶她嗎?一打聽才知道:
“不知道誰提的問題:火和水哪個強?他們都說自己強,于是打起來,同歸于盡了。”
特雷頓思考,說:“神明最不缺的就是力量,比起糾結誰更強大這個問題,還是多用力量造福人類更好吧。”
說起造福人類,柯蒂利亞問:“最近光明神的香火怎麽那麽旺?我看諾亞又給他建了幾座教堂。”
特雷頓:“因為他天天布道。”
“布道?”
特雷頓:“他有人類的身份,宗教世界的教皇,他和諾亞人類政府合作,深入基層,宣傳他的思想。”
柯蒂利亞睜大了眼睛:“還可以這麽操作?”
這天,柯蒂利亞拉着特雷頓來到諾亞一探究竟,諾亞一個普通的邊境城市裏,每隔幾個街區都有一個黑衣神父在派發小冊子,柯蒂利亞接過,随手翻了翻,驚呼:“我的母神迦南啊!他怎麽鸠占鵲巢呢!創世的明明是我們的母親迦南!他怎麽改成他自己了?!”
特雷頓也翻開傳教手冊:
“起初,光明神創造天地,光明神說,要有光,于是有了諾亞,光明神看光是好的,便把暗分開了,于是有了萊茵。”
特雷頓疑問:“那我的海洋之國亞特蘭蒂斯呢?”
柯蒂利亞:“我說最近都沒有見到母親,原來是《迦南聖典》被替換成《光明神典》了,信仰也有力量,信母親的人少了,母親的力量就衰弱了。”
特雷頓疑惑:“休斯這麽做,是為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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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迪莉亞:“塞尤爾說,休斯認為不樹立威嚴,不給人類好處,不守護人類,他們就不會把我們當信仰,我們的力量也會減弱,所以他才會建立教堂,布道,做慈善,擴大他的影響力。給好處才信我?這年頭信徒也太物質了。特雷頓,我一點也不喜歡休斯。他太端着了。我們生來即是神明,我們什麽都不用也能得到擁護,狼族和吸血鬼看到我變身,人類用我寄托思念,甚至有一個時空用我交流,黃色狀态的我,上面畫了表情,他們叫emoji,總之,我想說的是,為了讓自己受到愛戴,他下了很大的力氣。”
“我們神明是不能這樣的,我們什麽都不做才是對人類的愛。人類那麽脆弱,我稍微靠近一點,潮汐就會要了他們的命。我從未向人類要過什麽,我不祈求他們的信仰,反倒人類總是把我當作創素材,還跑到我的宮殿打擾我的安寧。”
柯蒂利亞打探光明神的信徒究竟深入到了哪個階層。
一個纏着繃帶的人說:“光明神?還好吧,我來免費看病的。”
一個拄着拐杖顫顫巍巍的老人說:“我來領小麥粉和橄榄油,你要嗎?免費的。”
一個男人說:“去教區聚會打牌。”
一個媽媽說:“我送小孩到唱詩班,正好不用帶小孩了。”
一個小孩奶聲奶氣:“我去唱歌興趣班。”
一個少女說:“教皇大人長得真帥呀,我來追星的。”
一個窮人說:“去蹭飯。”
一個罪犯說:“宗教是避難所。”
特雷頓摸下巴:“真是很好的考慮了人類的需求呢。”
可即使如此,柯蒂利亞依舊憤憤不平,指着宣傳手冊,問布道的神父:“只有光明神才是唯一的神?那萊茵的黑暗神呢?”
神父疑惑了:“黑暗神,黑暗是瘟疫與死亡,誰會信仰黑暗?”
柯蒂利亞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對,黑暗是瘟疫,是死亡,黑暗是鬼魅,是黑煙,是河底的暗流。黑暗是迷宮,是巨獸。黑暗降臨,一切陷入寂滅,豺狼走獸在曠野中行走,夢魇在流竄,黑暗的幻覺無聲無息,奪取他人的性命,黑夜是隐蔽的欲望,黑暗引渡亡靈,黑暗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為何不敬畏她?!”
神父說:“光明是希望,是救贖,是安身之所,光明是樂歌,是福音,是凡事都能,光明是避難所,是安慰,是世界的開始與歸處,我們為何不信光明?”
倒是很有道理,柯蒂利亞眨巴眨巴眼睛:“那海洋神呢?為什麽不信海洋?大海啊,孕育人類生命地方,繁榮的海下都市亞特蘭蒂斯。”
那神父像是聽到了什麽搞笑的話似的:“大海怎麽孕育人類的神明?人類無法在海裏呼吸。”
“真的。”柯蒂利亞說:“人類是魚變的!”
“簡直比人類是猴子變得還要異端邪說!你怎麽不直接說人類是草履蟲變得?!你們這兩個異教徒!”
見柯蒂利亞馬上就要和人類吵起來,特雷頓把她拉走了。
太陽神的神廟被推到,雖說兩位太陽神都并非自己的心儀對象,但也沒有到毀掉他們神廟的程度,柯蒂利亞看到那坍縮的廢墟,恍然大悟:“陰謀!絕對的陰謀!之前人類贊美太陽不贊美光明。現在太陽沒了,都來贊美他,他不就一家獨大了嗎?”現實果然印證了柯蒂利亞的猜想,柯蒂利亞十分生氣:“他信他的光明神,把其他的神打成異教幹嘛?”
特雷頓無奈:“莉莉呀,人就是這樣的,覺得自己獨一無二,是天選之人。”
越往首府萊特走,宗教氣息就越濃厚,連幾歲的小女孩被這個年輕的教皇迷倒,柯蒂利亞逮着路邊的一個小孩子問:“喂,小鬼,你知道什麽是神的三位一體嗎?”
是光明神,黑暗神,海神的相互制衡,維護這個世界的正常運轉。
路邊小孩卻說:“是女王的神父,是宗教精神領袖,是神明在人間的代表。是教皇大人的三重身份。”
柯蒂利亞張牙舞爪地向小孩子撲過去,被特雷頓攔住了,柯蒂利亞罵道:“都是僞裝,全是野心和欲望,他所謂的信仰不過是企圖。說什麽神愛世人,他哪裏愛世人?你看看那教堂修的富麗堂皇,聖壇閃閃發光的,你看那器皿,聖餅盒,都是金子和銀子做的。這哪裏是神聖的信仰?他是在掠奪這片大陸的財富,那些信徒們自己都吃不起飯,依然供奉他,人類的財富全落入了他私人的寶庫。他真愛世人,怎麽不把教堂的花窗玻璃賣了救濟窮人?就是接着宗教地名斂財吧!”
不過柯蒂利亞很好奇:“但是我們神要錢有什麽用?”
特雷頓拍拍她的背:“莉莉啊,我們不快點,就趕不上塞尤爾的婚禮了。”
塞尤爾的婚禮,柯蒂利亞是伴娘。柯蒂利亞第一次看到塞尤爾穿白色的衣服,“你像只漂亮的白天鵝。”柯蒂利亞說,特雷頓也微笑,“你真好看。”
柯蒂利亞:“塞尤爾,你真的要嫁給修斯嗎?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你知道婚姻是什麽嗎?”
塞尤爾的笑容滿是歡樂,“我知道,人類會用結婚來證明愛情,我喜歡休斯,我要嫁給我喜歡的男人,成為他的妻子。”
不知為何,柯蒂利亞有些憂慮。
“塞尤爾。”柯蒂利亞說:“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嗯?”
“你是黑夜,我是月亮,我們總在一起,我們從世界誕生之初就是朋友了。”柯蒂利亞看着她,“即使你結婚,我們也不要因此疏遠,好不好?”
塞尤爾微笑:“好啊。就算我結婚了,你也可以找我玩呀,就像我住在萊茵王宮的時候,你總是從天上落下來,找到我一樣。”
塞尤爾走過萊特大教堂的長長的過道,仿佛她走的,是一條光輝之路。聖壇上方立着十字架,站在聖壇下的,是披着白袍的休斯。他等着她走來,潔白的頭紗落在她美如黑夜的長發上,陽光透過聖壇上方的彩色玻璃直射進來,五彩斑斓的絢麗的光線織成的斑駁的光籠罩着她,塞尤爾的心裏充滿幸福,此時此刻,她的愛情開花結果,她與她喜歡的男人步入了聖堂。
虹光在她腳下,仿佛通向阿斯加德的彩虹之路。
而休斯也為此意亂神迷。
他早就知道她很美,卻第一次發現她這麽美。
他曾經問過她:“塞尤爾,你知道婚姻意味着什麽嗎?”
那女孩仰起頭,說:“意味着,光明與黑暗交融,世間從此有了晝夜。”
“不。”他抱住她,“意味着,從此以後,我是你全部的愛情與生命。”
可她還未意識到這種愛,于是那手中的紅玫瑰花束竟像是一灘血跡,休斯看到了她的結局。
聖壇下,休斯為自己主持婚禮,他念出婚書:“我聘你為我永遠的妻子。我将以對世人的仁慈,公義待你。我将以神明的恩典,憐憫待你。我們的榮耀與喜樂将充滿天與地。我們要日日相愛,就像晝夜更替。我們彼此相愛的心,會滋養萬物,使萬物生長。”
白紗之下,她的笑容如此聖潔,她和他念:“我們要日日相愛,就像晝夜更替。我們彼此相愛的心,會滋養萬物,使萬物生長。”
“新婚快樂。”特雷頓舉杯,他看這金碧輝煌的宮殿,語氣中不由得有幾份落寞。
休斯抓住了海神的失落,藍色的眼睛洞悉一切,愛着黑暗神的不止一個。她何曾知道她如此招人喜歡?可他們已然結婚,她無需知道,也不必擔憂,他會将她囚禁在他的宮殿。
另一邊,黑暗神和月神歡快地跳起舞。
那單純歡樂的神色讓他感到一絲煩躁,于是他将那煩躁化作利刃,刺向特雷頓的胸腔,“是啊,不舍得?”
特雷頓聽出了休斯的另一層意思,很久以前,他就喜歡塞尤爾,然後在他終于鼓起勇氣告白的時候,光明神突然出現,搶走了她。“我要結婚了,特雷頓。”塞尤爾充滿歡樂的眼神歷歷在目。
休斯嘴角勾起弧度:“你知道為什麽你和她青梅竹馬那麽多年,最後她卻和我結婚嗎?”
特雷頓并不知曉。
“因為,”休斯說:“女人不是守護來的,而是掠奪來的。”
大海在嗚咽。
所有魚群都能聽到海神的哭聲。
特雷頓對自己施加了忘記的法術,可沒能将塞尤爾抹殺在他的記憶裏。
有時他甚至覺得,塞尤爾嫁給休斯更好。
而他要斷去所有的念想。
他可以變回以前的自己,未曾知曉愛情的那個自己。那般淡漠的神明,不用時刻期盼她落入海洋,不用追蹤萊茵王室的動靜,從而推測她在幹什麽,他也無須擔心諾亞太過溫暖的光是否會讓她不适。
他已不需要再為她做什麽,因為她已經屬于他人。
而他,可以靜下心來,繼續當自己的海神,他的臣子依舊信仰他,月亮也總是會落入他的城邦。
在塞尤爾離去後,他依然像平常一樣生活。
他觀測着海洋的動向,為迷路的烏龜幼崽指向回海洋的路,他随着鯨群游遍海洋,他聽魚的煩惱,說,你不能登上陸地,那片陸地的人已經夠多了,他兢兢業業地經營他的城邦,會見各大種族的首領,然後等到晚上,他擡頭看着天空的月亮,塞尤爾離開了,今日月亮也沒有落下來,于是他只能自己望着那片天空。
他不去想塞尤爾,他一次也不去想她,每天都那麽規律而悠閑的活着,以至于太閑了,他甚至開始探索許多從未了解的領域。柯蒂利亞曾經說,人類會死亡,所以消磨時間對他們來說有意義,對我們沒有意義。當有事做總比無所事事要好吧?
他以為他可以忽略他,直到一天早上,他翻開諾亞的報紙。
首版是标題是:《教皇與其愛人》。
他再度看到了塞尤爾,就這樣站在陽光下,用一雙黑寶石般純淨的眼,看着光明神,開心的溢出來。
就像她落入海洋,看到他時,也露出的甜美笑容。看到她笑容的那一刻,特雷頓知曉了愛情。而那時,她還什麽都不懂。如今她離去了,于是記憶裏女孩的笑容蒙上了一層黑影。他想伸出雙手,再次撫摸她柔順的黑發,她湊近他的時候,有種清冽的氣息,如果可以重來,他會将一切都告訴她。
可那終究還是虛幻的夢境,在他伸手要觸及之前,那清晰的景象,卻像空氣中的一團霧,消失得幹幹淨淨。
世界猛地一黑。
特雷頓臉色鐵青地驚醒,他第一次發現他原來會做夢,他沒有呼喚夢神,卻做了夢。而與此同時,他發現一種前所未有的孤單感,濃得如化不開的黑霧。啊,原來神明也會覺得痛苦,原來神明也會感到孤單。他的心髒忽然躍動起來——他第一次感到他的心髒在跳動,他的血液在流動,因為那生的氣息,他一時一刻也無法平靜。
愛是悲憫,是知曉了過去未來,依然選擇當下,是知道一個人的本質,依然選擇愛她。一旦交出了愛,就拿不回了,一旦體會到愛,就無法回到沒有愛的世界裏了。
而特雷頓耳邊響起休斯的聲音:
“女人是要掠奪的。”
而他怎麽會去掠奪她?
塞尤爾又不是物品,怎麽能去掠奪?
他再度來到他們經常會面的地方,躺在那片海藻中,海藻随着海流漂浮,就像她的頭發,“我會給你一個夢境,一個你們在一起時的夢境。”被他呼喚而來的夢神如此對他說。于是特雷頓露出一個笑容,沙子灑在他的眼睑上,煞那間,風起,吹着女孩塞尤爾黑色的頭發,她眼中閃出的星光,落在他身上,她的氣息圍繞着他,他漸漸的沉睡,期待與塞尤爾的夢中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