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風羲揚一夜未眠,就這麽失魂般地坐着,俊朗的面容沒有任何表情。
他曾經一次一次地問自己,如果當初沒有和魔尊回魔族,後面的事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蜀山距離魔族距離并不遠,蕭子煜若真是離開魔魂殿,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找上門來。
三百年了,他的傷應該也應該好的差不多了。
“師尊,你在想什麽?”風小煜迷迷蒙蒙的醒了過來。
風羲揚回過神,看着這張和魔尊一模一樣的臉,心裏五味雜陳:“沒有,天色還早,你多睡一會兒。”
“我不想睡了。”風小煜低垂着眼皮,語氣透着深深的絕望:“以後睡的時間長,我想多陪陪師尊,師尊,我真的舍不得你。”
風羲揚心裏很不好受,這個孩子是他親手養大的,他的善良、他的純真,和蕭子煜小時候幾乎一模一樣。
付出了十幾年的感情,他割舍不下,也不願意看到他痛苦難受。
好在自己也已經時日無多,即便難受,也不用撐太久。
“你不要胡說,沈羿不是說過了嗎?他能救你。”
風小煜眨巴着眼睛,紅了眼眶:“可是他,他不是好人,他對師尊你圖謀不軌,我,我不要他救。”
“你這孩子……”風羲揚揉了揉他的腦袋:“他都不是我的對手,拿什麽對我圖謀不軌?聽話,天還沒亮,再睡一會兒。”
風小煜猶豫了一下,臉上有了自豪地笑,乖順的躺回了床上。
天剛蒙蒙亮,他就被沈羿突如其來的敲門聲驚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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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羲揚面色微沉:“你吵醒小煜了。”
沈羿望了一眼床上還有些迷蒙的人,不以為然地笑道:“醒就醒了呗,反正我們也要回蜀山,難不成,你還讓我坐等他自然醒?”
風羲揚餘光無意間瞥到他脖間的紅痕,眉頭皺了起來。
三人一同返回,步行的沈羿差點沒累的吐血,一路上停了七八回。
回到玄天觀後,他就癱坐在太師椅上,像一堆沒骨頭的肉,一動也不動。
“羲揚,飯好了沒有啊,我快餓死了。”
風羲揚端着瓷盤走了出來,見他如一攤爛泥般,搖了搖頭:“還有一個菜,你再忍忍。”
“我的腳都起血泡了,疼死我了。”
沈羿環顧四周,比起七星派,這裏簡直可以用寒酸來形容,他擡眼看了看牆壁正中樂倫的畫像。
“也不知道你們玄天派的創始人悅龍道長怎麽想的,建在這麽一個地方,又偏僻又荒涼。”
風羲揚冷沉的眼神掃了過來:“你如果想吃飯,最好少說話。”
沈羿識趣地捂着嘴不說話了,直到飯菜都準備好,才懶洋洋地走到桌邊狼吞虎咽起來。
“羲揚,你做飯真好吃。”
風小煜有些嫌棄地看着沈羿:“你慢些吃,沒人跟你搶。”
沈羿含混道:“我是真餓了,昨晚體力消耗太大,那小倌太厲害,我一時沒把持住,多要了幾次,今天又陪着你們……”
風羲揚将飯碗擱在桌上,神情一片素冷。
沈羿讪讪地笑:“我吃飯,我吃飯,你別生氣,我不說了。”
風小煜的臉莫名的覺得有些發燙,他雖未經人事,卻也懂得這些,下意識的他望了師尊一眼,臉上越發覺得燙了。
“師尊,我,我來幫你盛飯。”
“不用,我吃飽了,你自己吃。”
沈羿将碗遞了過去,邊吃邊說:“幫我盛一碗,我還沒吃飽。”
風小煜有些不情願,卻還是接過了碗,轉身盛飯去了。
吃完飯後,風小煜有些困了,安排好他躺下,風羲揚便離開了房間。
萬惡之源,是萬年前神魔大戰的地方,裏面埋葬着大量的屍骸,陰魂惡鬼比整個地府關押的都多,陰煞之氣極重。
每年這個時候,萬惡之源結界皲裂就會越來越大,若不及時修複,濃烈的陰煞之氣也會引來更多的陰魂厲鬼。
風羲揚有些不放心,還是打算前去看看。
“沈羿,你幫我照顧一下小煜,我去去就回。”
沈羿難得正經道:“你一個人去?能行嗎?”
“沒事,比起夜晚,白天的結界更容易修複。”風羲揚有些不放心地說:“你可一定幫我照顧好他。”
沈羿有種被委以重用的錯覺,一時之間還有些不太習慣。
“你放心吧,一個小屁孩我還能看不住?你去吧,不過,你可小心一些,實在不行,回來叫我,我們一起去。”
風羲揚淡淡地說:“難得你有這份心,那我走了。”
沈羿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他這樣的性格,還真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如果不是感恩他對将解自己于危難之中,他真不願意這樣伏低做小的讨好他。
那個風小煜?
還真是有點棘手。
若想救他,也只能用八字生辰近似的魂魄以魂補魂。
同年同月同時辰出生的人不算少,然而八字近似的人卻不多,且修補缺失的靈魂必然讓另外一個人失去魂魄,從生人身上強行抽離魂魄也非人力所為,唯一的辦法只能寄望于那些死去的魂魄了。
然而死魂與生魂的結合,不但不容易成功,即便成功了,風小煜也會性情大變。
這事,到底要不要告訴風羲揚?
沈羿有些拿不定主意。
回到房間的時候,風小煜已經醒了,正皺着眉頭,乖乖的端着已經不太燙的藥碗喝着藥,一張臉被苦澀感扭曲的很是怪異。
沈羿覺得很是有趣,逗弄道:“喲,原來你這麽怕苦啊?”
風小煜看了他一眼,覺得他很讨厭,一句話也不和他說。
沈羿有些不悅,再此之前,他并未見過這個孩子,可他覺得這孩子對自己似乎隐隐有些敵意。
他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年紀輕輕,一身毛病,身體孱弱不說,還又聾又啞。”
風小煜有些生氣,水靈靈的眼裏燃起了怒意,正欲回怼,想起師尊平常的教誨,又生生的忍了下來,一張臉憋得通紅,才蹦出一句話來:“我不和你說話。”
沈羿剛喝下去的茶差點噴出來:“小鬼,你以後絕大部分時間可都是和我待在一起,不和我說話,和誰說話?”
“我為什麽要和你再一起?”
“當然是給你治病了。”
風小煜愣了一下,清澈的眸中閃爍着希冀的光:“你真的能治好我嗎?”
沈羿笑着調侃道:“那也要看你配合不配合。”
風小煜很是認真地說:“如果你真能治好我,我就配合你,我也想永遠陪着師尊。”
沈羿憋着笑,他從未見過心思如此純真的孩子:“你這麽喜歡你師尊?還要一輩子陪着他?不打算娶老婆了?”
喜歡兩個字,讓風小煜的臉忽然間紅潤了起來,他微垂着濃密的睫毛,眼似水波潋滟,小聲地說:“師尊對我很好,我願意跟着師尊,對了,我師尊呢?”
“出去了。”
風小煜急切地問:“他去哪裏了?”
“我怎麽知道。”
“那,那他什麽時候回來啊?”
沈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忍不住嘴欠的毛病又犯了:“你是不是餓了?”
風小煜不明所以,搖頭說:“沒有。”
“沒餓你嚷嚷着要師尊幹什麽?讓你師尊給你喂奶啊?這麽粘他?”
風小煜這才反應過來,眼裏滿是尴尬和羞憤:“你,你怎麽,你怎麽說出這樣的話?”他站起身,狠狠推了沈羿一把,扭頭跑了。
“哈哈哈。”沈羿笑的合不攏嘴,在背後喊到:“小鬼你慢點,沒人和你搶奶吃。”
風小煜氣呼呼地跑到山門口停了下來,望着眼前的石子路發呆,清澈的眼裏覆上淡淡的哀傷:“師尊,你就不能多陪陪我嗎?”
沈羿本是沒什麽耐心之人,于他而言,開藥方、下醫囑便是他所能做到的極限,頭一次陪伴病人讓他很是不習慣。
不過不管怎麽樣,風小煜這樣的病情可以說是他作為藥修以來,從未遇到的情況。
如果能治好他,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
風小煜跑出去之後,沈羿沒過多久就忘了這個人,一門心思的研究着醫書,等他想起之時,天都已經黑了。
“轟!”
驚雷爆破一般炸響,從屋頂上空滾滾而過,積了一整天的大雨瓢潑而下,刺眼的閃電将天幕劈成兩半,整個世界都猶如在瀑布之中。
望着窗外的雨幕,沈羿神色變得有些不安起來:“遭了,這麽大的雨,那小鬼該不會出什麽事吧?”
——
感覺不到風,感覺不到痛,似乎連呼吸也感覺不到,身體如鴻毛般輕漂,仿佛置身于浩瀚飄渺的空間中,随風逐流。
世界一片混沌,意識浮浮沉沉。
迷蒙之間,有一團耀眼的光芒散下,身體也被光芒籠罩,細碎的溫暖由點及面,蔓延至四肢百骸,無以倫比的舒适。
這麽一個瞬間,仿佛身上所有的傷痛都消失于無形。
風小煜慢慢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綿的是一個模糊的背影,他擦了擦眼,視線逐漸清晰起來。
那人明顯知道他醒了,轉過頭來,語氣裏帶着一絲詭異的笑意:“好久不見。”
風小煜驚恐地望着這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一股前所未有的熟悉感湧上心頭,那熟悉超越了一切,仿佛跨越時空的重合。
他顫聲道:“你是誰?”
暴雨傾盆,雷聲轟鳴。
沈羿幾乎将整個玄天觀掘地三尺,都沒把風小煜找出來,衣服早已濕透,俊美的容顏此時也是狼狽不堪。
從小到大,即便父親不疼愛,卻也依舊是天子驕子,何曾受過這種罪?
只是現在他也顧不得了。
“風小煜!你在哪兒!”炸開的巨雷淹沒了他的聲音,沈羿索性扔下雨傘,狂奔在暴雨之中。
蕭子煜隐匿在黑暗中,望着一閃而過的身影露出一個嘲諷地笑。
“玄天觀。”
漫天風雨肆虐,蕭子煜卻半點也不粘身,狂風吹動衣袍翻飛,他微微揚起頭,看着這道破碎的牌匾。
目光從左及右,所看之處,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麽熟悉。
眼前的景物有種如同鏡花水月般虛幻的、不真實的扭曲感,讓他恍惚的分不清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
蕭子煜就這麽出神的望着面前的三個字,三百年了,這裏的一切都沒有變,依舊是從前的模樣。
淡淡的氣息若有似無的飄來,這是獨屬于風羲揚的氣息。
蕭子煜深深地吸了一口,眼底閃爍着冷冽的寒芒:“風羲揚!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