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第十三章
這侏儒武功不弱。果然如沈祈安所料,見他未死,必會有第二次刺殺。
他這才想起來,自己為了救下一個與山崎士兵搏鬥的百姓,将佩刀擲了出去,直直刺入那個山崎士兵的胸膛。
沒有兵刃,加上一晚上的厮殺陸庚禮已然乏力。這本就不是一場公平的交手。
但來者一心想要置陸庚禮于死地,顯然是不在乎公不公平的。陸庚禮覺得極有可能他是故意挑着自己乏力的時候發難。
陸庚禮手邊尋不到趁手的兵刃,只得勉力躲閃,尋機卸下此人的兵器。
侏儒使得劍十分的靈活,加之他身材矮小,速度就更加快了。有好幾次都是擦着陸庚禮的皮毛而過。
這樣的打鬥自己是占不到上風的,陸庚禮額頭上冷汗直冒,心裏暗道不妙,若無轉機,今晚自己只怕要交代在這裏。
叮當——
腰間某物撞擊盔甲的聲音。
陸庚禮猛然想起,出發之前沈祈安贈予他的那把匕首!
說罷,陸庚禮拿出匕首,不再分神,與來者短兵相接,逐漸扭轉了劣勢,一時之間二人打得有來有回。
兵家有言,一寸長一寸強。匕首不是陸庚禮趁手的兵器,而來者使的長劍又要比陸庚禮的匕首長上許多。二人過招,這侏儒總能壓陸庚禮半招。
“船家!”陸庚禮擔心刀劍無眼,傷到無辜的人,于是高呼:“船家!你可會凫水?若是會的話,你自行凫水到其他船上罷。”
話音剛落,陸庚禮突覺面前寒光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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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家擰開船上的雙橹,橹下是兩把極其薄的雙刀。
陸庚禮:“……”
兩個人的打鬥變成了三個人的交手。
那船家是幫着陸庚禮的,但他使出來的招式陸庚禮卻極為陌生,陸庚禮可以肯定,自己以前絕對沒見過這位船家。
那船家使着雙刀,刀刃極薄,一刀一式皆變幻無窮。
“好刀法!”陸庚禮驚嘆道。
二人齊力與侏儒交手,逐漸占了上風。
陸庚禮趁着那侏儒與船家交手之時,将手中的匕首直直向侏儒擲去。
嘶——
匕首筆直地刺入侏儒的胸膛,只聽得悶哼一聲,眼前的人向後癱倒下去。
陸庚禮上前察看,侏儒氣息已絕。他手邊的兵刃引起了陸庚禮的注意。
剛才交手之時陸庚禮沒看仔細,現在細看這兵刃,似劍非劍,似刀非刀。
這兵刃,刀尖十分尖銳,似劍,但刀身卻又有極大的弧度,似彎刀。
“是山崎刀。”
“山崎刀?”陸庚禮皺了皺眉頭,“前輩是說,他是山崎人?”
“依我看,正是。”
方才耍着凜凜雙刀的人現在正劃着槳,就像剛才一系列的打鬥都未曾發生似的。
陸庚禮起身,朝着船家抱拳行禮,“多謝前輩救命之恩,敢問前輩如何稱呼?”
月色下,船槳徐徐劃過流水,孤舟在廣闊的海面上面緩緩地行駛着,駛過一排排山嶺。
“小子,不必言謝,”船尾劃槳的人沉穩的聲音響起,“老夫沒什麽名號,友人常喚老夫——跛腳李。”
——————
陸庚禮看到岸的時候,日頭已接近正午。
因為中途波折,耽擱了不少時間,陸庚禮這艘是最後回來的一艘船。
聚集在南陽灣口的百姓早已散去。遠遠地,陸庚禮見到了一小撮人依舊守在灣口處。
為首的人一身白衣,立于灣口處。
想都不用想,陸庚禮就知道那一定是沈祈安。
他在等着自己回來。
船靠岸,陸庚禮朝着那襲白衣處,一步一步走去。
見陸庚禮上岸,沈祈安緊繃着那根弦終于松了下來。他上下仔仔細細地地打量着眼前人。
嗯,他的将軍全須全尾地回來了,這樣便很好。
陸庚禮将臉上的血污胡亂抹去,沖沈祈安笑了笑,道:“我沒什麽事,就受了些皮肉傷,傷口淺得很。”
“為何回來得這樣遲?”
“中途出了點小意外,我先換身衣服,在回去的路上我慢慢跟你說。”
山崎之行,雖然傷亡較大,但也帶回來了不少的糧食。
沈祈安預料到了這些,早在昨日晚上就命人帶着藥材和銀子去了三城各處的醫館——沈祈安用銀子墊付了藥錢,三日內來醫館治傷的百姓,醫館上下皆是分文不收。
嶺南上下無不感激其功德。一月未到,沈祈安在嶺南的聲望已經達到了頂峰。
甚至有人籌錢想給沈祈安修一座神像,鍍金身,沈祈安親自上門回絕了一通,此事才作罷。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馬車搖搖晃晃地走在回程的路上。
陸庚禮瞧了瞧這異常合身的衣服,不禁在心裏贊嘆沈祈安的周到。
他身着甲胄,裏外皆是血漬,滿身的血腥味,正愁着沒衣服換。卻不想沈祈安早早地就命人将他在驿館的衣物帶了來。
陸庚禮随意地倚在馬車裏,一手托着頭,一手把玩着沈祈安送他的匕首。
陸庚禮又想到了那晚他将這把匕首擲了出去,匕首劃開漆黑的夜幕,寒光凜凜,直直地刺入那侏儒的胸口的情景。
“自古神兵皆有名字,沈祈安,要不然這匕首就叫‘破夜’好了。”
“随你。”
“沈祈安,你絕對想不到我去山崎的時候遇到了誰。”
“不知。”
“沈祈安,我們等下喝酒去吧。”
“也好。”
“沈祈安?”
陸庚禮從馬車裏坐了起來。沈祈安靠着窗,背對着他。哪怕陸庚禮再遲鈍,此刻他也察覺到了沈祈安的不對勁。
“沈祈安?”陸庚禮又叫了一聲,但沒有得到應答。
陸庚禮起身挪到沈祈安的面前。
面前的人拱手倚在窗邊,擰着眉頭,額頭上冷汗直冒。
陸庚禮顧不上什麽禮節了,用袖口将沈祈安額頭上的汗擦去,再将自己的額頭貼在沈祈安的額頭上。
肌膚相親,陸庚禮能感受到沈祈安呼出的熱氣直直打在他的臉上。
沈祈安的額頭燙得驚人。
陸庚禮用自己的腿做枕頭,将人平躺着,又喚了一聲:“沈祈安?”
他聽見懷中的人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庚禮。”
他掀開簾子,向外問道:“還有多久到驿館?”
“約莫半炷香的時間。”一旁的小厮回道。
“好。”陸庚禮點點頭,接着對馬車外的小五低聲道:“你會騎馬嗎?可認得去驿館的路?”
“認識。”
“好,你先帶一隊人騎馬回驿館,将随行的醫官找來,再備好一些退燒的草藥。”
小五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是相國大人——”
“回頭本将再與你解釋,事急從權,快去。”
交代妥帖之後,陸庚禮解下袍子蓋在沈祈安的身上,又把馬車四周仔細地檢查了一遍,确認四周是不漏風的。
沈祈安已經燒得已面色潮紅。陸庚禮解下身上的水袋,給沈祈安灌了一些水。
驿館內。
“李伯,他如何了?”陸庚禮聲音裏帶了一絲焦急。
那位“李伯”,正是陸庚禮營裏資歷最深的軍醫,陸庚禮不放心沈祈安,所以帶着他一路随行。此人在軍中小有名氣,能給人刮骨療毒,人稱斷指聖手。
“無事,”老者捋了捋髭須,道“相國大人只是體弱,馬車連路颠簸,加上受了風,才會高熱。”
“老朽已經寫好了退熱的藥方,将藥材熬好服下去,今晚就能退熱。只是——”老者的臉上露出為難之色。
“李伯也看出來了?”
“只是看相國大人的脈象,看起來不像是長壽之人。倒像是——”
“中毒。”陸庚禮補充道。
“李伯,你在軍中見多識廣,你可知道這是何毒,要如何解?”
老者面露為難之色,搖搖頭:“老朽行醫數十載,還未見過此等奇毒。慚愧慚愧。”
陸庚禮眼中難掩失落,“無事,李伯你先下去吧,我命人拿着藥方去取藥。”
陸庚禮一面命人去取藥,一面将白日裏跟着沈祈安的幾名親衛喚到堂前。
“本将軍問你們,本将軍駛離灣口之後,相國大人都去幹了什麽?為何會冒了風?”
“這……”幾個親兵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你——”陸庚禮指了指看起來年紀最小的那個兵士,道:“你說。”
——————
至夜。
陸庚禮一勺一勺仔細地給床上的人灌着藥。低低道了句:“胡鬧。”
“聽兵士說,你居然在灣口吹着涼風等了整整一夜。”
“沈祈安,你也沒有世人口中說的那樣聰明,你難道不知道找個地方歇一晚上嗎?”
“你也不知道找個避風的地方。”
果然如醫官所言,雖然沈祈安人還未醒來,但入夜便退了熱。
床上的人靜靜地躺在這裏,陸庚禮遣散了仆從小厮,獨自守着。
“沈祈安,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回來的時候,遇見那跛腳李了,他還救了我的命。這件事情我等你醒了我得跟你好好說說。”
陸庚禮和沈祈安說話,眼前人毫無反應。
陸庚禮輕輕捏了捏沈祈安的手掌心,眼前人毫無反應。
陸庚禮戳了戳沈祈安的臉,眼前人毫無反應。
惡從膽邊生,陸庚禮心裏突然冒出了一個很不光彩的想法。
燭光下,沈祈安的胸膛靜靜起伏着,頭發散了下來,發絲細碎地散在胸前。
“沈祈安?”陸庚禮又試探性地喚了一聲。
無人應。
陸庚禮低頭探身,極輕極快地在沈祈安的額前啄了一下。
在陸庚禮沒有察覺的角落,沈祈安那細密的睫毛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