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何慕這人向繁洲了解, 卻又不能說全然了解,畢竟這世界上有相似的靈魂,卻沒有一模一樣的人。
向繁洲理解她全部的理智, 卻仍想與那顆心貼得更近, 想知悉她所有的小心思。
但這并不是一件易事。
她從不輕易許諾, 也不輕易說喜歡與愛,亦很少會主動給他發微信,仿佛又怕麻煩他又怕影響他工作。
甚至常常言不由衷。
所以有些時候,向繁洲只能面向她,從她身上去捕捉所有的信號,從她眼中的光亮和細微的表情變化, 判斷她那一刻對他的情愫。這般于他而言, 不算什麽, 卻覺得讓她始終在懼怕和不安中, 是他做得不夠好。
這也在不停提醒他, 無論他願不願意接受, 總要做一個決斷。
何慕的保留和試探,本質上還是因為他們之間橫亘着些, 說不清道不明的高山。
譬如說,她一直認為他們之間有第三個人的阻隔。那段過往, 他也并未想好該如何處置。若是她自己偶然恢複記憶,那他會果敢地陪她面對一切, 但如果沒有, 他不願意成為那個揭開傷疤的人。
無論是周景禾還是何慕,他都能接受, 因為那是她生命的組成部分,而這件事于她而言卻是複雜的。
抛開諸多束縛, 假若她知道自己就是周景禾,那他們這段感情自然更容易更近一步,但一定要她記起或者重複那段痛苦的經歷,才能重新找回年少記憶,他是不忍的。
所以他遲遲做不出決斷。
向繁洲沉思着,下意識撫中指指根,發現那裏空無一物,心空了一秒,才記起回京市後總要和家人見面,就取下了戒指,他根本沒戴出來,不是落在某處。
下一秒,何慕扣住了他的手,将頭輕輕抵在他肩頭,輕聲說:“我确實沒做好準備,給我點時間,讓我想想。”
這回答是對他早上問題的補充,他明白何慕的意思,這話雖算平靜,但以她的個性來說,已然算得上是安撫和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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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他的态度是在意的,這一點他是欣慰的,可确實是他無理取鬧在先,她沒必要解釋的。
向繁洲轉頭,想要看她一眼,但因為角度限制,只是将下巴抵在她的發頂,默然回扣了下她的手。
下車時,起了風,向繁洲将大衣往她身上披,她推拒着,說馬上要到了。他卻仍将衣服給她披上了,然後深深抱她,想要将她揉進身體那般。
何慕沒預想到他突如其來的依賴,愣了一秒,才回抱他。但這懷抱太緊也太用力,她呼吸都不平穩了。
他下颌抵着她的肩窩,與她的頭抵在一起,享受一刻的寧靜,仿佛這世界上只有他們兩個人,也不必去和紛擾世事糾纏。
何慕想他大抵是這幾日奔波勞累,所以鬧人,輕輕撫他的背脊,又撫他腦後的短發。
她身上淡淡的果香混木質調香味很迷人,向繁洲感覺自己在被春天回抱,順勢在她的肩窩蹭了蹭,心中柔軟得不像話。
遲遇看到這一幕,默默站遠了些。
“向繁洲,你再抱這麽緊,我真的要喘不過來氣了。”何慕終于有些堅持不住,溫和地提醒。
擁抱力度減輕了些,向繁洲卻仍沒有放開她。
頸間有低笑聲,鼻息撲在她的頸側,癢癢的,心尖猛地跳起一波電流感,氣血陡然上湧,耳根開始發燙。
半晌,向繁洲才放開他,深深看她一眼,攬着她走。
何慕跟着走了好一會兒,才發覺這不是回家的路,怔住,仰頭瞧他一眼。
“忘了跟你說,方覺廷本來要在今晚請我們吃飯,但是我給拒了,”向繁洲說,“現在又在漫府會組了局,說是有重要的事情,非要見我們一面。我看他挺堅持的,就應了。”
何慕消化着,忽然回了一下頭,想起差點把遲遇給忘幹淨了。也終于意識到遲遇其實也是來赴約的,所以在劇院的時候才說順路。
遲遇看到兩人回頭看他,識趣地擺擺手,給了個眼神:你們繼續,不用管我。
“你要是不想去,就回去休息。”向繁洲補充。
“沒關系,去吧。”方覺廷已然将局設在他們眼前,不好不賣面子。
況她也看得出,方覺廷這人雖然說話不好聽,但心思不算複雜,情緒都寫在臉上,在名利場上倒顯得有些淺白。
不過,也可能是自小泡在富貴堆裏,向來都是別人通過他的臉色揣測他的意圖,幾乎沒有什麽要察言觀色的情況使然。
地下一層的包廂門被工作人員推開後,方覺廷從手機中擡眼,笑着看門口的三位:“幾位可是面子大啊,我已經在這等你們等得快睡着了。”
遲遇:“少在這扯,你這夜貓子,這個點還會困?”
方覺廷本就是想渲染一下氣氛,這下被拆臺,不言語了。
何慕看到空曠的包間裏面除了方覺廷沒別人,登時心落了落。
方覺廷本在沙發上坐得頗随意,看到向繁洲和他身旁的何慕,調整到了一個更加正式的姿勢,揶揄道:“見向總和何總監一面可真不容易。”
“你小子到底有什麽重要的事,非要見我們?”向繁洲睨他一眼。
遲遇目光也聚集過來。
方覺廷似難以啓齒,撫撫鼻尖,清清嗓子,才說:“談工作啊。”
這話一出,在場的幾位都瞠目結舌了,然後傳出一陣笑聲。
“別拐彎抹角的,”向繁洲看不下去,“你要是有什麽窟窿要補就直說。”
“怎麽,這次又給老爺子惹什麽禍了?”遲遇也搭腔。
何慕聽着話音,莫名覺得自己似乎不該待在這,方覺廷的糗事上次聽溫虞吐槽多了,現在見他就覺得這人有點好笑,若是連他的老底都被揭開,都聽了去,她下次見方覺廷,估計是再難正視了。
方覺廷不滿這些人對他想當然的判斷,鄭重地解釋:“在地中海的時候,我就說要跟你們談工作,結果你們忙着談戀愛,我也就沒好再提,只能拖到現在。”
何慕與向繁洲對視一眼,像在确認記憶,半晌才記起确有其事,又回看方覺廷。
遲遇雖也想不出方覺廷到底能和他們談什麽工作,但見方覺廷認真的模樣,恍惚覺得這個局他才是多餘的人。
方覺廷話中提的可只有向繁洲與何慕,沒他什麽事。
“那方總要與我們談的工作是……”何慕仍有些遲疑。
見終于有人相信他是認真的,方覺廷才順順氣,醞釀着要演講內容,正要開口,工作人員敲門。
“方先生,這是您點的酒,小食和飲料是贈送的,您确認一下。”服務生邊從推車上将東西放下,邊說。
方覺廷一口氣憋在胸口,郁結于心,閃着戾光睨一眼幾位服務生。
領頭的服務生意識到進來的時機不對,鞠着躬帶着人撤退了。
“你跟他們置什麽氣?”遲遇笑說。
繼而,他也被斜睨了一眼。
向繁洲催促:“別賣關子了。”
何慕目光留在他身上,等待他開口。
“我手裏最近有個項目,想做一輛與衆不同的車,但是目前碰到了些技術壁壘,看你這能不能提供一些技術支持。”方覺廷看向繁洲。
衆人意識到方覺廷說得誠懇,也都多了些嚴肅。
不過向繁洲還是沒明白,汽車工程設計領域他并不懂,方覺廷怎麽會找他幫忙,沉思一刻:“你說說看。”
“我設想是這樣的啊,”方覺廷來了興致,說到一半又頓住,重新措辭,“有沒有一種技術,跟電影似的,可以将元宇宙具象化,但也不用很複雜,也就是把應用界面投射出來,用戶直接在空中可以操作就行,像科幻電影中未來世界中樞總控臺那種感覺。”
話畢,整個空間都寂靜了。
何慕對科技水平認知不深,也不知道XR技術應用發展到了什麽地步,但是下意識覺得這實現難度很大。想法确實有意思,但是也過分天馬行空了。
她看着方覺廷,忽然想起曾經接觸過的一些品牌方,拿着天花爛墜的設想和點子來找到廣告公司,最後卻被現實打彎了腰。她承認有些idea很好,但也只能停留在紙上或者腦子裏。
現在的方覺廷就很像那些躊躇滿志的甲方。
她聽聞過方覺廷的事跡,他在公司确實不怎麽管事,現在好不容易想大幹一場,不好打消他的積極性,沒說話。
遲遇聽到方覺廷闡述時,無端覺得這人挺适合影視行業的,他說的這事特效上很好實現,拉塊綠布,後期處理就行了。但是方覺廷說的可是現實,不是片子,他只能誇方覺廷志向遠大。
只有向繁洲一人在認真思考操作空間。
“我不太懂你們這個AR或者VR這種技術,就是這麽一說,如果還沒發展到這一步,就當我在跟你們說一個樂子。”方覺廷被這安靜浸得愈發沒底氣。
向繁洲卻在此時開口:“前排的話,出于安全考量,優先功能性,可以用AR來做全景導航,投到擋風玻璃上,駕駛員看起來會更直觀;後排可以滿足娛樂性,可以用MR實現你說的這種效果。”
“但目前這個技術還是比較依附于頭戴式設備,如果上車後要戴眼鏡才能使用這些功能,體驗感不太好,交互性會差一些,用AR、MR加投影技術可能會好一些。”他繼續說。
三人似乎都沒料到這确實可以實現,帶着對科技發展的震撼,繼續靜默了。
何慕少有接觸向繁洲工作,上一次為尚特的VR頭戴式産品拍宣傳片了解過一些XR技術,卻淺嘗制止,沒有太過深入。
但方覺廷這天馬行空的想法,也能被技術實現,令她陡然對他的工作有了新的認識。因此,向繁洲在她這的形象也高大了許多,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些崇敬。
沒一會兒,方覺廷喜出望外地松一口氣,猛拍了一下大腿,又拍了一下桌子,石料桌面又涼又硬,震得手掌發麻,他才徹底相信沒做夢。
然後舉起手指向繁洲,話音裏都是笑意:“向繁洲,我是從小知道你腦瓜子好使,不用努力學習都比我好,沒想到這麽好使!”
方覺廷說着走到向繁洲面前,屈着胳膊撞他的肩膀,仿佛此時他的設想俨然實現:“你可得一定得幫我!”
向繁洲笑着應,感受到何慕的目光中的變化,笑裏帶了些得意。
遲遇默默在後面開大摩35。
剛才服務生被方覺廷吓走,都沒人給開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