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他說:“你終有一天會困不住我。”
他說:“我不怪你。”
衆神因弱水神龍而來,卻不想是這樣的結局,除了東皇太一和冥帝之外,其他人都紛紛退了出去。
“哥——!”
蕭子煜眼神凄苦的望着明明近在咫尺卻又根本無法靠近的絕望空間,聲音空洞得仿佛已經沒有了靈魂。
他喃喃地說:“從小到大,不管我做錯什麽事,你都不會生我的氣,為什麽這一次,你就不肯原諒我?你為什麽一定要離開我?”
山下的木屋裏,蕭子煜蜷縮在角落裏,不錯眼珠的盯着不遠處的絕望空間,整個人仿佛死過一般一動也不動,透進來的光線,照亮了空氣中漂浮的塵埃。
破敗的門被打開時,蕭子煜才緩緩移開視線,木楞地看着走進來的屏翳。
“尊主。”屏翳走了過來,這一瞬間,他仿佛再一次看到了當初那個舉目無親、悲苦可憐的少年。
“吃點東西吧。你已經兩天都沒吃了。”
蕭子煜木然地搖了搖頭:“我不餓,不想吃。”
“不吃東西怎麽行?帝君身死未蔔,如果尊主也病倒了,萬一有什麽事,還有誰能幫他?”
蕭子煜灰暗的眸子閃動了兩下,在顫抖中嘶啞地說道:“屏翳,我哥誤會我了,妖皇也誤會我了,我沒有騙他,我真的沒有騙他,我是喜歡他的。”
因為愛,他才想擁有、才想占據,他所做的那些事,并不是想要刻意去折辱他,他是真的……
真的想要他,真的是因為喜歡才會那樣迫不及待。
蕭子煜從未想過,他認為的至深的愛意,在風羲揚眼裏卻是難以忍受的屈辱。
雷聲沉悶,天空陰霾。
屏翳眼眶酸澀,目光掠過蕭子煜哀傷的臉龐:“我知道,我什麽都知道的。”
跟在蕭子煜身邊這麽多年,他是看着他長大的,從當初那個天真無邪的孩童,到如今叱詫風雲的魔尊。
他經歷了九死一生,從屍山血海裏爬了出來,他的性格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可唯一沒變的卻是他對風羲揚的一片癡心。
盤古火柱奠定了神煉之樹的堅不可摧,可蕭子煜不相信,和他一起偷入天庭的那段歲月裏,屏翳一次次将被烈火灼燒的只剩一口氣的人背回魔族。
那堅持不懈四百年的歲月,他都不知道這個男人受了多少傷,吃了多少苦,又承受了多少痛。
一次次的嘗試,一次次的失敗,蕭子煜無計可施,只能将目标放在了五彩神石之上,他要撕碎結界,他要攻打天庭,他要坐上天帝的位置,集結衆神之力毀了盤古火柱。
只是他沒想到五彩神石在風羲揚的身上。
為了救風羲揚出來,魔族三年之內發動了十次神魔大戰,來不及休整的将士疲于奔命,魔族也損失慘重。
屏翳原本以為,風羲揚出來了,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卻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結局。
風羲揚決然割舍愛魄,讓屏翳也覺得他實在配不上蕭子煜的付出,也太過無情了。
蕭子煜沙啞道:“我讓你查的事情查的怎麽樣了?”
屏翳眼底泛起深沉的情緒,但很快又壓下去:“妖皇沒有騙你,你确實是帝俊的親生兒子,當年玄女愛上帝俊,可帝俊卻對她無意,一次偶然,她從魔帝手上得到了魔族的情藥,後來…後來就有了你,只是當時玄女自己也不知道,魔帝一直對玄女鐘愛有加,玄女又始終也得不到帝俊,心灰意冷嫁給魔帝之後,才發現自己已經懷孕了。”
蕭子煜眼裏都是淚水,艱難地動了動唇:“那我娘到底是怎麽死的?”
“死在魔帝魔氣攻心之時。”
蕭子煜沉默着,淚水無聲的流了下來。
幼時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畫面湧進腦海,他絕不相信以魔帝的能力會不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兒子,所有的忍受恐怕都是因為愛。
前後幾次經歷了魔氣失控,自己卻從未正視過,但凡有一次,風羲揚也不會死。
蕭子煜掩下所有的心酸:“龍族那邊呢?有什麽消息?”
“龍族禁書拿到了,可是…”屏翳沒在說下去,從袖口裏拿出卷軸,遞了過去。
蕭子煜打開卷軸,入眼之時卻是空無一字。
“龍族禁術只有龍帝才能接觸,也只有他才能看懂這本無字天書,七星龍淵被獻祭,那幫老頑固都恨透了帝君,已經把帝君從龍族除名了,我前去說明的時候他們死都不肯交出天書,還揚言若是我們再敢逼迫,他們直接把書燒了,我沒有辦法直接将天書拿回來,只能暗中潛入偷取,不過我卻無意間打探出一個好消息。”
“什麽好消息?”
屏翳不敢去看蕭子煜的眼睛,低着頭說:“只要絕望空間沒有消失,就說明帝君還活着。”
蕭子煜死氣沉沉的臉忽然有了神采:“此話當真?”
屏翳點頭道:“當真。”
蜷縮了兩天的蕭子煜終于有了動作,他慢慢站了起來。
山體已經坍塌,絕望空間将世界分隔開來,他遠遠的望着那道無法觸及的漩渦之門,喃喃地說:“哥,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屏翳心酸的別過臉去。
他知道,風羲揚是他的命。
如果他死了,恐怕蕭子煜也活不長了。
屏翳不知道這個謊言能維持多久,可眼下也只有這樣才能讓他燃起對生活的希望。
“屏翳,派人好好看着這裏,不許任何人靠近,一旦有任何消息立即回報給我。”
“是。”
仙盟大會已經結束,江無言最終并未聽取沈羿對他說的話,以德不配位為由讓出了仙盟盟主的位置,蜀山玄天觀也因此被踢出十二大門派之外,由七星派代為打理。
經此一事,七星派更加繁忙,沈明軒帶着大部分弟子已經前往玄天觀,将整個七星派全部交到了沈羿手裏。
參加仙盟大會的各大門派的人陸續離開,江無言也不知去向,偌大個七星派門可羅雀。
風羲揚幾天未歸,舅舅那邊也沒有半點消息,沈羿急躁的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口腔裏都長滿了燎泡,卻也只能焦急的等待着。
“回來了,回來了,大少爺,您的朋友已經回來了。”管家來福興沖沖的跑了進來。
沈羿焦慮的神情離了有了欣喜之色:“真的,到哪裏了?”
來福說:“已經快到門口了。”
沈羿風一樣的跑了出去,剛到門口,就見到兩人擡腿進門,神情很是凝重,卻并未有風羲揚的身影,一顆心頓時落入了冰窖。
他小聲地問:“舅舅,羲揚呢?他怎麽沒回來?”
“你還敢問!”屏翳擡手,一巴掌狠狠的抽在他的臉上,怒喝道:“我是不是對你說過,讓你不要多言,你當我的話是耳邊風?!”
蕭子煜看了沈羿一眼,眼底的寒光冷得像刀鋒一樣,卻也一句話都沒說,擡腿走了。
沈羿被打的紅了眼眶,不用多說,他也明白發生了什麽:“我不是故意的舅舅,我擔心你,可我不知道可以找誰說,我真的好怕你回不來,我是真的怕。”
屏翳重重的嘆了口氣:“事已至此,你現在說什麽都晚了,以後少在魔尊跟前出現,我怕他遷怒于你。”
“舅舅!你不要生我的氣,我知道錯了。”
屏翳無奈地說:“沈羿,現在已經不是生不生氣的問題,帝君生死未蔔,就連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屋外月明深處,香風輕細,滿園的鮮花在這短短數日也凋謝殆盡,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幹獨自兀立着。
天空悶雷滾滾,閃電劃破天際,眼看着又是一場大雨。
蕭子煜安靜地坐着,燭光下,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已經凹陷了進去,短短幾日,他整個人都憔悴了下來。
幾千年都不曾在他臉上留下的歲月痕跡似乎找到了突破口,細紋悄無聲息的爬上了眼角。
這張俊美的臉憔悴的讓人心疼,卻又透着頹廢的讓人窒息的美感。
蕭子煜直直的盯着手中的無字天書,這幾天來,他已經想了無數的辦法,只是始終都無法讓卷軸上顯現出一個字。
——
黑暗中的時間似乎格外的漫長,就連風羲揚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走了多遠,仿佛無底深淵一般,永遠都沒有盡頭。
受傷的雙眼依舊往外滲着血,一層又一層血液凍結,在臉上留下厚重的血痂,白色的長袍被冰壁上尖銳的凸起物劃破,衣不蔽體的露出傷痕累累的肌膚,渾身上下鮮血淋漓。
眼睛看不見,所有的一切都來自感官,風羲揚摸索着前進,狹窄的湧道似乎到了盡頭,前方一片空曠,空氣中漂浮着濃重的血腥味。
沒有可以攀附的冰壁,風羲揚試探性的伸出腳,落下的地方一片柔軟,他蹲下身,摸了一手黏膩。
這是血。
一路踏着屍體走了過去,腳底的黏膩感越來越重,地面上,橫七豎八的不知道堆疊着多少屍體,讓他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轟隆隆的聲音傳了過來,一道石門打開,濃郁的香氣從門內傳了出來。
與血腥氣混合再一起的味道讓風羲揚胃中難以抑制的翻湧着。
“弱水神龍,是不是你?”清冷的聲音波紋般散開,最終回到自己耳朵裏。
“神龍?”風羲揚又喊了一聲,卻依舊沒有回應。
“咔嚓。”一聲,頸骨碎裂,修士來不及驚呼就斷了氣,龍湛貪婪的吸取着血液,連帶着魂魄,也一并吞進了肚子裏,不消片刻,死去的修士便直剩下了一具幹枯的皮囊。
屍體落到地上,又是“撲通”一聲悶響。
風羲揚眉頭微蹙,側頭感知着聲音的來處。
饫甘餍肥的龍湛發出了惬意的喟嘆,通體碧透的身軀散發着瑩瑩微光,有種讓人無法抵禦的誘惑。
他柔軟無骨的盤旋在石柱之上,深綠色的豎瞳迸射出冷冷的光,肆無忌憚的掃視着不遠處的瞎眼男人。
視線落在他空空如也的胸腔之時,龍湛尾音上揚的“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