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克裏斯汀
克裏斯汀
克裏斯汀如此愛塞尤爾,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愛她。
父親說,我為事業放棄了我的公主,如今,諾亞和平了,你一定要抓住你的公主。
克裏斯汀随父親來到諾亞王宮。
她生活在長滿玫瑰的花園裏,花園彌漫着玫瑰的芬芳。她穿着華麗的絲綢,鞋子踩在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瓷器裏漾着紅茶,她坐在白色大理石築成的小亭子裏,陽光灑在她的身上,像是一個天使。
她享受着傭人葡萄,夏日,蒲扇,傭人擡起她的手,為她的指甲修出漂亮的形狀。
她享受着奢靡的宮殿,她擁有全諾亞的財富,她為她的花園,她的財富,她的榮耀而喜樂。她是宮廷的寵兒,過得輕松自在。
園丁為她獻上花朵,就像廚子為她捧上盛宴,侍女捧起她黑色的長發,用象牙梳子輕輕女眷教她跳舞玩樂,母親帶着她接待觐見的将軍。
女王的眼睛是碧綠的湖水,頭發是金子,像神話裏的女神一樣。她在流水和聖光的宮殿,優雅從容地在使節間凱旋。每個人都不得不佩服她的智慧,稱她為王,她在花園散步,和他的父親,帶着她的女兒,他的父親帶着他。
父親說,我在亞特蘭營地裏撿到的他,不知道哪裏來的小鬼,雙目無神地走到我們的營帳,暈倒在我腳邊。軍隊裏的人說,他該不會是從綠洲來的吧。父親說,他是沙漠的孩子,所以後來他去學了風沙治理,與塞尤爾的萊大一牆之隔。
克裏斯汀說了一個謊,犯了一個錯。謊言與錯誤讓他內心焦灼,他因一個女人在陽光下微笑的樣子失神,她的側臉如此地像塞尤爾。克裏斯汀無法抑制住對塞尤爾的愛。他很愛她,而她卻只有在無聊的時候才會想起他。
公主要去王宮在城外的別苑度假,克裏斯汀也受到邀請。馬車上,兩人相對而坐,一言不發。塞尤爾穿着休閑的裙子,黑色的頭發挽了起來,帶一頂淺色的帽子,香槟絲帶沿着帽檐垂下來。
塞尤爾是克裏斯汀見過的最美麗的人。
她的臉像是最高明的畫家才能畫出的畫,優雅到每一個筆鋒。她的黑發濃密,閃着絲綢般的光澤,她的眼睛也如她的頭發,黑如濃郁的夜空,卻閃着一顆星,幽黑又漾着水光,她的皮膚是泛着冷光的冰雪。但她笑起來又是如此的甜美,像是雪融後春暖花開。而最讓克裏斯汀着迷的,還是塞尤爾身上的神性,這并非是塞尤爾的公主出身帶來的,而是與生俱來的。與身份無關,即使塞尤爾并非公主,身上依舊有這種特性。
她對他微笑的時候,世界仿佛都閃着光,克裏斯汀不由自主的也回她以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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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尤爾興奮的看向窗外景色從城鎮變成了森林。
克裏斯汀穿着白西裝,緊握文明仗的手心冒汗,許久,他終于說出口:“塞尤爾,對不起。”
“嗯?”塞尤爾歪頭。
“我很抱歉,我曾經對人說,做公主的男友是一件很辛苦的事,等待你的興致讓我感到很寂寞。”克裏斯汀告訴自己,公主要用來愛,“只是能做你的男友,我已經足夠幸福。”
那少年放在腿上的手握緊拳頭,他無法放下她。那一瞬間塞尤爾也意識到,她也無法放下克裏斯汀。
那并非愛情,而是一種習慣。他們一起長大,青梅竹馬,他永遠守護她,愛護她。也許她的忽視讓他心中壓抑着許多不滿。可塞尤爾喜歡他,她希望他能開心,她不希望這個人心裏充滿怨氣。
塞尤爾展露笑容,像是天使指引亡靈進入天堂,“很抱歉,這麽久以來忽視了你。”
當梅菲斯特說,她與修斯的醜聞在諾亞沸沸揚揚的時候,她需要一個體面的人出面維護她的聲譽。
“這不是你的錯,克裏斯汀。”塞尤爾說,漂亮的臉上浮起微笑。“我并不是一個成熟的人,很多時候我還是個任性的孩子,仗着你對我的愛,胡作非為,但這并不是我忽視你感受的理由。所以,我原諒你,你也原諒我吧,是我沒能意識到你是如此寶貴。”
塞尤爾看到克裏斯汀睜大了眼睛。
像是信徒看到主,驚訝後幸福地要哭出來。
這對他已經足夠,她承認了對他的愛。
塞尤爾說:“克裏斯汀,我喜歡你,這麽多年,你對于我,一直都是很重要的人,我不能失去你。”
那聖潔的笑容讓克裏斯汀将他說過的謊言繼續藏在心底。
塞尤爾推開窗戶,俯瞰河谷與森林。城外的諾亞像是童話裏的仙境國度,綠茵茂盛,光線充足,塞尤爾想黑暗之城加納是否是書中描繪的黑魔法森林的模樣。曾經她與休斯去了那個偏僻的村落,如今她和克裏斯汀在這安靜的別院。塞尤爾揮去了所有的傭人,沒有人會打擾他們,這是完全屬于他們兩個人的世界。
她只穿了白色的睡衣,領口的蝴蝶結一旦拉開,就風光旖旎。
她的肌膚瑩潤,黑發披散在肩上。
她歪着頭,一旅黑發垂下來,落在鎖骨處。
他的心髒被射穿了,即使有過漫長的寂寞與不滿,克裏斯汀都無法否認:他深愛着這個人,從小時候第一次遇到她的時候,他就知道,他就是為了她存在的。
她赤腳垂在地上,露出潔白的小腿,克裏斯汀找不到适當的形容詞,漂亮?遠遠不夠。
塞尤爾将克裏斯汀的失神收入眼中,啊,原來這就是男人陷入愛情的模樣,那個教皇也曾對他的妻子露出這樣的表情嗎?
也許他是真的不愛她,所以才會對她如此殘忍。
可她又何曾是想拒絕就可以拒絕的小女孩?
塞尤爾看着克裏斯汀,笑容溫婉:“克裏斯汀,你喜歡我嗎?”
緋紅的雲爬上克裏斯汀潔白的臉龐,他被她的美貌吸引住,呆楞在原地許久,最終嗯了一聲,尾音綿長。
塞尤爾慢慢體會着每分每秒,她會對修斯做的事情,在克裏斯汀身上預演。
克裏斯汀說:“我第一次,和你如此親密的呆在一起。”
塞尤爾拉住他的手,克裏斯汀坐在塞尤爾身邊,塞尤爾傾身,在他臉頰上落下一個吻,微笑着說:“以後只會更加親密,我們可是要結婚的啊,克裏斯汀。”
緋紅的晚霞變成了火燒雲。
這是他們認識這麽久以來,第一個吻。
他聞到她頭發上玫瑰的味道,不知是她噴了香水,還是她本身就和玫瑰一樣芬芳。他感到身體不由自主的欲望,他緊緊地抱住了她,又怕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吓到她,而她接受了,也伸手抱住他。
塞尤爾說起和修斯的旅行,“到了萊茵,我才明白,為什麽萊茵被稱為黑暗的國度,建築高聳,威嚴肅穆,又沉重,又黑暗。萊茵的主河流叫黑河,名副其實,只是并不是河的顏色是黑的,是天空很黑,于是河水照的也是黑色的。萊茵的夜晚也是,諾亞的黑夜是墨藍色,而,萊茵則是純粹的黑暗。”
“邊境羅布地區依舊保留着傳統的火祭,他們會将死去的人們包裹起來,放在木筏上,燃燒的木筏随着河水順流而下,他們相信河水會将死者的靈魂引渡到黑暗神身邊,我還遇到了一個鬼魂——那個人這麽自稱,不過也有可能是太黑,看到了幻覺。”
他們面對面坐着,塞尤爾将水果切成幾片,裝在盤子裏,遞給他,而克裏斯汀也是第一次和她說這麽多話,“亞特蘭沙漠曾經被海水覆蓋,由于板塊運動,亞特蘭從海裏擡升,風吹散雲層,風幹了地表。于是科考隊從沙漠的地下入手。”
塞尤爾第一次聽克裏斯汀如此詳細的講述在做的項目,“那片沙漠,曾經是海洋嗎?”
“嗯。”克裏斯汀點頭,“海波紋的岩石,只有海裏才會有的貝殼,鯨魚擱淺死亡後的骨頭,以及探測到的沙漠地下豐富的水系,白龍堆可以推測出沙漠的年齡,一千年前,氣候劇變,亞特蘭從海底擡升,在風帶的運動下幹涸,逐漸變成了沙漠。”
他們聊到深夜,克裏斯汀在塞尤爾氣息中醒來,暖暖的晨光中,她臉上泛着紅暈,微微欠身坐起來,看上去優雅而美麗。
她對他微笑,她看起來像是鍍了曾金,她是一幅名為諾亞星辰的油畫。
那一刻克裏斯汀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命運——愛她,明天只會比今天更愛她。愛上塞尤爾并為她付出一切就是他的宿命。克裏斯汀為那純粹的美麗與神聖傾倒,心甘情願成為她的信徒,為她奉上愛情與生命。于是,塞尤爾也決定奪取他甘之奉上的聲明,塞尤爾用讓每一個傭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說:“克裏斯汀,我們訂婚吧。”
克裏斯汀是永遠的少年,胸腔裏滿滿對她的愛意,他對權力毫無欲望,他也無心用通過她染指王位,他是她的男友,卻從未用和她的關系發展自己的勢力,他只是愛着她,于是有那麽一刻,她也喜歡上了克裏斯汀。
她短暫地忘記了修斯——塞尤爾以為這不可能,可她的确很喜歡這個青澀的,像天使,一樣的男孩。她們是青梅竹馬,是朋友,是戀人,他是她的未婚夫,并在未來的某一天,成為他的丈夫。也許漫長的時間讓他們的感情褪色,但愛從未消亡,只要牽起他的手,那喜歡的情愫就會再跳躍起來。
她喜歡撩撥他,看他耳根發紅,在克裏斯汀身邊,塞尤爾可以明确地感受到被愛着。
梅菲斯特說:聖潔者玷污,清純者撩撥。
逗弄克裏斯汀讓她感到快樂,同時也不由得疑惑。難道休斯說是對的,她對他的感情不過是任性的執念?是從小養成的依賴?是任性的對玩具的占有?并非真正的愛情?
而她和克裏斯汀的感情才是愛情。他們青梅竹馬,年輕相仿,他們是上一代應完滿的遺憾,是陪伴與守護,純粹的不參雜權欲,也因時間太過漫長而顯得平淡。可平淡的才是生活,這才是愛情真正的形狀?
塞尤爾回到萊特,送克裏斯汀回到了學校,克裏斯汀笑得特別開心,向他招手,說,“等我的項目做完,就帶你去亞特蘭沙漠。”塞尤爾點頭,她第一次知道原來沙漠不全是沙子,還有被風蝕的岩石,被海沖刷的白垩,克裏斯汀說,很久以前,沙漠裏有一個城鎮。塞尤爾第一次窺探克裏斯汀的世界。
“回王宮嗎?公主殿下。”車夫問,打斷了她的思緒,“不。”塞尤爾否決,“去萊特大教堂。”
塞尤爾遇到了奧古斯特。
奧古斯特看到她手上的戒指,撲克臉破天荒地緩和了,“你訂婚了?”塞尤爾點頭,奧古斯特說:“克裏斯汀是最你理想的婚姻對象,年齡相仿,保守黨,有影響力,體面。找一個合适的人結婚,成為臣民的模範,讓民衆感到幸福與希望,是公主的責任,這個婚姻,不管是對你,還是對這個國家都有利。”
塞尤爾歪頭,這個人在長篇大論地說什麽?
“我看得出來你喜歡他,但是公主與教皇在一起,不僅有違你的身份,也影響教皇的聲譽。”奧古斯特說,“這是最好的選擇,對你,對他,對這個國家。”
塞尤爾簡直不想理會這個莫名其妙的人,“休斯呢,前段時間真是給他添了很多麻煩,他肯定會覺得……”
話剛說到一半,休斯出現在了聖壇。
玻璃花窗五彩斑斓的光亮下,黃金與玫瑰織成的旗幟下,休斯金發晃動。
他白皙修長的手停在《光明神典》上,管風琴的震動随着唱詩班的聲響蓋滿了塞尤爾的腦海。
他說:“你要愛光明神,就像愛自己一樣。”
這一刻,世界變得格外空曠。
只是看看那個人的側影,愛意瞬間在胸腔中沸騰。克裏斯汀純潔的愛,那段濃情蜜意的短暫郊外度假被塞尤爾抛到了九霄雲外。塞尤爾以為她可以向前走,她以為她可以不愛他,她以為她對他的感情不過是童年時代的依賴和占有。不,不是這樣,完全不是,她愛着休斯,她就是如此愛休斯,這種愛在成長的每一個夜晚,進入了她的血液。她喜歡克裏斯汀,那是因為她對克裏斯汀的愛符合一種秩序,而她對休斯的愛,卻源自靈魂,那是與生俱來的,滿到要從胸腔裏溢出來的,甚至帶着絕望色彩的愛。
塞尤爾的鼻子有些酸,淚水差點要掉出來。
“塞尤爾?”
恍惚半晌,塞尤爾才意識到奧古斯特在叫她。于是那絕望濃烈的感情又化作一種恨,她恨他那雲淡風輕的臉,讨厭他看不透的心思,塞尤爾想讓他愛她,想聽到他親口說出口我愛你,如果那樣,她就會推掉這場訂婚,和他遠走高飛。
可塞尤爾清楚地知道他不會。
她也不會。
她是這個國家唯一的公主,她總不可能為了愛情私奔吧?
奧古斯特看到塞尤爾看着教皇的身影,露出一個笑容,仿佛下定了一個決心。塞尤爾說:“神父,你說的沒錯,作為諾亞的公主,我的婚姻是諾亞王室的顏面,我的婚姻會被印在報紙上,傳遍大街小巷。我怎麽能愛修斯?我應該有一個體面的丈夫,修斯絕對不是我理想的丈夫人選。”
塞尤爾擡起眼,一雙閃着光的,燃起情熱的黑色的眼睛看着他。
她說:“修斯不适合成為我的丈夫,休斯适合成為一段傳聞,一段不知真假的桃色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