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閑散公主
閑散公主
很久以前的塞尤爾還沒現在那麽慘，沒有被卷入王宮的權力漩渦，沒有失去母親，沒有失去朋友，更沒有悲劇到要死在一片蠻荒的沙漠裏。
塞尤爾是諾亞的公主，從小到大，一直好吃好喝衣食無憂。盡管塞尤爾一直在其位不謀其職，并毫無存在感。
什麽？你問諾亞的公主是哪位？諾亞有公主嗎？諾亞不是只有後來成為陛下的偉大的奧古斯特殿下嗎？
奧古斯特陛下誠然偉大，但這不是奧古斯特的故事，奧古斯特的故事以後再講，現在講的，是諾亞公主塞尤爾的故事。
前面說過，塞尤爾在王宮沒什麽存在感——并不是塞尤爾沒什麽讓人注意的閃光點，而是女王陛下凱瑟琳太過于有存在感——對，是女王陛下凱瑟琳，不是國王陛下奧古斯特。——但不管是女王還是國王，他們的故事都要之後再講。現在我們要講的，是諾亞公主塞尤爾的故事。
全諾亞的人都知道女王陛下有個女兒，卻只有極少處于權力中心的人才見過她；全諾亞的人都不知道女王陛下有個兒子，直到後來國民在新聞上見到他——那一晚過後，奧古斯特的名字傳遍諾亞的大街小巷。
然而，無論哥哥多麽光芒萬丈，在塞尤爾的心裏，都比不上母親。
而塞尤爾的母親，也就是諾亞曾經的女王陛下——女王陛下可以說是諾亞現代史上的傳奇，盡管學生時代的塞尤爾鮮少見到母親。
想起母親，塞尤爾經常覺得可惜，母親的結局和她輝煌的前半生并不符，像是大師精致勾畫的名作，被一個小學生的塗鴉倉促結了尾。生命被掐斷，硬生生地戛然而止。但凡事皆有因，在這一切發生之前其實早有預兆，可惜塞尤爾一直都未能察覺。
十幾歲的塞尤爾還只是一個學校放假才會回王宮看望母親的學生，和諾亞許許多多的學生并沒什麽兩樣。除了她是公主這一點。
可塞尤爾雖貴為公主，卻從來沒有公主的自覺。塞尤爾從來都沒想過身為公主要為國民謀幸福，只覺得自己在母親太耀眼仆人撲克臉的環境下沒有成長為一個天天搞事要王宮幫着擦屁股的纨绔子弟就是她對這個國家最大的貢獻了。
好友薇薇安知道她這個想法後用一種“你這種人為什麽會是諾亞的公主”略帶鄙視的目光看着她。塞尤爾哼哼哼哼，把母親搬出來，“我媽只希望我能平安的長大，一點也不想讓我卷入王宮的權力鬥争，就算王宮出了什麽事，首當其沖的也是我青梅竹馬未婚夫，輪不到我。”
薇薇安：“史書記載，沒什麽用的公主大多都會被送去聯姻，想想萊茵，你再不上進，那就是你未來的家。”
塞尤爾：“我才不會去那種貧瘠又野蠻的地方，我媽年輕的時候也去聯姻過，你是在說我媽是沒用的公主嗎？”
薇薇安：“……不，凱瑟琳陛下是諾亞近代史上最偉大的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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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母親端出來簡直是王牌，就算聰明如薇薇安，也找不到合适的話語去反駁。
塞尤爾總有一百總種方法不上進，就算是花之騎士薇薇安也無可奈何。而作為諾亞的花之騎士，以及公主殿下從小的玩伴，薇薇安能做的只有提醒：
“現在的局勢稱不上有多樂觀，陛下以前的事，還是不要随便提起。”
塞尤爾當然懂，但是沒有接話。
塞尤爾其實也并不想做一個沒什麽價值的閑散公主。
塞尤爾從小就想為母親分擔些什麽，記憶中，母親的眉眼總是帶着點抹不去的疲憊，那時塞尤爾還小，母親剛剛繼位，外界戰事吃緊，可惜那時她還太小，還沒等她有能力做些什麽的時候，戰争就結束了。
母親帶領諾亞走出了戰争的苦海。
比起自己，那位将軍的腳步邁地更快，他總能為母親分憂，即使兩人并未在一起，塞尤爾也清楚，那個人深愛着母親，就像那個人的兒子愛着她一樣。
母親以強硬的手段帶領諾亞從戰亂走向安穩，對內排除異己，對外簽下了諾亞與萊茵和平的協定。
生于憂患，生長于欣欣向榮時代的塞尤爾，不論是王宮，還是母親給的定位都是閑散公主。小時候的塞尤爾抱着母親的王冠，幻想着自己有一天會繼承它。長大後才發現，以母親的智慧和強硬手腕，她大概能把這公主之位座到六十歲。于是塞尤爾的政治野心（？）就這麽被現實擊垮，成為了一個只知道揮霍美好青春的閑人公主。
面對即将到來的大學生活，塞尤爾毫無期待，于是早早做起了職業規劃。
塞尤爾對薇薇安說：“等我大學畢業了，我就投王宮的職位，做全職公主。面試的自我介紹我都想好了：我叫塞尤爾，年齡十七歲，住在諾亞首都萊特王宮，戀愛中。我在萊特大學讀書，每天最早要八點起來上課。我不抽煙，不喝酒，晚上十點睡覺，保證睡夠九個小時，睡前喝一杯花之騎士薇薇安親手泡的紅茶，然後抱着魔法球和青梅竹馬未婚夫聊二十分鐘的天，聽着未婚夫的聲音熟睡到天亮，像個真正的公主一樣，生活中找不到任何憂慮。連王宮的禦醫都說我是個貨真價實的公主。”
“我只想說，公主就是這樣的。年輕，貌美，聰明，和珠寶一樣閃閃發光。穿最美的裙子，帶祖傳的首飾，住在王宮，和帥氣年輕的未婚夫訂婚，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做伴娘。憂愁和焦慮是和公主完全不相幹的東西。我松弛，我的人生從來沒有任何需要我去争取的，從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擁有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珍寶，任何我想要的東西，只要我開口，就會被我的騎士送到我眼前。這個國家的民衆都愛戴我，因為我是諾亞唯一的公主，我是諾亞最偉大的女王凱瑟琳的女兒。”
塞尤爾自我肯定：“對，沒錯，公主就是這樣的。我是榮耀與贊美，我比我媽王冠上的紅寶石更要閃閃發光。所以，我有資格得到這個工作，我要做全職公主！”
薇薇安補充：“推薦人：女王凱瑟琳？”
塞尤爾乖巧點頭。
薇薇安一臉慈祥：“你的智商又回到了小學，看看你的自我介紹，多麽像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寫的那篇作文：《我的女王母親》。”
塞尤爾理直氣壯：“可是女王的确是我媽！”
薇薇安：“……”
雖然自我感覺過于良好，但塞尤爾對自己的客觀評價其實也沒什麽問題。不是所有人都有薇薇安的條件，能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公主。從小玩到大的好處就是，在認識塞尤爾之前，免于被她身份的光環所迷惑。
塞尤爾就讀于帝都的萊特大學。
萊特大學是諾亞一流學府，聚集了全諾亞的貴族子弟，塞尤爾的母親和哥哥都是這所學院出來的，塞尤爾也毫無懸念的去了萊大讀書。當然，作為公主的玩伴，薇薇安自然也随着一起去。
對于塞尤爾而言，在萊大的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後的無憂無慮的時光。
“……很多很多年以前，天和地還未曾分開，宇宙的景象只是混沌的一團。光明神孕育在這混沌之中，他在這片混沌中孕育着，成長着，直到有一天，他忽然醒來，睜開他藍色的眼睛，眼睛吸引而來的光劃破了混沌。”
“從此世界便有了光與暗，也就是如今的諾亞與萊茵。”
“光與暗屬性相斥，為了維護兩者的和平，光明神從光與暗中，開辟了一片海洋。”
“這個世界的雛形就這麽形成了，但是過了很久，光明神覺得這個世界太單調了，于是光明神犧牲了自己，用身體豐富了這個世界，他的身軀變成大地，他的鮮血化作河流，他的骨頭變成山巒，他的毛發化作樹木……”
塞尤爾經常在課上半睡半醒。
隐隐約約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那男人的嗓音沉穩，仿佛陳年佳釀，溫潤而悠遠。就像那個人一樣，而塞尤爾今天依然夢到了那個人。只是被他呼喊名字，塞尤爾就會感到很快樂，塞尤爾懶懶地應了一聲。她想起那個人的懷抱，溫暖而富有力量，讓她回到了童年時代，可那本該溫柔的聲音卻逐漸暴躁，“塞尤爾，塞尤爾。”有些吵鬧，塞尤爾這才發現，叫他名字的人，與記憶中那個人的聲音不同。
那是誰呢？
“塞尤爾！”
一聲厲斥，書本從講臺扔到她的腦殼，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塞尤爾猛地吓醒了。
她坐在後排，迎來了全班人的注視。
她的口水甚至還挂在嘴角。
課堂一片寂靜，講臺上，神父着裝的年輕男人一臉嚴肅的看向她。
明明是老師，手中卻空空。
塞尤爾低頭瞥了眼：哲學與生活，又看見眼腳下，從她腦袋掉在地上的，棕色軟皮書籍用金燙着大大的三個字：光明神典。——看來，老師的課本在這裏。
塞尤爾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于是只得面無表情地望着講堂上的神父。——首先，她的确在課堂上睡覺，被老師訓斥也是理所應該，但是，她是公主，沒有人可以訓斥公主。再者，她一個學哲學的，老師為什麽是個神父，還在這裏講神學？還有，也是最奇怪的，為什麽這班裏，她一個認識的人也沒有？
腦中飛快的掠過幾個問題，都沒有找到答案。
講臺上的年輕男人像是不知道她是誰一樣，以沉靜的目光望着她。
課堂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劍拔弩張。
她是公主，她可是公主，她要把這個人抓起來，用以私刑。課堂上無疑也有人意識到了這一點，帶着顫抖的聲音小聲提醒：“老師，她是公……”可男人知道後，表情絲毫沒有改變——真應該把他抓起來——可是濫用權力，傳出去，對媽媽的名聲不好——但是，做的細致點的話，根本就不會傳出去，她要薇薇安去教訓一頓這個人，薇薇安一定會給她出氣，不……薇薇安也許不會這麽做，她會說：“我的小公主，你怎麽可以在課上睡覺？”
男人對着她的眼睛，從講臺上，向她走來。
塞尤爾注意到男人的眼睛。
那是一雙綠色的眼睛，蒼翠如深夏。
他用那雙美麗的，勾魂攝魄的綠色眼睛看着她：“就算是公主，也要好好聽課，不是嗎？”
塞尤爾大度地放過了那位神父。
也不是慫了，就是課堂睡覺确實是她的不對，而且濫用權力什麽的，母親知道了，一定會不開心。最最最重要的原因，也許是那雙似曾相識的，過于美麗的綠色眼睛。再加上，雖然沒在她的課表上，男人講課講的的确不錯。
光明神，光明神。傳說中的光明神，有一頭斂入陽光的純金的頭發，他以風為袍，以光為劍，是所有生命中最強大的神。由神話傳說脫胎而成的宗教是諾亞的主流信仰。
“今天沒睡醒，走錯了教室，我的哲學課就這麽成了神學課，老師是個神父，講什麽光明神，就跟小時候看童話故事書似的。”
迎着放學路上的晚霞，塞尤爾對薇薇安說。
薇薇安嘆了口氣：“你怎麽又不好好聽課？”
塞尤爾：“神學太深奧了，催眠。”
薇薇安：“可是哲學課你不也睡覺嗎？”
塞尤爾：“因為我還沒有喜歡上哲學。”
“那你為什麽去讀哲學？”
“因為哲學看起來像是無所事事的富家子弟會去讀的專業，很符合我閑散公主的定位。”
薇薇安：“……”
塞尤爾：“好吧，不開玩笑了，我在課堂上睡覺是因為我昨晚沒睡好。”
薇薇安親切地問道：“怎麽沒睡好呢？公主殿下，是有什麽憂愁的事嗎？”
“公主不應該有憂愁。”塞尤爾下意識地說，但看到薇薇安擔憂的臉，扯出一個笑容，如實回答：“夢到了喜歡的人，我的命定之人。”
薇薇安：“……”
塞尤爾：“我沒有騙你！我真的夢到了我喜歡的人！”
薇薇安：“夢到了男友嗎？”
塞尤爾：“我夢到了休斯。”
薇薇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