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何慕選擇性忽略了這句話中“再”字, 只想墜入這無盡虛空,她翻了下身,伏在向繁洲身上。
她輕撫向繁洲的臉頰, 感覺他清晰的下颌線, 然後是他的眉眼, 他的鼻梁,繼而盡數吻了個遍。
以此回應他的話。
向繁洲再次俯視她時,眼圈是紅的:“何慕,一直愛我吧,也許結果并不會很糟。”
她大腦混亂着,輕聲“嗯”一聲, 然後繼續和他纏綿。
他在她身上留下痕跡時, 還不忘問:“何慕, 我是誰?”
她正失控, 汗水濡濕臉頰的頭發, 後腰弓起, 身體扭曲,除了氣聲根本發不出其他的聲音。
向繁洲仍問, 直到她回應。
“向繁洲……”何慕幾乎用盡殘留的所有氣力,才将這三個字講出來。
他仍繼續, 親她的掌心,撥開她被濡濕的頭發, 親她耳緣的小痣, 與她緊緊抱在一起,與她一同墜入名為愛的雲端和地獄。
最後, 向繁洲抱着氣力全無的何慕去了浴室,給她仔細清洗了一遍, 才将她抱出來,相擁而眠。
翌日,何慕醒的時候,發現向繁洲抱着她的腰,埋在她的肩窩,心下柔軟。
為了避免浪費太多的時間,他們直接在酒店吃了自助早餐,和團隊一同出發了。自助餐意外味道不錯,所以路上何慕都是滿足的,與昨日模樣大相徑庭。
今天天氣也比昨日晴朗,能見度更高,山脈的形狀更清晰,也更偉岸巍峨,全然沒了昨日致人浮想聯翩的悲秋傷春。
連雲朵都是大朵綿軟的,緩緩在山河畫卷中翻湧,宛如流連在原野中不願離去的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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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慕的心情也是明快的,時而跟向繁洲談論飛過的鳥,時而說剛才山頭的那朵雲真好看,時而想出去感受自由的風。
向繁洲此刻終于将懸着的心放下,沒如他預想那般發展,她這次還算好得快,不然他真的會直接把她拎回去。
這工作不要也罷。
她剛揿下車窗,還沒和迎面的風接觸超過一分鐘,就被向繁洲強力禁止了。
“你幹什麽?”她看還沒來得及回到座位的向繁洲。
“你剛不發燒,別吹風了。”他想到昨日的她就心裏難受。
何慕自知好了傷疤忘了疼,無話可說。
她低頭看微信消息,先回了工作微信,才點開溫虞聊天框。
小紅點已經攢到“10”了。
去除表情包,她從中提煉出重要的信息。
[什麽時候回來?]
[你怎麽又失蹤了?]
……
[你有何衍電話嗎?]
何慕眉頭緊鎖。
這倆人到底還是搞在一起了嗎?
她雖然不支持他們倆,但是秉持着各人自有各人命的原則,還是把何衍的電話發過去了。
然後對面迅速回了個表情包,對她表示贊許,再也沒問她什麽時候回來的話題。她徹底覺得自己的判斷沒錯了,溫虞找她純粹醉翁之意不在酒。
回完消息,她目睹向繁洲拿着電腦開了一個視頻會議,并且因為網絡不好而卡了好幾次,她真的覺得他來這找罪受。
上午拍攝轉場時,她看到向繁洲蹙着眉接電話,中途甚至捏了捏眉心,已經意識到他有遠程處理不到的問題了。
所以對于他的告辭并不意外。
“我要回去一趟,”向繁洲愧疚地說,“過兩天再過來。”
“你好好處理你的工作,我們這邊拍完就回去了,不用跑來跑去。”何慕說。
他依依不舍抱她:“能回來我還是盡量來陪你。”
“好,”何慕不好打破他的積極性,“路上注意安全。”
“嗯,你照顧好自己。”向繁洲一直抱着她不松手。
她拍了好幾下他的肩膀,他才分開,一步三回頭地坐進了車裏。
直到黑色SUV的車影消失在山路彎處,何慕才收回視線,轉身時,莫名生出一種被時空隔斷的阻力感。
仿佛他們就會如此背道而馳,一路到黑。
可她也不能阻止向繁洲要做的所有選擇,正如向繁洲後來沒再催她回去一樣,他們本質上還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所以如果這是故事的終章,那也只能是他們的命運。
至少她曾按自己的心選過答案了。
昨天都是拍集體鏡頭,同學們還沒表現出有什麽特別的不适,但今天主要是個人鏡頭拍攝,問題便開始暴露出來。
很多同學都表現得不夠自然,甚至明顯不敢在鏡頭下正常做事和說話,NG次數遞增,進度被嚴重拖緩了。
不過也能理解,畢竟同學們第一次面對這麽大拍攝陣仗,連學校的老師領導也是。
為了趕進度,後面幾天的拍攝時長都拉得有些滿,所以何慕沒有過多的時間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在一個名叫白冉小女孩家附近拍攝時,何慕遠遠看到一處破敗的平房,腦中像是有什麽碎片擦過,無端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那房子的大門和圍牆,也似乎曾在她的記憶裏出現過。
無數個瞬間,她都被吸引着目光,想要從這個破敗的地方,窺探出什麽。
但最後只比對出,這很像她上次雷雨天做的那個夢中的場景。
一切驚奇地重合着,只是這座房子前面不是廣闊的田地,而是荒地。周圍幾乎沒有人家,最近的也有七八百米。
何慕休息的時候過去看過,腐朽的木門上挂了一個生鏽的大鎖,從門縫裏能看到院裏已然雜草叢生,難以下腳,隐隐能看到房間裏結的蛛網。
只能看得出久無人住,沒有什麽特別的。
雖然何慕心中仍在打鼓,但也不得不暫時放下這種毫無根據的聯想和猜測。
夢只是夢,夢到現實中的場景,有可能只是一個巧合中的巧合,偌大的世界上,很難保證沒有第二處和這裏相似的住宅。
可何慕也沒能完全抑制住好奇心,她去問過白冉那戶人家情況。
小姑娘也不過才六年級,她記事起那房子就是荒的,一直沒人住,她完全不知道什麽有用的信息。
反而正在給白冉縫褲子的奶奶,聽到她們的談話,深深嘆口氣,對何慕說:“那家估計風水不好,家裏都不好,女人男人和孩子都是可憐的。”
她聽這話,愈發不明白了:“是發生過什麽嗎?”
王奶奶從布料中将針線穿過,然後在頭發上滑一下,才扶着老花鏡看她:“姑娘,不是我老婆子不跟你說,是你們小姑娘膽子都小,我怕你晚上睡不着。”
何慕腦海中冒出了無數個設想,無數次理智都想告訴她,不要聽不要再問下去,她太知道自己膽子小如針眼。
但最終都沒能壓下解析那個夢的欲望。
“沒事,奶奶,你說吧。”她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
王奶奶還是猶豫的,半晌說:“他們家本來就是外姓,和村裏的人不大接觸。那家的女人是我見過最能幹的,什麽粗活細活都幹得好,就是找得男人不好,吃喝嫖賭沒什麽壞不沾,喝了酒還打人……”
“這女人在他們家沒過過一天好日子,最後,可能實在忍不下去了,把男人給打死了,”王奶奶不願再說下去,頓了頓才說,“那家的兒子也在現場,是他指認的他媽,跟警察說他媽把他爸打死了。”
何慕聽到這汗毛都豎起來了。
說到這的時候,團隊裏沒事的人也都聚了過來,聽得津津有味。
有人問:“後來呢?”
“女人坐了牢,兒子去哪都被嫌棄,有時候我這有點什麽吃的,就給他點,但這小子也有骨氣,後面也不肯要,沒幾天我就沒在村裏見過他了。”王奶奶說。
“這也太慘了吧?這孩子沒其他的親人了?”李佳不知何時也來湊了熱鬧,眼眶紅着,顯然是同情男孩的經歷。
但也有人持反對意見,一個男場務說:“這男孩為什麽要指認他媽,他不指認,女人不就不用坐牢了?”
“你法盲,當警察叔叔也法盲嗎?”有人反駁他,“故意殺人案,警察一定會反複在案發現場尋找證據,遲早能找到。況且一個大活人沒了,是能輕易瞞得住的嗎?”
“男孩當時多大了?”
“十一二歲吧,不記得了,”王奶奶說,“小夥子長得都高,也不好認。”
“那這個男孩,不就要一輩子活在這樣的陰影下……”李佳惋惜。
何慕沉默着,思索剛才王奶奶講出的故事。
從常理上說,一個成年人都很難承受這麽大的沖擊,更何況一個青春期的小孩。
無論因由如何,結果擺在眼前,他的媽媽誤殺了他的爸爸。
一方面母親實在可憐,一方面父親也罪不容恕,最難的是這個命運交錯的瞬間發生了,他成為了這個起伏的焦點,他只能做出這個決定。
這不啻于一種淩遲。
唏噓之餘,何慕陡然意識到,自己剛剛去的是一個十幾年前的兇案現場,登時渾身開始冒冷汗。
上回程的中巴時,她差點沒站穩。
身後的李佳扶住她,她才迅速調整了下狀态,先找位置坐下。
何慕甚至都不敢再把目光放到遠處的窗外,那高聳的山,好像無數只巨大怪獸,她瞬間将褶狀的簾子拉上了。
李佳看到她的反應:“這晚上也沒太陽了,何總監你拉簾子幹什麽?”
她倒吸一口涼氣,胡謅:“窗戶反光不舒服。”
李佳遲鈍着點點頭。
何慕心髒猛烈跳動着,像堵在嗓子眼,呼吸也開始變得困難,整個人驚慌不定。
“嘀——”微信消息跳出來。
[Sander:最近拍攝順利嗎?]
手機提示音完全沒有被何慕聽到。
兩個小時後,她好不容易戴着耳機,放着歡快的音樂閉上了眼睛。
“嘀——”
巨大的提示音震得她耳膜痛了一下。
[Sander:有沒有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