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亞特蘭沙漠
亞特蘭沙漠
“休斯,什麽都知道吧。”
塞尤爾的黑發被雨水打濕,狼狽不堪,諾亞很少下這麽大的雨,休斯的金發像是雨水流光中的一團金光,他站在萊特大教堂下,高大的聲音像是雨夜中的孤燈。
“休斯知道婚宴會出事,你知道薇薇安會死,你知道我媽會死。”
雨水順着臉頰流下來,塞尤爾擡起被雨水沖刷的眼,她又看到了休斯那悲傷的,藍色的眼睛,心髒鈍痛,“你什麽都知道,你什麽都不願意告訴我,你把我當什麽?一直需要保護的孩子嗎?!我早就不是孩子了,為什麽你不願意站在我身邊,為什麽你不願意用戶我登上王位?為什麽你總是用這麽悲傷的眼睛看着我?”
奧古斯特繼位後的一個雨夜,塞尤爾冒着雨,來到萊特大教堂。對于她的質問,休斯留給他的,依然是白色的孤單身影,和那雙悲傷的藍眼睛。他離她而去,留她在這傾沒諾亞的暴雨。
卡德來到她身邊,給她撐傘,一雙黑色的眼睛帶着邪氣:“塞尤爾,你想讓那些死去的人複活嗎?”
“亞特蘭沙漠裏,居住着一個神明,可以實現任何願望。”
因此,塞尤爾來到了這片沙漠,卡德将她抛下,她在這分不清方位的沙漠中打轉,斷水少糧以及巨大的風沙帶走了她最後的意識,可她命不該絕。
塞尤爾被沙漠中探險的商隊所救。
一行人支起帳篷,為首的男人一圈圈解開防風沙的白色頭巾。
時隔半個月,終于喝上了水。“別客氣,哎呀我還是第一次在故事書外見到公主呢。”隊伍為首的男人,看着約莫三十多歲的年紀,笑得非常開朗,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黃沙似的,在風吹日曬下變得發暗,而男人的笑容也讓塞尤爾聯想起黃沙,準确來說,是黃沙上空的太陽。
對于塞尤爾的境遇,男人笑得停不下來:“卧槽你也太慘了吧,閨蜜死了爸媽死了王位被不認識的人搶走了自己還被騙來沙漠又被人扔了——哎呀卧槽笑死我了——”
塞尤爾無力理會男人的嘲諷。
塞尤爾将水壺還給男人,“不客氣不客氣。”男人擺手,“我畢竟是個愛探險的勇士,遇上公主,也是命中注定,我美麗的諾亞星辰。”
男人認出了她的身份,她就有辦法在這片沙漠中,找到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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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勇士嘛,自要打倒惡龍,救出公主——”
勇士與公主。勇士會将公主送回她的國度,民衆會為勇士歡呼,國王會賜予勇士榮耀,公主會嫁給……不過這畢竟不是童話故事,塞尤爾對能當自己爹的黑皮男人并不感興趣,而男人對自己也沒什麽興趣,畢竟……
男人拿起鐐铐,鎖住了塞尤爾的雙手。
“打倒惡龍,救出公主——”那勇士露出一個惡龍般邪惡的笑容:“然後拿去賣錢——”
塞尤爾:“……”
于是那天,塞尤爾終于知道了公主的另一個用途——拿來賣錢。
男人自我介紹:“我叫亨特。”
塞尤爾想了想,問:“獵人?”
亨特點點頭:“沒錯,獵人。”
冒牌勇士,真實面目,是賞金獵人,的确,這片沙漠對獵人來講,是取之不盡的財富,而比這片沙漠所有的東西加在一起更為珍貴的,是身為諾亞公主的塞尤爾。
縱使手上帶着鐐铐,深陷囹圄,塞尤爾依然挺直了脊背,自我介紹:“我是諾亞……”
“我知道。”男人打斷她的話,“諾亞公主,諾亞玫瑰,千年後的第一位公主,随着黑夜一同降生,諾亞星辰,光之國的公主,萊特之光,諾亞全境的守護者,教皇的教女,光的女兒,凱瑟琳女王的後裔,以及……”亨特看着塞尤爾胳膊上毒蜥蜴咬出的痕跡:“不死者。”
塞尤爾歪頭,不解。
亨特笑了出來:“永恒的光之國的公主,怎麽會死呢?您和諾亞王室的榮耀一樣永存于世。”
關于公主是用來賣錢這種事,塞尤爾久久不能接受。
亨特一臉理所當然:“我不把你拿去換錢,難不成和你談戀愛?啊,小公主,這難道就是你一直這麽郁悶的原因?你想和我談戀愛?!我就知道,中年男人的成熟與滄桑對小女孩有致命的吸引力——”
“但是——”亨特又做出一副大義淩然的樣子:“我不喜歡小的——”
後面的人跟着起哄:“死心吧小公主!頭兒不喜歡小丫頭片子!頭兒喜歡人妻!”
塞尤爾:“……”
塞尤爾無力回複這種鬧劇,安靜閉嘴,誰知有個男人驅駱駝走到她身側,神色溫柔的看着她,像是安慰她:“您是如此美麗的公主,頭兒不喜歡您,并不是您身材太平板,沒有女人的魅力。他們說的沒錯,頭兒的确喜歡偷人妻子,您結婚了的話,頭兒一定會快馬加鞭趕去諾亞王宮,應聘宮廷禁衛軍隊長,侍奉在您的身側,然後爬上您的床榻,就像頭兒當初爬上萊茵王後的床一樣,不過可惜的是,現在頭兒已經彎了,只喜歡男人,還是年輕漂亮的那種男孩,您如果有機會改變您的性別的話,頭兒一定會追求您的。”
塞尤爾:“……?”
從人妻到漂亮男孩……
塞尤爾不由得發問:“這之間……發生了什麽?”
男人正準備長篇大論,亨特騎馬上前把人趕到一邊,“去去去,別随便扒我。”
駱駝踩下黃沙,塞尤爾不知道這片沙漠究竟有多大,只知道這裏環境極其惡劣。毫無生機的黃沙占領了它三分之二的土地,卡德曾經告訴她,剩下的三分之一是綠洲,就在這片沙漠的中心。
“在沙漠裏,生存着各種各樣帶尖刺與劇毒的生物,唯有和這篇沙漠一樣毒,它們才可以生存下去。”卡德說,“這裏沒有種族之分,也不用血脈分出高低貴賤,不用金錢分出貧窮富有。公主如何?王子又如何?弱小,就會死亡。”
“沙漠的綠洲,居住着最古老的神明,三大主神之一的海神。”
“三主神?”塞尤爾疑惑,“這世上,不是只有光明神嗎?”
“不。”卡德否認:“光明神黑暗神海神,諾亞萊茵亞特蘭,三者本互相制衡,後來光明神打破了其中的平衡,他們的名字便消失在了歷史裏。”卡德說了一段完全不同的敘事
是萊茵版本的宗教嗎?
可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嗎?
塞尤爾遠遠的看到沙漠的綠洲,又被騎着駱駝的隊伍帶着,離綠洲越來越遠。
“我們不是要去綠洲嗎?”塞尤爾問。
“嗯。”亨特應了一聲,“去綠洲之前,先回一趟基地,和娜娜回合,順便毀掉基地。”
這荒無人煙的沙漠居然有一個軍事要塞,鋼鐵鑄成的城牆上打着萊茵王室的族徽。
塞尤爾騎着駱駝,在基地外圍久久站立。
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亨特說:“公主殿下知道戰争兵器嗎?”
塞尤爾當然知道,十幾年前,萊茵完成了基因技術突破,研發出了仿生人投入戰場,自那以後,軍事上一直壓制諾亞。
亨特說:“相傳,這裏是黑暗神死去的地方,故而留存着神力,萊茵政府發現了第個地方的異常磁場,在這裏建了實驗室,用窮兇極惡的犯罪者的基因研發出了初代戰争兵器,一開始為萊因政府處理見不得人的私事,調試穩定後便批量生産,投入戰場使用。”
“黑暗神死去的地方……”塞尤爾問:“神明也會死嗎?”
亨特:“會,神明只是比人類強大,并不是不死不滅。相傳,諸多神明在那場戰争中死去,也是以黑暗神的死去為标志,諸神時代結束,從此以後,都是人類的文明。”
萊茵的宗教和諾亞的版本有所出入。
塞尤爾下駱駝,随着商隊走進這個他們口中的“基地”,一開始還以為是什麽戒備森嚴的軍事要塞,進去後才發現,這不是個學校嗎?
還是個空無一人,廢棄的學校。
空曠的操場,早已無人的教室,走廊的牆上還挂着PK榜單,教室外的看板上,貼着幾個人的照片,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位居首位的,是一個黑色短發,紅色眼睛的小女孩,清澈的臉上不施粉黛,甚至有些粗糙,下面寫着名字:娜娜。
娜娜?
第二名是個長相清秀的男孩子,笑容開朗。
下面寫着:小夏
照片已經泛黃,于是帶上了歲月感,塞尤爾看到右下角的日期,是十年前。
“我一直都是戰争兵器訓練營的第一。”身後向起一個女人的聲音,塞尤爾回過神,轉頭,看到一雙血紅的眼睛。
這是塞尤爾第二次見到娜娜,不,準确來說,是第三次,如果懸賞令的那次也算的話。
亨特打招呼:“娜娜。”
“教官。”娜娜也擡手回應。
娜娜走上前,看着有些年頭的,已經泛黃的看板,陷入回憶:“基地那麽多實驗體,我是最強的一個,小夏曾經是第一,直到我打中了他,那時所有人都震驚了,那是小夏投入戰鬥之後,第一次戰敗,那之後,他一直都是我的手下敗将。”
“小時候我以為是我變強了,後來才知道,是小夏變弱了。”娜娜說:“戰争兵器擁有神明的力量,同時,也繼承了神明的弱點,當神明擁有愛,就會擁有一個人類的靈魂。小夏擁有感情之後,再也無法打贏我,同時,他也為夥伴的遭遇感到不公,十年前萊茵和諾亞的戰場上,帶領手下反叛,被萊茵政府公開處刑。”
塞尤爾想起在梅菲斯特酒館裏看到的報紙,戰場上反叛的軍隊。
以那場叛亂為轉折點,萊茵頻頻戰敗。
也是那之後不久,恐怖分子異軍突起。
“走,去研發室。”娜娜揮手走過她,亨特也笑臉相迎,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塞尤爾意識到,這個娜娜,才是這批軍隊的首領。
充滿現代科技感的實驗室是唯一一處與校園劃分不符的地方,深藍色的科研所內,一個個圓柱體內的培養皿已被抽空,粗大的管道連通地下,似乎在從這片土地汲取力量。
塞尤爾擡頭,看着培養皿上方的編號:
東瀛數字隊:伊治,尼,山,勇,勾,陸庫,娜娜
名為娜娜的培養皿下,是一個小女孩的照片,黑發紅顏,是這批軍隊的首領的幼年模樣。
塞尤爾這才意識到娜娜原來是編號。
而另一組,季節隊:春,夏,秋,冬
夏的編號下,是看板上第二名的男孩子。
而驚奇的是,塞尤爾竟然在月份隊的八月編號下看到了奧古斯特的照片,這,母親曾經的孩子,萊茵的大王子,萊大的老師,萊特教區的神父,如今的諾亞君王,還有一個身份,是戰争兵器隊伍的八月?
塞尤爾一時間腦子轉不過來,完全想不通前因後果,奧古斯特和萊茵的人有所來往還在情理之中,和沙漠恐怖組織的人認識又是怎麽一回兒事?
亨特走到她身邊,說:“小八是萊茵軍隊那邊的人,我們進行一次恐怖襲擊後,他從加納打過來,清繳娜娜,從羅布地區一路追殺到沙漠。”
“到了沙漠他們還內讧了,有個人把他給捅了。”
“這群人還真是不自量力,沙漠可是我們的主場,然後小八就被娜娜打的鼻青臉腫的。”
“我們娜娜是誰?娜娜可是自幼身經百戰的戰争兵器,他這種一看就沒有上過戰場,只在軍校學過理論知識,去軍隊只是挂個職位的小少爺怎麽可能是娜娜的對手?小八被我們俘虜了,那會兒我們還議論要把這個人怎麽辦,畢竟是萊茵軍隊裏的,搞不好是個重要人物,可以當人質,但是軍隊被絞殺了一通本就元氣大傷,根本沒有多餘的力氣和萊茵政府交涉了,我們從他身上翻出了軍隊狗牌,一看名字:奧古斯特,就想,完了完了,肯定不是什麽有用的人。”
塞尤爾歪頭。
“你想想,他叫奧古斯特,八月,搞不好他是他家裏第八個孩子,名字起的這麽随便,一看就是爹不疼娘不愛的小孩,估計也不是什麽大人物——哎呀,那個時候要是知道他是凱瑟琳和梅菲斯特的兒子就能省不少事了。”
“娜娜本打算把他頭砍掉扔回萊茵以儆效尤,誰知道正準備砍,他醒過來了,一臉迷茫,問娜娜,你是誰?我在哪?我是誰?沒錯,就是這麽意外,他失憶了。”
“大概是娜娜下手太狠把他腦子打壞了。這下輪到我們不知道怎麽辦了。我們也不能養俘虜,畢竟資源太過潰泛,不能養吃白飯的,正好我們缺人手,主要還是娜娜覺得好玩,說他是我們的人,是月份隊的八月啊,還說,我們是推翻萊茵政府的反動組織,洗腦了一通,把他收編了。”
命運還真是奇妙,奧古斯特和沙漠的恐怖軍隊竟有這種淵源。
塞尤爾問:“可萊茵政府沒來找他嗎?”
王子被俘虜這種大事,就算奧古斯特再怎麽不受重視,也不至于一點動靜也沒有。
亨特想了想:“大概小八恢複記憶的時間比我們想象的要早,和萊茵政府那邊串通好了,所以之後娜娜才那麽生氣……”
不,不對。
如果塞尤爾推測的沒錯,奧古斯特本是該被安德魯殺了的。
亨特繼續說:“話說我們娜娜的桃花運不是蓋的,剛喪夫,一個失憶大帥哥就送上門了,小八可是一直喜歡我們娜娜呢,那時候軍隊裏都把他們兩人的組合叫七上八下——娜娜是七,奧古斯特是八。七上八下又去約會了,七上八下又打架了……諸如此類,哦,這個稱呼還是個黃色笑話,不知道你聽懂沒。”
娜娜叫了一聲:“喂。”
有人大笑了起來:“頭兒,小公主還是個雛兒呢,怎麽可能聽得懂這些!”
塞尤爾立馬明白了。
亨特思考:“你和娜娜一定很有共同語言,你們的癖好一樣嘛,一個神父,一個教皇。”
七上八下七上八下……塞尤爾甩甩頭,努力把那個穿着神父袍嚴肅的奧古斯特被女人壓在身下的畫面甩出腦海。
塞尤爾第一次知道奧古斯特過去的經歷這麽複雜。
娜娜說:“教官,卡德讓我給你帶個話,他殺了他哥的蝴蝶,讓你再做一個,好讓他給他哥賠禮道歉,字母隊的V的基因數據還在嗎?”
“在呢,保存的好好的。”
亨特走到數量最多的一組,塞尤爾也跟上前去。
“A,B,C,D……”亨特伸出手指一排排查,“找到了,V。”塞尤爾的視線落到了V下方的照片,照片中,薇薇安的五官等比例縮小,栗發紅眼,小小的臉上毫無任何溫情。
塞尤爾微微睜大了眼睛:“薇薇安……?”
亨特拿出V的數據樣本,回頭:“你認識?”
“她是我的朋友。”塞尤爾無法相信。
薇薇安為什麽會和萊茵政府的研發項目有關系?
娜娜:“字母隊的V,是在我之前的那一屆最強的戰争兵器,字母隊是惡性競争內卷模式,她殺了全部的隊友勝出,被萊茵前代君主帶回了加納王宮,為他殺人。”
塞尤爾無法相信:“薇薇安,是萊茵的人?”
娜娜:“她曾經是,之後不是了,不然安德魯也不會氣急敗壞地打算把她格式化。戰争兵器擁有比人類更強大的力量,比肩神明,同時也和神明一樣,擁有知曉感情就會變得脆弱的缺陷。之後她一直都在為諾亞政府做事,為女王鏟除異己,大概,是在諾亞擁有了感情,才會違背初始設置,選擇了新的人生。”
塞尤爾一直以為薇薇安喜歡的人是安德魯,可娜娜這麽一說,應該不是了。
“我不知道薇薇安喜歡上了誰。”
如果她喜歡的不是安德魯,又為什麽要同意萊因政府提出的婚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