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緣淺

第63章

第63章

沈羿早就坐不住了，立刻答應道：“好，我這就去準備。”

江無言若有所思地望着蕭子煜的背影，半晌才道：“師叔，我怎麽覺得小師弟有些不太一樣了？”

風羲揚淡淡地說：“你常年不與他接觸，感情上必然是要疏離一些，不過他剛才說的也并無道理，既然未查清，還是不要妄加判斷的好。

神魔兩族的恩怨，你師尊多少也對你談及過，魔族死而不僵，魔尊總有一日會卷土重來，然而那是神族與魔族之間的事，你千萬不要讓十二大門派也卷入其中，讓人間成為兩族交戰的犧牲品。”

江無言望着手中的隐魂簫，緊緊地捏住：“我知道了，帝君。”

風羲揚微嘆：“無言，我知道你憎恨魔族，可是殺害樂倫的并不是魔尊，樂倫也已經不可能再回到凡間了，我曾經見過冥帝，這把隐魂簫也是你師尊托他交給我的，我想你應該明白他的用意。”

江無言點了點頭：“以簫為路，隐魂而居，師尊的用意我明白，他是想讓我遠離紛争，逍遙自在的活着。”

風羲揚略感欣慰：“你明白就好，無言，樂倫不需要你為他報仇，你也不要太過執着，今日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以後我也不太可能再和你說這些了，你要好自為之。”

江無言聞言猛然擡頭：“帝君，你可是出了什麽事？”

“沒有，只是時間到了，我也該離開了，無言，你的魂魄與普通人不同，隐魂而居方能保一世太平，你千萬不要辜負了你師尊的一片良苦用心。”

“我明白了，可是帝君，你要去哪裏？什麽時候回來？”

風羲揚站了起來，望着江無言的眼裏帶着揮之不去的擔憂：“不知道，無言，以後玄天觀就全部交給你一個人了。”

“帝君！”江無言一步跨上前，伸手拽住了風羲揚的胳膊：“你到底要去哪兒，我要跟你一起去！”

風羲揚微怔，不動聲色的避過這份顯而易見的熾熱目光，朝夕相處兩百年，即便自己沒有愛魄，他也看得出來江無言對自己的心思。

只是一直以來，他都十分克制，晨昏定省，伺候周全，并未有半點逾越之舉。

“無言，松手。”

“我……”江無言慢慢收回了手：“對不起，師叔，我只是很擔心你。”

風羲揚緩緩道：“你不用擔心，對了，我還有件事忘了問你，我去鬼市見過小順，他對我說，滅魂符逆轉之時，他曾經對你說過188具孕婦失蹤的事，你為什麽當時不告訴我？”

“不是我不想說，是沈羿回來跟我說小師弟病的有些重，結界皲裂的也有些厲害，我怕帝君分心，才沒告訴你。”

風羲揚心下微疑，卻也不想再追究了：“嗯，這段日子，讓你受委屈了。”

江無言雙眸微動：“我沒覺得委屈。”

月亮微圓。

即便已經入夜，依舊讓人覺得悶熱。

算算時間，也就這兩天了。

原本也就來不及參加仙盟大會，風羲揚也從未想過去解釋什麽，人死燈滅，他也顧不上這麽許多，再大的風波，也總有平靜的時候。

似乎并沒有什麽放不下的，卻好像又什麽也沒能放下。

風羲揚有些難以入眠，推開房門，朝着院落走去。

沈羿站在庭院中間，滿臉愁容地仰頭望着天空中的明月，見風羲揚出來，問道：“你也睡不着？”

“嗯，有點悶，就出來透透氣，你這是怎麽了？”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就是很不安，總覺得有不好的事要發生。”沈羿走了過來，神色很是凝重，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風羲揚疑惑道：“可是出了什麽事？”

“我也不知道，舅舅不讓我告訴你，可是除了你，我不知道該和誰說。”

“屏翳來過？”風羲揚這才發現，自從蕭子煜離開以後，這幾個時辰，就再也不曾見過他。

“是，兩個時辰前，舅舅來找魔尊，似乎是查到了關于修士死亡的消息。”

風羲揚眼神微亮，從一開始，他就覺得修士們的死很是蹊跷，根本就不是人為。

“那他有沒有說過什麽？”

“當時舅舅把我趕出來了，我隐約只聽到什麽弱水神龍四個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他有關。”

“是他！”風羲揚的臉色瞬間變得一片慘白：“那你舅舅人呢？”

“他和魔尊一起走了。”

沈羿明顯的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恐怕遠遠超出他的想象：“羲揚，你知道弱水神龍是不是？他到底是誰？為什麽你會那麽害怕？我舅舅是不是會有危險啊？”

風羲揚來不及解釋：“好好呆在這裏，哪裏也不要去，知道嗎？”

“我……我知道了，可是羲揚，你就不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嗎？”

風羲揚擡手抽出修士腰間的劍，靈力灌注之下，長劍流光閃爍，熠熠生輝。

沈羿想要阻止，可是已經來不及，他對着空中喊到：“你要去哪裏？！”

銀絲無風自舞，衣袂紛飛，風羲揚滿臉肅然，他定定的望着下方的沈羿，一字一頓道。

“沈羿，你讓江無言把有關滅魂符的所有質疑都推到我身上，随便什麽理由都行，另外，如果有可能，幫我保住玄天觀。”

沈羿一張臉頓時變得激動起來，他總覺得風羲揚的話像是在安排後事：“你要去哪裏？你說清楚啊！喂——你別走啊！”

劍光劃破長空，在空中留下一條細白的痕跡。

盤古開天辟地之時，天地靈氣充沛，故而定下地、水、火、風，四大先天元素，從而迫使洪荒空間的穩定。

四大先天元素在日後漸漸的演變成後天五行。

而在演變過程中，四大先天元素互相融合，終究如混沌之期孕育盤古般，孕育出另外一個混沌神獸——弱水神龍。

八萬四千種種族各自繁衍生命，弱水神龍脫穎而出，建立了龍族，統領龍族成為最為強大的種族，創造出了龍族禁術，而他也因此被尊為神龍帝君。

龍漢初劫之後，弱水神龍由于殺伐太重、因果太多、業力太深，被魔神、死神重傷後又被東皇太一封印，沉睡在天山下的龍泉洞內。最後龍族沒落，歸順于神族。

風羲揚深知，弱水神龍的修為不亞于東皇太一，之所以被封印，也是因為自身氣運喪盡的原因。

然而現在，他果然蘇醒了。

弱水三千，鴻毛不浮。

比起東皇太一，弱水神龍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他可以讓任何水都變成弱水，萬物生靈，除了魔族和人族之外，只要被弱水淋到，就會靈力全失，如同待宰羔羊。

風羲揚手掌翻覆，一本古書呈現了出來，上面清晰的标記出了自己的葬身之地——天山龍泉洞。

“還真是巧，有個陪葬的。”

繁星點點，似乎觸手可及。

三百年了，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風羲揚眺望着漫天星辰，緩緩露出一個坦然地笑——終于可以解脫了。

天山了無人煙，終年被積雪覆蓋。

風羲揚禦劍而下，天地之間銀裝素裹，放眼望去，入眼皆是一片雪白，仰望着接連起伏的巍巍群山，宛如幻境一般，半煙遮，半雲埋，空靈寂寞的屹立着。

積雪過膝，每走一步都是那樣艱難，越過幾座山頭之後，風羲揚進入到了一個峽谷之中。

地上不見積雪，卻覆蓋着厚厚的冰層，若有似無的靈氣與空氣融合在一起，兩邊的冰壁透亮異常，光線折射到出奇幻的色彩，猶如仙境。

“這是流彩迷宮？”風羲揚趕緊在眼睛上覆上一層龍族特有的守護結界。

山洞裏沒有積雪，濕潤的空氣将水汽凝結成腳下厚厚的冰層。

透明的冰層下，一具具死狀凄慘的屍體，相互疊加再一起，橫七豎八的被永久的冰凍着，有些甚至連血液都還為凝固，看上去像是剛死不久。

三百多年前，民間就一直開始傳聞，天山洞裏，有數不清的珍奇異寶，風羲揚不知這些謠言始于何處，卻也知這些人必然是因此而喪命。

時不時的，頭頂總會低落融化的水珠，滴答滴答的聲音在這片寂靜的空間旋繞，如同催命符一般。

整片空間都透着詭異的氣息。

“你怎麽會來這裏？”低沉壓抑的聲音回蕩了起來。

風羲揚轉過頭去，對視着這雙赤紅的眼睛，他暗自松了一口氣：“我不能不來。”

蕭子煜皺眉道：“你來除了礙事，還能有什麽用？回去！”

風羲揚不搭理他，撩開裏衣，撕下一塊布條：“快擋住眼睛。”

蕭子煜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猛地将他拉到身邊，惡狠狠地說：“這裏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簡單，憑你的靈力修為，随時都有可能喪命，我警告你，不想死就快點離開，別逼我用随心捆你回去。”

過往的記憶被輕而易舉的勾起，風羲揚沉默了片刻：“恐怕現在就算是捆着我，你也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色彩斑斓的光線映照在風羲揚臉上，讓他有種說不出的魅惑感，蕭子煜喉結滾動，有些狼狽的移開了目光。

風羲揚将布條系在他的眼睛上，用着哄孩子的語氣說：“乖乖帶着，這裏是流彩迷宮，這些光線并非自然光，而是弱水神龍靈氣所化，看的時間長了，你不但會傷着眼睛，還會遁入永無止境的幻境，沒有人帶路，外族之人是找不到出路的。”

蕭子煜一動未動：“你都知道了？”

“嗯。”

“既然知道有危險，你還來？”

蕭子煜聽到一聲輕笑，這樣的笑聲，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了。

“我要不來，你很難找到回去的路，難道你想餓死在這裏？”

蕭子煜心裏顫了顫，哪怕死過一次，哪怕知道他七情六欲不全，他的心底依然希望得到他的關愛，他不确定地問：“你是因為我才來的？”

風羲揚“嗯”了一聲。

屈辱也好，憎恨也罷，他的命是九天玄女救的，保護蕭子煜不受傷害的這份承諾，到今天也該結束了。

這聲“嗯”，将蕭子煜煩悶的情緒瞬間帶到了九天之外，他一把扯下布條，眼睛直直的望着他：“你真的是因為擔心我才來的？”

風羲揚淡定地看着他：“快戴好，不到地方不準再取下來。”

蕭子煜露出了一個欣慰地笑，盡管很意外，他還是掩不住地有些驚喜，淺淺笑意流轉在眼角眉梢，讓本就俊美的臉上散發出一種獨特的吸引力。

這幾個月來，他想要的無非也就是這些。

“那你為什麽不帶？”

風羲揚為他整理好布條，随後牽起他的手：“我是龍族之人，這些光不會對我造成影響，跟我走吧，弱水神龍已經知道了我們的存在，現在我們誰都出不去了。”

蕭子煜猶豫了一下，唇角的弧度微微彎了彎，緊緊握住了那只牽着他的手，他喜歡這種感覺，被他牽着，他覺得安心，覺得滿足。

“哥……”

風羲揚眼中翻湧着的複雜情緒，他閉了閉眼，在睜眼之時化為了淡漠，卻還是習慣性地說：“嗯，我在。”

蕭子煜扯開嘴笑了：“弱水神龍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他被封印了近萬年，心中的憤恨恐怕無法化解。其實你不用擔心我的，在來此之前，我就已經通知了東皇太一，我想他很快就應該會來。”

風羲揚神色微變：“你想殺了龍湛？”

蕭子煜憑着感知看了過來：“他已經蘇醒，急切的需要更多的靈力，所以才會出現修士大量的死亡，他現在無法沖破封印，卻又殺了那麽多的修士，在外面肯定還有人幫助他。”

“那你查到是誰了嗎？”

蕭子煜聲音明顯低啞了一些：“我也不知道。”

風羲揚看了他一眼，與他接觸幾千年，從他的語氣，他便知道蕭子煜在撒謊，不論什麽原因，也不管他在計劃什麽，都已經和自己無關，他也不想再去過問了。

“如果真如我所料，那弱水神龍已經吸收了不少靈氣，按照這個進度，過不了多久就會沖開封印，一旦完全解除封印，恐怕就不好對付了。”

“嗯，我知道。”

蕭子煜詫異道：“你怎麽會知道？”

風羲揚故作輕松地說：“我是龍族之帝，又怎麽會不知道龍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