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何慕迅速把藍牙耳機摘下來了, 但腦中仍響起一陣嗡鳴,心跳得更快了。
她點開輸入框,九鍵噼裏啪啦打了一串文字, 又接連删除了。最後回複了一句“沒有”, 便息屏了。
電話即刻打來了, 是向繁洲。
響了好久一直沒斷,她才頗不情願地接聽:“喂。”
“何慕,”向繁洲的聲音,像是浸在濕潤的夜色中,語調緩且柔,“今晚月色好美。”
她“嗯”一聲。
後知後覺自己過分遷怒, 向繁洲發微信時, 又不會知道她因為害怕把耳機聲音調那麽大, 只是自己無端把并無因果關系的一切胡亂歸因。
對面沒說話, 通話停頓着。
耳邊有李佳和同事們讨論等下要不要吃宵夜的聲音, 交織的人聲也通過聽筒傳到對面。
向繁洲仰着頭看頭頂的圓月:“我是說我好像又想你了。”
中巴車停在酒店門口, 衆人歡欣鼓舞地拎着東西下車,又迅速聚集在一起, 天南海北地聊各自的家鄉和今浦的生活。
何慕靜默着擡頭,尋找着月亮的蹤影。
玉盤似的圓月挂在居民樓的側邊, 晶瑩剔透地散着光,卻像蒙上了層霧, 光暈隐約是模糊的。
不知道向繁洲看到月亮, 是不是也是這樣的。
同事們正在聊,回今浦約飯要去哪家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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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體生活顯然是奇妙的, 能在短時間內将一群人彙聚到一起,又悄然加深人與人之間的聯系。拍攝時間過半, 團隊的人也在工作中不斷磨合和熟悉着。
“何總監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吃宵夜?”導演吳城問她。
何慕暫時拿開手機:“你們去吃吧,我回去休息了。”
衆人也知道她最近狀态不好,沒有再強行邀請,商量着把器材放回房間,等會門口集合。
然後都走了。
道路瞬間變得空寂,夾雜着濕冷味道的一陣風襲來,卷起何慕的衣角和頭發,她心中再次擂鼓,腦中冒出下午去那處房子的場面。
“如果你不喜歡晚上打電話的話,”電話聽筒那頭的聲音再次傳來,帶着些失意,“我就不打了。”
向繁洲離開嚴州後,幾乎每天都來和何慕煲電話粥,但幾乎都是他自己在說話,何慕總是不冷不熱地回幾個字,令他生出無限的落寞。
仿佛前幾日何慕的親密依賴都是逢場作戲,他之前所做的努力也全然付之一炬。
“別挂電話,”何慕加快了步子,往酒店的院中走,“向繁洲。”
他聽着略顯混亂的腳步聲,繃直的嘴角勾了勾,從大平層落地窗前離開,坐到空蕩的沙發上。
“怎麽了,舍不得我了?”
何慕打開房間門,把所有的燈都打開,換上拖鞋,窩在窗前的座椅上,始終不肯接他的話:“我挂電話了。”
向繁洲笑道:“這有什麽不好承認的?”
她把行李箱放平打開,翻找面膜和換洗的衣服,順手把手機放到地毯上,點了免提:“我忙着呢,沒空跟你廢話。”
“不是你先說的,讓我不要挂電話?”他迅速找到證據。
“那是剛才,”何慕将要拿出來的東西放到桌上,準備關行李箱,“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對面悠悠地說:“你是不是又怕黑了?”
他一語中的,何慕震驚之餘,發現自己心裏産生了些依賴情緒,向繁洲在的時候确實要安心點,沒再反駁。
她緩緩“嗯”了一聲,又迅速改弦更張:“我怎麽可能怕黑?”
“好好,你不怕黑。”向繁洲聽她沒底氣的話,哂笑出聲,“換視頻吧,我真的好想見你。”
何慕同意了,視頻邀請很快發過來,她接通。
畫面中最開始沒出現向繁洲的臉,只能看到他穿着米色褲子的腿,身後的背景反而看得更清楚。
是她并沒有見過的地方,侘寂風裝修,沙發是淺灰色的,從這一角看得出客廳面積很大。
“你沒在今浦?”她問。
向繁洲似乎停頓了一下,才出現在屏幕中:“嗯,在京市。”
何慕看着屏幕裏的人,愣了一秒。
他穿了件灰色oversize毛衣,米白色休閑褲,頭發幾乎沒有做發型,是垂在額前的,清隽的一張臉上卻隐約帶着胡茬,加上他此時的穿搭,給人一種巨大的矛盾感。
頹然的少年氣。
她猜測向繁洲要處理的不是工作上的事,而是家裏的事。
隐隐有點擔憂,但又适可而止了。
“我去洗澡了。”何慕要挂電話,按挂斷的時候,手指擋住了一部分屏幕。
“別挂,”向繁洲制止她,“開着吧。”
“向繁洲,你別太過分。”
他怔住,忽而說:“我是說等你回來,你在想什麽?”
看他臉上的笑意,她知道他的意思本就不止于此:“我沒想什麽,但是你心裏想什麽,自己心裏清楚。”
對面的人仍笑,笑聲隔着屏幕傳過來。
何慕把手機扣在桌子上,拿着衣服去衛生間,遠遠地沖手機裏的人喊一聲:“我去洗澡了。”
洗完澡回來,她發現對面的人不在,自顧自去塗護膚品。
這幾天水土不服,感覺皮膚都變差了許多。
面霜剛上臉,視頻裏有響動傳來,向繁洲濕着頭發出現。
他也去洗澡了。
這次他的唇周是幹淨的,胡茬都沒了,應該是剛才清理過。
何慕沒緣由想到,清晨總隐隐聞到他木質調須後水的味道。
“你怎麽不吹頭發?”她邊推開面霜,邊質問。
“怕你等急了。”
“又沒什麽重要的事情,去把頭發吹了再回來,”何慕說,“別感冒了。”
她說完這話,隐隐覺得剛剛向繁洲和她說話時,似乎都是有鼻音的,以及他現在有着難掩的頹唐。
向繁洲:“一會兒就幹了。”
“我不會已經把感冒傳染給你了吧?”何慕遲疑地說。
屏幕中穿着浴袍的人拿着條毛巾,胡亂地擦頭,笑着擡頭:“沒事,我樂意。”
她聽完向繁洲的話,更愧疚了:“發燒沒?去看醫生了沒有?”
他搖頭,恨不得穿過屏幕揉何慕的腦袋,她這般為他擔心的樣子,真令人安心。
“到底是沒發燒,”何慕問,“還是沒去看醫生?”
向繁洲頓住:“都沒有。”
然後向繁洲收獲了一頓數落,最後何慕語重心長地說:“明天一定要去看醫生,聽到沒?”
“知道了,”他語調拖長,“老婆大人。”
何慕補充說:“現在立刻馬上,去把頭發吹幹。”
對面的人卻沒再應聲,她看了眼屏幕,猜想是不是此時信號不好。
“何慕。”向繁洲直視屏幕。
她隔着屏幕與他對視,卻像他就站在她面前,“嗯”一聲。
“謝謝你愛我。”他如釋重負地說。
何慕心中情緒糾纏。
向繁洲先叫了她的名字,才說這句話,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這句話僅僅是說給她這人,與其他人無關。
又或者是另一種結果。
一種何慕此時并不希望的結果。
也許向繁洲本來就很能分清,他對周景禾與對她感情的區別,所以寬赦她之前的不入戲。
她扯笑看他,再次催促他吹頭發。
他離開屏幕,拿了吹風機過來:“我在這吹,會不會吵到你?”
“你吹吧。”
而後,何慕聽着吹風機的嗡鳴聲,處理着工作群的消息。
向繁洲看着她低頭打字,胡亂地吹頭發。
跨越千裏的陪伴,讓這靜靜流逝的時間也添了分浪漫。
何慕躺進被窩時,還是沒能完全克服今天聽到那個故事的沖擊,躊躇了半天,才甕聲甕氣地說:“向繁洲,能不能不挂電話……”
向繁洲臉上映着電腦屏幕的點點藍光,看了眼手機屏幕:“好,你睡吧。”
結果,過了二十分鐘,何慕也沒睡着,舉起手機說:“向繁洲,京市美嗎?”
他眉頭皺了下,沒想到她沒睡着,也沒明白她沒頭沒尾的問題,卻答:“美,下雪的時候最美。”
“嗯,”她垂眸,似是惋惜,“我還沒去過呢。”
如同出現網絡卡頓,對面的聲音也停了。
向繁洲像陷入深遠的回憶,半晌才說:“你哪天休息了,帶你回京市。”
他說得頗正式,何慕都要以為剛才的空檔,他是在想,要不要帶她去見他的家人。
“睡了,你也早點睡,晚安。”她放下手機翻身,力圖不讓自己不争氣的淚水落下。
“晚安。”向繁洲回她。
何慕仍醒得早,翻身撈起手機。
通話仍未挂斷,能隐隐聽到他的呼吸聲,只是屏幕僅能看到向繁洲左臉太陽穴附近。
她是遺憾的。
他們每天從西岱鎮到草鄰村路程是趕的,所以每天出發也早,為了不吵到向繁洲,她在這邊按了靜音,然後才去洗漱。
回來的時候,發現屏幕裏出現了向繁洲的整張臉,他是側睡的,面部和枕頭微微有擠壓,卻沒有影響他五官的好看,睫毛又黑又密。
何慕忍不住想,如果此時她在他身邊,應該無法忍住不吻他。
下一秒,他的五官卻皺了起來,微微戰栗着,整個人像陷在夢魇中。
她想叫醒他,卻不知道此時叫他,會不會吓到他,遲遲做不出決斷。
向繁洲的睫毛也是顫動的,嘴唇翕動,似要說什麽,卻始終沒能完全張開。
她心中有預感,他接下來說出來的話會關于誰,所以想要先把通話關閉。
但還是遲了一步。
“禾禾,不要走……”
即使有準備,她仍為之震顫,挂了電話後久久難安。白天工作間隙,看到向繁洲的微信都不想回。
[Sander:我醒的時候通話已經斷了,你睡得好嗎?]
但又不想顯得自己過分落敗,她平靜地回複了。
[何慕:我挂的。怕起床吵到你。]
[Sander:我這邊快忙完了,到時候去接你一起回今浦。]
[何慕:嗯。]
何慕團隊總共計劃拍攝七天,原計劃前五天拍完草鄰村的所有場景,再帶着同學們去嚴州拍兩天棚景,結束直接殺青。
但這裏不像今浦有那麽多劇組,也沒那麽多場地,所以棚景直到拍攝的第三天才徹底定下來,是一個嚴州獨立攝影師運營的攝影棚,平時也接婚紗照拍攝,檔期很緊張。
只能敲下來一天的時間,并且時間不尴不尬卡在拍攝的第五天。
如果能找到更合适的,他們肯定願意按原計劃拍攝,奈何本地很難找到這麽大空間的棚,只能臨時調整計劃,先把棚景拍完,再回到草鄰村補沒拍完的鏡頭。
制片組和攝影棚負責人盡力争取,最後只争取到了晚上的時間,問導演吳成和何慕的意見。
他們猶豫着。
原則上,如果不想砍鏡頭的話,他們只能熬夜趕拍攝,但是這次拍攝的不是成年人,這些小同學估計都很難熬住,并且他們也不想把熬夜的種子,種到這些小孩心裏。
權衡之後的結果是,他們先做個精簡的備選拍攝方案,盡量早一點開工,把進度趕上來,來得及就把鏡頭都補了。實在趕不上,就直接用備選方案。
這天,何慕起了個大早,五點鐘跟團隊回到嚴州。
學校的大巴車還沒有把同學們送來,她又餓又困,想要去附近找點吃的。
在街角的早餐店,迎面撞上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