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第四章
“是了,他們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好像是在找什麽東西,但又不知道具體那個東西長什麽樣子,所以随機去抓來一些人,看能不能碰運氣找到。”
沈祈安嚼完嘴裏的面,笑了笑,說:“巧了,我出這趟門,也有一個新發現。”
“我知道,”面焯好了,陸庚禮一邊嗦着面,一邊說道:“肯定是出了什麽大事,不然你不會這個時候才回來。”
“我今天去見嶺南太守了。”
“然後呢?他為難你了?”
“不,他死了。”
“啊?”陸庚禮突然擡頭,嘴裏還含着一口面沒來及吞下去。
“對,就在我去的一炷香之前,府裏上下一百多條人命,被滅門焚屍了。”
陸庚禮慢吞吞地嚼完嘴裏的面,皺着眉斟酌道:“沈祈安,看來嶺南比我們想象的要……麻煩啊。”
陸庚禮口中的麻煩不僅僅是這次的滅門。這次來嶺南雖是為了平定倭患,為了加快行程,他們這一行只帶來幾十個侍衛。原定計劃是先讓陸庚禮沈祈安先去探明情況,預估需要多少兵力,再傳信回朝堂調兵。
誰也沒想到嶺南這個地方,會出現一股這樣大的勢力,輕輕松松就滅了朝廷命官的門。所以他們這次人手不夠,而且,加上敵暗我明……
沈祈安喝了兩口魚湯,皺了皺眉頭,這魚湯腥得讓人反胃。但看到對面的人喝得正起勁兒,他想了想,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嶺南太守橫死,新的接替者從長安到這裏少說也得一個月了,所以——”
“你想暫時接手嶺南的事務?不行!”沈祈安話還沒說完,陸庚禮就知道了對方打的是什麽主意,想都不想就一口否定了他的方案,“你知不知道嶺南有有多少事務要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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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陸庚禮急了眼,沈祈安扶了扶額,道:“沈某雖不才,但到底也是前朝榜首,這兩年也經手了不少的政務,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小小一個嶺南,沈某必——”
“沈祈安,我知道你很厲害,八歲中第,是個天才,但嶺南這個地方不大不小的,每天碎事瑣事一大堆,人家聖人身體挺好的所以憂民憂君,就你這身體自身難保的還憂這憂那的,沈祈安你是不是嫌命長了啊你。”
“我就暫時接手,等朝堂派的官員到了我立刻就撅蹄子不幹了。”
“不行。”
“就二十日。”
“不行。”
“半月?”
“不行就是不行,嶺南的大官又不是死絕了,你随便找個熟悉嶺南事物的大官來不就成了。”
沈祈安覺得頭有些疼,他曾憑借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在各個國家之間縱橫聯合,也憑自己的一張嘴說退了萬人之兵,但他從沒有成功改變過陸庚禮認定過的想法。
陸庚禮犯倔這件事情沈祈安是從小就知道的。
沈祈安記得自己和陸佑陸庚禮兩兄弟是在學堂認識的,陸氏兩兄弟是一起入的學堂,而自己這個前朝的榜首,被先帝安排了個閑職——伴讀。
上學堂那會兒,先生在上面講《孟子》,陸佑在底下并膝而坐,坐得板板正正,認認真真的聽先生講書,擢考的答卷簡直讓人挑不出錯處,自己平時有一搭沒一搭的聽着,但憑着自己過目不忘的本事,擢考的時候也能有個不出錯的成績,陸庚禮……陸庚禮是坐不住的那個,他的抽屜裏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兒,魯班鎖,九連環,蛐蛐兒……他甚至看見陸庚禮從書匣裏掏出過一只又黑又肥的大公雞!
不過陸庚禮要想通過擢考就難了,每每對着考卷,總是抓耳撓腮,沒少遭到先生呵斥。想到他年少時的囧态,沈祈安不自覺的揚了揚嘴角,不過有一段時間,陸庚禮突然轉了性子,也不玩蛐蛐兒了,也不和侍衛鬥雞了,總是一個人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一坐就是一整天,安靜得很。
就這麽過了兩個多月,沈祈安實在是忍不住了,走過去看看陸庚禮葫蘆裏到底在賣什麽藥。
只見陸庚禮盤着雙腿,正襟危坐,見自己來了,還給自己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只見他盤着的雙腿中間放了一個拳頭大的蛋。
“噗——”沈祈安當時就沒忍住笑出了聲。
陸庚禮垮着小小的臉,有些不悅,似乎是在怪他笑得太大聲了吵到他的蛋了。
小小的陸庚禮那個時候是真的相信自己可以孵出個什麽東西來。
當時覺得他犯軸起來這樣的可愛,怎麽現在泛起倔如此讓人頭疼……
“就一個時辰,我挑重要的處理,就處理一個時辰的,其他讓小五來幫我。”沈祈安揉着眉心,做出了讓步,“而且,現在看來嶺南可能不僅僅只是倭患這一個問題,我必須插手到它的政務裏面去才有可能發現一些東西……再者,嶺南的官員未必可信。”
陸庚禮低着頭咕嚕咕嚕地喝着魚湯,沒說話。
見狀,沈祈安知道自己是被默許了,便開口接着道:“還有,等仵作驗完屍了,我想給嶺南太守辦場葬禮。”
仵作驗了足足三日,一百來具焦屍,做得很幹淨,什麽都沒驗出來。
這在沈祈安的意料之中。
嶺南太守的靈堂就設在他在平陽城原來的住處,預定三日後,嶺南太守下葬。
嶺南分三城,平陽,丹陽,南陽。太守下面設了城守掌管一城事物。陸庚禮将葬禮辦得排場極大,特地派人給三城的城守下了帖子。
沈祈安是想借着葬禮的由頭,來會一會這三城太守。
沈祈安今日穿了一件玄青色的外袍,月白暗紋腰帶,腰上挂着一塊玉環。正欲出門時,卻被陸庚禮攔住了。
“哎,你等等——”陸庚禮一邊小跑着一邊跟了上來,拿出一條玄色腰帶,這條腰帶平平無奇,甚至有點簡陋,“你今日去見那三城太守,把這換上,別帶什麽佩玉了。”一邊說着,一邊伸手去扒拉沈祈安的腰帶,扯下沈祈安腰間的玉環。
眼前人二話不說就伸出手來将他腰間的腰帶卸下,又将他的玉環收好,其間還幫他整理好了外袍,再将腰帶換上去。一邊換還一邊念叨着:“你能不能多長點肉啊沈祈安,你自己瞅瞅這腰帶都大了多少了……”
沈祈安覺得腰上癢癢的,似乎被眼前人的手指劃過的每一寸都還留有眼前人的餘溫,在無人發現的角落裏,他的嘴角揚起了一個微弱的幅度,但只片刻,他又将嘴角壓了回去,向後退開一步,躲開了陸庚禮的手。
陸庚禮的手一頓,絮絮叨叨的聲音戛然而止。
沈祈安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一聲,正色道:“我自己來換。”
沈祈安讀了小半輩子的聖賢書,恐怕早就已經把聖賢之禮刻進骨子裏了,自己這樣和他拉拉扯扯,他肯定覺得不妥極了,他說不定現在覺得自己是那種毫無君子之儀的粗鄙之輩……陸庚禮越想越懊惱,自己一時着急,竟然忘了這茬。
“哦對了,除了換腰帶,你記得今日穿得低調些。”懊惱歸懊惱,陸庚禮沒忘了正事兒,開口道。
“為何?”
“陪我做一出戲。”陸庚禮狡黠一笑,故作神秘地說。
做戲?做什麽戲?還沒等沈祈安再開口,小厮就來報——平陽城守已經到了靈堂。
“沈祈安,你瞧,看客這不就來了嘛。
陸庚禮特地将沈祈安落在身後半步,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靈堂。
平陽城守弓着身子,站于堂下,神色戚戚,低着頭攏着手臂。
陸庚禮落座在主座上,大喝一聲道:“平陽城守,你可知罪?”
只見堂下人“唰”的一下跪下了,佝偻着身體,聲音顫抖着說:“下……下官王海林不知。”
陸庚禮将手邊的茶盞摔在地上,站起來,怒道:“不知?嶺南太守橫死平陽城,你作為平陽城守,難道毫無過錯?”
說罷,陸庚禮朝沈祈安偷偷遞了個眼神。
沈祈安看出了陸庚禮的心思,他是想讓自己做壞人,唱紅臉,讓自己做好人,唱白臉。壞話讓他說盡,把好話都留給自己。
呆子……沈祈安嘆道。
話都說到這一地步了,沈祈安也就只能順着陸庚禮的話頭來了,于是假裝和藹地對着陸庚禮開口道:“将軍何必如此生氣,依我看嶺南郡守死得突然,未必是這位城守之過。”接着他走下堂去,将平陽城守王海林扶起來,道:“你不必害怕,嶺南太守徐牧生前有無可疑之處,你且一一道來,我為你做主。”
“這……,前陣子,下官有一次去酒樓裏碰巧遇到了徐大人,下官隐約看到似乎有什麽人拿出一個賬本遞給了徐大人。”
“賬本?你可有看到是誰遞——”
“呦,下官來遲——還望大人海涵。”
丹陽,南陽二城城守一齊到了靈堂。
沈祈安話還沒說完,便被這二人給打斷了。
“下官丹陽城守胡慶,參見大人。”
“下官南陽城守章松志,參見大人。”
說罷,二人還未等陸庚禮開口,便自顧自地坐在了堂下的椅子上。
丹陽城守胡慶聲音低沉洪亮,身形穩重,滿臉橫肉,兩腮上的肉一直垂到下巴上。而南陽城守章志松則身形精瘦,聲音細而尖,下巴上蓄了約莫有半尺長的須。
沈祈安陸庚禮此次來嶺南并未亮出身份,也就是說,這三城城守只知他們是長安派來的巡撫,不知他們在長安具體的官職。胡慶見他們随行的侍從不過寥寥幾十人,又見沈祈安穿得如此簡陋,毫無貴人之氣,便料定他們二人在長安不過是個不受重視的小人物,于是絲毫沒打算把他們放在眼裏。
那平陽城守王海林見了其餘二城城守,就像突然想起什麽可怕的事情一般,突然像發了瘋一般地大叫:“沒看到!我什麽都沒看到。”
沈祈安挑了挑眉毛,迅速和陸庚禮交換了眼神。
看來這事情,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