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團隊有人想要來和何慕打招呼, 看到這個場面卻步了,僅僅颔首便撤退了戰場。
“當然。”何慕洗耳恭聽。
趙禹推了推鼻梁上的方型眼鏡,思索片刻:“孩子們朗誦的這首詩能不能換一首, 換一個更輕快的。”
向繁洲電話響了, 眼神與她示意, 轉身去接電話。
何慕忖度着。
創意腳本和拍攝腳本這裏都只是一筆帶過,只是确定要拍攝一個讀書的鏡頭,沒有具體确定朗誦什麽內容,這首詩應該是團隊現場臨時定下的。
《己亥雜詩》成詩于晚清,詩人在動蕩的歷史時代見證了層出不窮的社會弊病,這幾句抒發了詩人的愛國之情, 是有氣魄和格局的, 但放在整個影片中确實有點太重了, 太沉悶了些。
接手這個項目時, 何慕團隊共同查閱了海量的文字和影像資料, 對留守兒童的境遇有了更加深刻的認知, 也通過學校老師拍攝的教學與日常視頻,感知到了這些孩子的純真和與生俱來的天賦。
孩子們的詩和畫都極能令人觸動。
最初他們放棄更加直接的标題, 選擇給這個短片起名《追趕春夏秋冬的人》時,就确定了影片基調并不以悲寫悲, 也不去刻意挖掘和消費苦難,她們想回歸本真來展現這裏孩子的靈性與才華。
父母缺席童年的孩子, 其實都是在一天天的企盼中度過的, 一直在他們身側與他們并肩前行的只有時間。
他們在獨自長大的童年中,更多地認識了自然與周遭的世界, 也敏銳地擁有了更多洞悉美的能力。
相較于苦難,他們更想表達孩子們本就值得更好的未來。
從主題上說, 更改一下也沒什麽問題。
何慕應了:“您有什麽建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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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李白的《朝發白帝城》就挺不錯,孩子們也學過,”趙禹說,“‘輕舟已過萬重山’①多好的寓意。”
詩仙的詩自然餘韻深厚,但此時說“輕舟已過萬重山”①未免太早,這些孩子的人生中還有太多的高山要攀。
何慕心裏想的是用李大钊先生的《青春》選段,或者梁啓超先生的《少年中國說》選段,權衡之後選了後者。
趙禹聽了之後也滿意這個答案,同學們的課本上學過,也積極昂揚,帶着令人熱血沸騰的少年意氣。
和導演交涉後,何慕靠邊站了,她仍不大好。
一上午,她見向繁洲接了五六個電話,才真的意識到他平時是真的忙得不可開交。
放中午飯時。
見何慕和向繁洲都沒上前來領,趙禹拎着兩份盒飯過來:“何總監吃飯,我們準備得多,給你一起來的小同志也拿了一份。”
向繁洲颔首,卻有點被戳中笑點,他第一次被如此稱呼,但心裏莫名是滿足的,這話說得跟他是何慕的私有物似的。
何慕難為情,她是吃不下,但是向繁洲在這,這附近也很難找到飯館之類的,餓着他也不是,給他拿一份他又不一定吃。
她只接了一份:“我們只要一份就可以了,謝謝趙老師。”
她終于想起趙禹是草鄰村村小的政教處主任。
但又覺得叫主任有點不适,直接叫了老師,教育體系的叫老師總沒錯。
趙禹自然看得出他們身份親密,只當小年輕之間的趣味,沒再讓。
他走後,何慕把盒飯遞給向繁洲。
向繁洲沒接。
“只有這吃的,”何慕緩緩說,卻像是警告,“不吃只能等晚上回鎮上吃了,但是晚上什麽時候收工是不确定的,那時候還能不能找到吃的也不知道。”
“你要和我吃一份?”向繁洲看她。
她看了眼透明盒飯中的青椒肉絲和番茄炒蛋,胃裏開始翻騰,搖搖頭:“我不吃。”
向繁洲看着何慕眼中黯淡的光,一陣頭疼,生病吃不下飯他能理解,但她一天到晚不吃點東西也不是事。
他無視衆人的竊竊私語和八卦目光,攬着何慕回車裏。
村裏的路不好走,他們停車的地方離學校有些距離,走了有一會兒才回來。這裏幾乎是荒地,四下看得到連綿的山和遠處低矮的無名植物,但在這裏遠眺,可以看到白色圍牆的草鄰村村小。
向繁洲把盒飯給了司機任師傅。
“謝謝老板。”任師傅是個明白人,看的出他不該待在這,況他在這觀望對面了半天,時而越出圍牆的攝影機械臂早就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接了盒飯,去找攝制組湊熱鬧去了。
車裏只剩下了何慕向繁洲二人。
何慕的額頭被冰涼的骨感覆上,微微戰栗着要躲,擡眼注意到向繁洲正反手用指背感受她的額溫,表情嚴肅的像坐診的老中醫。
繼而,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支水銀溫度計遞給何慕。
她愣了一秒,明白吃完早餐這人去藥店是去買溫度計了,而不是去買其他的用品。
她駝色及膝大衣裏的內搭,是黑色高領打底加米色襯衫疊穿,量腋溫真的很難體面扒開衣服,猶豫着該把襯衫從半裙裏抽出來,從下面塞進去,還是把領口扒開,從上面塞進去。
每種方式極其狼狽,她難做決斷。
“要我幫你嗎?”向繁洲說。
何慕即刻接過了溫度計:“不用。”
雖然她知道水銀溫度計會更準,但此刻她更希望接到的是一個電子溫度計。
她躊躇片刻,開始拽附在脖子上的衣領,但打底是件緊身的衣服,堪堪和脖頸露出一點空間,完全不足以将溫度計送進去。
她只能将腰間的襯衫和打底抽出來,頓了會兒繼續用左手掀起下擺,剛掀起一點,冷氣便開始往身上鑽,小腹一陣涼意,她立馬用右手将溫度計送到到腋下,夾住,迅速把衣服放下來了。
整個過程,何慕的動作都是慌亂的。
總覺得被灼熱的目光包裹着。
“你把盒飯給了師傅,等下吃什麽?”她胡亂找話題打破沉寂。
向繁洲沒答她,傾身過來。
何慕身體僵硬,腦中運轉着,想這人此時是要親她,還是要做其他的事情……
然後,她小腹隐隐有手指劃過,略冷的觸感和她滾燙的身體碰了一下,轉瞬即逝,卻讓她哆嗦着,大腦瞬間失了航向。
呼吸開始亂,身體愈發緊繃。
“向繁洲,”何慕維持理智,想要推開他,“這裏不可以……”
直到感覺自己皺着的衣服被拉扯,抻平,何慕才明白,向繁洲在幫她整理慌亂中沒收拾好的衣服。
向繁洲理完卻沒撤回,以極近的距離與她對視,眼底浸着笑。他看何慕仍驚慌躲閃的眼和蒼白中透出的紅:“看我。”
何慕不想理會他。
“禾……”向繁洲頓了一下,輕聲說,“何慕,看我。”
他不是命令口吻,反而讓何慕心慌意亂,擡眼時幾乎不敢與他對視。
怕自己隐藏的情緒都溜出來。
下一秒,柔軟的觸感落在她的唇上。
向繁洲悄然把溫度計抽出來,反手塞到了扶手箱裏。
這個吻一開始是溫柔的,像是他不舍得浪費和她相處的每一秒時光,細細品味她的味道。
可何慕始終不回應他後,他便開始強攻,指節修長的大手托住她的下颌,舌頭輕巧地撬開她的牙關,讓她不得不回應他。
何慕終究也沒能抵抗住他的攻勢,小口小口地與他溫熱柔軟的嘴唇交纏,忘情地回應他炙熱的吻,撐在皮質座椅上的胳膊也環上他的脖子。
逼仄的空間,有淡淡的木質調香味飄散,但更多的是混亂的呼吸,和兩人唇齒間無法控制溢出的悶哼聲。
何慕一直是頂着腰仰着下巴回應他的,這姿勢頗有點累,被他不斷地索取吻得愈發沒有力氣,腿軟着,幾乎挂在他身上。
向繁洲抱着何慕腰,讓她和自己貼得更緊,完全無法拒絕這個為他情動的人兒,放過她的嘴唇後又滑到她的脖子上,吸吮着。
繼而掐着她的腰,帶她旋轉一百八十度,讓她跨坐在他腿上。
她的額頭已然抵上向繁洲的額頭,但撲在臉上的頭發讓她恢複了理智,以這個居高臨下的姿勢,擔憂地說:“萬一你明天也發燒了怎麽辦?”
熱氣盡數撲在向繁洲的面部,他與她對視:“不管。”
何慕疑慮未消,理智告訴她不可以如此,與他分開,撩着掉在面前的頭發束到腦後,舒一口氣。
他卻不罷休,要往她懷裏鑽,頭幾乎埋在她心窩,甚至還要抓起她的手,吻她的指節。
窗外響起獵獵風聲,瘦弱的白楊樹枝葉被吹得朝一個方向翻飛,卻仍堅|挺地屹立着,在飛揚着黃土的世界中像逆風的勇士。
“試着相信我吧,何慕,”向繁洲聲音悶在棉質布料中,顯得有點可憐,“我的愛經得起考驗。”
何慕覺得自己自作多情了。
她竟然覺得向繁洲是帶着哭腔的,帶得她埋藏在不同地方的絲縷情緒,如蠱惑般被牽引,在這一刻盡數冒了出來,鼻頭酸澀,眼眶骨都有些痛。
直至她感覺自己被圈得更緊,皮膚隔着衣料感受到溫熱的液狀質感,情難自抑,眼淚也奔湧而出。
她伸手撫撫他頭頂的發,然後是後腦,是安撫,又像是在感受他的存在。
向繁洲蠕動了下,似在回應她。
何慕用掌心描摹他飽滿的頭骨形狀,想象他少年時的模樣,在心中回憶他的眉眼鼻梁和嘴唇。
想他年少時深愛的人,是如何像肋骨般被他刻在生命裏。
心髒宛如燭臺上的蠟燭,被微弱的火源點燃,灼燙到下陷出一個洞,也緊緊環抱着不松手,紅色液體流珠般下墜,又覆蓋到未燃盡的部分,最後融化到只剩一灘爛泥狀物質也不止息。
下午的拍攝很順利,還有低年級的男孩女孩在拍攝空隙圍着她。
一個高馬尾女孩眨着眼問她:“姐姐,你好像電視裏的人,你是明星嗎?”
“姐姐,給你。”一個小男孩舉着不知哪裏采的野花,墊着腳要遞給她。
何慕正要接,男孩又奶聲奶氣地說:“我把花送給你,等我長大了就娶你……”
童言無忌,何慕笑盈盈要撫他的頭。
一旁的向繁洲卻拎開正在說話的男孩,嚴厲警告:“你可沒戲,她已經是我老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