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六月的深山還是有些涼意的,風羲揚刻意不給他桌案,蕭子煜只能趴在地上寫,幾個小時下來,膝蓋跪疼了,手也抄軟了。
七扭八曲的字連他自己都認不得到底是些什麽。
沒有靈力的身體和凡人幾乎無異,蕭子煜困頓交加,迷迷糊糊地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天還未亮,風羲揚便起了床,修複結界後便回來做好早飯,等着沈羿起床。
蕭子煜側過頭偷偷看了一眼風羲揚,困頓的眼神早已沒了昨晚的淩厲,但也沒好到哪裏。
吃了一段時間風羲揚做的飯,沈羿總覺得外面的飯菜已經滿足不了胃口,聞到香味兒就竄了出來。
見蕭子煜依舊跪趴在地上寫字,沈羿也不太好動筷子了。
“羲揚,讓他起來吧,都跪一夜了,他身體還沒完全好呢。”
風羲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伸手道:“把你寫的拿來我看。”
“噢。”蕭子煜膝行了兩步,遞了過去。
視線剛落在紙上,風羲揚便難以抑制的皺起了眉頭,墨點融和在一起,別說對錯了,能認出來的字就沒幾個。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前後教了他兩千多年,琴棋書畫永遠都沒個長進的時候。
沈羿瞥了一眼墨點,實在沒憋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是寫的字?畫圓玩兒的吧?”
蕭子煜眼神暗冷的射了過來。
風羲揚輕輕放下紙張,垂眸看向筆直跪立的人,面上似乎還有餘怒未消,聲音聽起來依舊很冷:“你知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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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子煜咬了咬牙:“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乖順的認錯态度,讓風羲揚心裏的怒氣稍微緩解了一絲,他閉了閉眼,聽聞這個消息時,內心那種莫名的怒火到底是因為什麽,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
“起來吃飯吧。”
比起平常,今日的早餐格外豐富,全部都是蕭子煜和沈羿愛吃的。
修複萬惡之源的結界太過于耗費精力,風羲揚吃過一小半碗都已經吃不下了。
風羲揚站了起來,打算回房間休息,走了兩步又折轉回來,從懷裏掏出一瓶藥油,放在了桌上。
“回頭自己擦擦膝蓋。”
藥瓶還帶着風羲揚的體溫,蕭子煜悶悶地“嗯”了一聲,心頭的怨怼莫名其妙的消散了開去。
也正在此時,深沉悠遠的鐘聲連續響了三聲。
三聲鐘響,人命關天。
沈羿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立刻放下碗:“我和你一起去。”
風羲揚擰眉道:“不用,你留下來幫我照顧小煜,我自己去就好。”
随着相處時間的延長,沈羿對于蕭子煜的熟悉感也越來越重,就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
說不出來什麽感覺,沈羿不太願意和這個人獨處。
“陰魂還沒送來,我這裏煉制的藥物也不足夠了,還要去後山尋找。”
沈羿看了一眼蕭子煜:“羲揚,小煜現在身體好了很多,不如跟你一起去,這山上太過于陰寒,對他的恢複并沒有太大好處。”
風羲揚沉思片刻,左右他已經被陰魂侵染,現如今帶他去接觸這些東西,也沒什麽重要的了。
“那好吧,小煜我們走。”
前來求助的是山腳張員外家。
時間緊迫,風羲揚不得不禦劍而行。
考慮到小煜受不了風寒,風羲揚特地為他打下一道守護結界。
普通的長劍毫無半點靈力波動,蕭子煜有些不解,他的七星龍淵呢?怎麽不用?
“抓緊我。”
溫暖的手便伸了過來,将蕭子煜牢牢握住。
山風凜冽,吹動着風羲揚銀白的發絲,雅致的五官溫沉而修雅,那雙銳利的雙眼冷淡地垂着,素冷的表情自然滲透出一股高貴的氣息,給人一種難以抗拒的誘惑。
熟悉的氣息勾起了久遠的回憶,蕭子煜嘴角泛起一絲詭異地笑。
曾經的過去,他無數次将這個人壓在身下,看着他在自己身下意亂情迷,魔魂殿的每一個地方幾乎都留下他們歡愛的痕跡。
這副身體,真的很讓人銷魂。
蕭子煜刻意貼近了過來,眼中含着惡劣地笑意:“師尊,你好漂亮啊。”
風羲揚直視前方,連眼皮都未眨動一下,淡雅精致的臉龐上,沒有任何反應:“到了,你跟緊我。”
見兩人走來,老員外立刻迎了上去。
“玄風道長……”許是痛哭太久,老員外出口時聲音都是沙啞的,早已泣不成聲。
宛若救命稻草般,一看到風羲揚就情難自禁的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喊出這一句,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風羲揚微微皺眉,避如瘟疫般迅速收回了手。
員外夫人霎時明白過來,連聲道歉:“對不起玄風道長,我家老爺一時激動,忘了您不喜歡別人的觸碰。”
蕭子煜在心裏嗤笑了一聲。
衣服扒光的時候,除了哭泣求饒,他還有什麽清高可言?
風羲揚面沉如水,微微點頭:“無妨。”
從一進屋,他就明顯的感覺到宅子裏籠罩着陰沉死寂的氣氛,還有一股發黴的味道,給人一種壓抑喘不動氣的錯覺。
張員外家世代行醫,善名遠播,但凡窮苦百姓前來看病分文不取,還贈送藥物,做生意更是童叟無欺。
厲鬼為禍人間确實不假,卻也有不敢去的地方,比如道觀、佛堂,寺廟,亦或是官府衙門以及那些大愛大善的人家。
張員外造福一方百姓,福澤深厚,其妻又是信佛為善之人,即便是厲鬼也不敢輕易進入,否則無異于自取滅亡。
風羲揚問道:“能具體說說是怎麽回事嗎?”
員外夫人見老員外泣不成聲,說不出話,只好自己開了口。
“兩位道長,我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一個禮拜前,我兒子他就開始不對勁了,胡言亂語的瞎嚷嚷,說是見了鬼,又說自己天天睡在墳堆裏,有個女鬼天天摸他。
他爹當時不在家,我一個婦道人家也做不了主,就這麽拖了兩天,結果他現在連床都爬不起來了,人也渾渾噩噩的,越來越瘦。
前兩天還能醒,現在就是一直昏睡,他爹這麽厲害的大夫都瞧不出來什麽病,我們沒辦法了,才去玄天道觀請你們來看看。”
風羲揚打量了一下房間,側過半張俊秀清麗的臉,面上沒有什麽表情,淡淡地說了一句:“帶我們去令公子房間看看。”
“好…好。”老員外抹了一把淚,帶着風羲揚去了後院。
風羲揚瞥了一眼身邊的蕭子煜,本想讓他留在外面,卻終究還是放不下心。
張員外将兩人帶到門前,推開門,陰風四起,平常人只會覺得陰冷壓抑,可修士卻能明顯感覺到鬼魅的氣息。
他指了指床上披頭散發、目光呆滞的青年說道:“這就是我兒子張威,道長您看看是不是有邪祟入體?”
風羲揚望了過去,面色微沉,言簡意赅道:“出去,掩門。”
張員外頓時就明白了,很快的就關門退了出去。
淡淡的藍色光芒,柔和灑下,一道結界悄然生成。
濃郁的陰冷氣息讓蕭子煜倍感舒适,周身毛孔舒張。
在凡人眼中正常不過的房間落在他們的眼中卻是一眼看不到頭綿延墳堆。
四周雜草叢生,陰風陣陣,白幡飄搖,滿地的冥紙冥錢飛旋,還有類似于動物內髒的東西零散的挂在樹上。
成群結隊的烏鴉趴在腐肉上啄食,空氣中彌漫着濃重腐臭的濁氣。
張威躺下的位置正是鬼魂的墳頭上,石碑早已破敗不堪,上面的字被人為劃掉,看不清是誰的墳墓。
在他旁邊還站着一個頭戴鳳冠,身穿霞披的陰魂女鬼,長長的指甲染着大紅色的蔻丹,足足有十幾厘米,正張牙舞爪的在他身上摸索着,也不知道在找些什麽。
風羲揚朝前邁了一步,擋住了蕭子煜半邊身體。
女鬼回過頭,一張臉爛得早就七零八落,分不清五官,兩個眼珠子一長一短的耷拉在眼眶外,半邊臉上已然露出森森白骨,上面爬滿白色蛆蟲,在七竅來回蠕動啃噬。
蕭子煜微微蹙眉,即便已經過去這麽多年,現在再次看到,還是難免有些惡心。
想想以前,就是這樣的腐屍,他也忍着惡心吸取他們的血肉,提升靈力。
那一刻,他想到的,不僅僅是為父母報仇,不僅僅是要讓自己變得強大,還有他——風羲揚!
蕭子煜冷冽的眼神看向身前的人,唇角勾起自嘲又哀傷地笑,他還在神煉之樹裏,他要救他出來!
那樣多的磨難卻換不來他的心,曾經的付出變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
蕭子煜微微握起拳頭,心裏的憎恨又增加了一分。
張威面容枯槁,皮膚幹癟的貼在骨頭上,若不是腹部還有微微的起伏,幾乎和死人差不多。
“你們是來抓我的吧?”女鬼坐在墳堆邊,眼神一錯不錯地看着旁邊的張威。
風羲揚召喚出随心,金光劃破空氣,在女鬼腳下形成一個圓形光圈。
女鬼驟然收回了撫摸着張威的手,一張爛臉早就分不清表情,卻能從顫抖的聲音上聽的出女鬼的緊張。
“你是玄天道長?”她明顯的想往前走,卻又礙于被随心所困,擔心一動之下灰飛煙滅。
風羲揚淡漠道:“你有何話說?坐在那裏說就好,只要不踏出圈外,性命自會無虞。”
女鬼看了一眼被他護在身後的蕭子煜,心裏莫名升起一股寒意,比起随心,她覺得眼前的這位更加令人恐怖。
“道長可是怕我傷到這位公子?”
風羲揚沉默不語,擡手之間,一道淡黃色的光暈落下,籠罩住了她。
女鬼在這層光暈的照耀下,五官發生了明顯的改變,慢慢恢複了原本嬌豔的容貌。
此時的她白淨秀美,眉目含情,臉頰泛着羞澀的潤紅,大紅的嫁衣上完美勾勒出窈窕的腰身。
女鬼一驚,仿若想起了什麽,看了看自己的手,又伸手摸了摸臉,笑了:“道長果然修為高深,滿足了我的心願,也避免了這位小道長對我的惡心。”
女鬼緊盯着腳邊的張威,愣愣地看着空中的某一點出神:“我都死了二十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