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第二章
陸庚禮知道,沈祈安想要瞞住的事情,旁的人是很難從他的嘴裏探出消息的。
因為這麽多年,沈祈安總是有很多的事情瞞着他。且嚴嚴實實瞞了很多年,哪怕是醉酒也沒洩露過口風。
小五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大将軍”,
為什麽是傳說中呢?因為當朝帝王一登記,這位當朝帝王的親弟弟就去了漠北。漠北這樣苦寒之地,連尋常百姓都不忍心将孩子送到這樣的地方充軍,更別說帝王之家了。至于這位當朝帝王的胞弟為什麽要去漠北……坊間也是傳言多多。
總之,他跟在自家相國身邊好多年了,朝堂的高官幾乎都見了個遍,還是第一次見這位大将軍。
來人沒有把他傳喚到主堂去,反而是親自來了安置他的廂房內。
小五覺得這個人還挺好的,看起來這位将軍不像他以前見過的高官那樣愛擺什麽莫須有的架子。
小五悄悄地擡起頭,來人身形挺拔,氣宇軒昂,看起來很年輕,但周身氣質卻透露着一種被歲月磋磨過後的沉穩感。
小五照着久遠的記憶艱難地朝大人物行了個彎彎扭扭的禮,覺得差不多了便自己起來了,站得直直的,低着頭。
不等主人開口,行完禮便自顧自的起身,這是極其失禮的行為,陸庚禮身邊的王伯皺了皺眉頭,走上前去正欲呵斥,卻被身旁的陸庚禮攔住了。
小五看到面前的人示意自己去坐,然後随和地開口道:“不必多禮,我在軍營裏生活的許多年,不講這些虛禮。”
從前他在沈府跟着自家相國見了許多大人物,那些大人物總是要擺一擺官威和架子的。不用行禮?這還是小五第一次聽到。
小五隐約感覺到這樣的大人物似乎和自己從前見到過的有些不一樣。
“小兄弟,你怎麽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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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
“跟在沈祈安身邊幾年了?”
小五作了個揖,回到:“兩年。”
“那你可知你家大人這是怎麽回事?”
小五又作了個揖,一板一眼地回到:“不知。”
沉默了一會兒,小五聽到面前的人問道“那又為何要三更來扣我将軍府的門。”
小五再次作了揖,:“相國,昏迷,叫将軍名字,我覺得他想見将軍。”
名字麽……陸庚禮一時有些恍惚,沈祈安會叫我什麽呢?陸将軍?陸庚禮?還是……像他們以前那樣,叫他庚禮……
陸庚禮想起了一些老舊的回憶,這些回憶就好像一個從很深的水裏面撈起來的破敗木箱子,濕漉漉的滴着水。
小五見面前的人半晌不說話,以為是自己回答得不清楚,又補了一句“叫的是‘庚禮’。”
補完這句,小五明顯感覺到面前的人身體僵了僵。
接着,小五聽到一聲輕笑,他确定自己沒聽錯,像是開心,又像是……在嘲諷自己。
見來者遲遲不開口,小五到底是沒忍住,問出了自己今夜最想問的話。“我家相國,會沒事嗎?”
良久,小五聽到一道堅定地聲音傳來。
“有我在,保他無虞。”
陸庚禮望着小五,目光堅毅,将這句話說得極為認真。好像是在給自己一個承諾,
小五想起了他剛被自家相國撿來時候發生的事情。那個時候他質子年少,相國只安排些人叫他認字,不安排活給他幹,亦不教他怎樣像一個下人一樣作揖。
府裏貴客以來送往的,他想着自己連個揖都不會作,萬一沖撞了哪位大人,到底是不妥的。
一天午食後,他私底下悄悄找到了相國……
哪知道相國只是笑了笑,說:“不會的,他不會在意這些的。”
彼時小五還不知道相國所說的“他”到底是誰,只記得相國在說這句時,笑意直達眼底,語氣頗為輕快,似乎……還帶着三分炫耀的神态,
小五望着眼前人離去的背影,腦海中突然就響起了很多年前聽到的那句話——“他不會在意的。”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陸庚禮特地差人在馬車裏面仔仔細細地放滿了軟墊子,将車廂四周用不透風的上好油紙密密地貼了三層。再趁着天剛蒙蒙亮,将沈祈安送回了相國府。
沈祈安來的時候是半夜三經掩人耳目,回去的時候自然也是悄無聲息十分低調。
妥帖地将沈祈安送走後,陸庚禮抽出思緒,開始細細分析起來。到底是誰想給一國之相下毒?誰又能給一國之相下毒?
上一任帝王——他們那沒見過幾面的父親留下了太多爛攤子了。內有門閥傾軋,外有倭賊侵擾……總之自家兄長這個新帝并不好當,更何況……他們還是以非常手段奪來的皇位,雖然名正但言不順,沒少受史官的唾沫星子。
先帝還在的時候,選官任官都是世襲的,中書令告老之後下一個中書令由原來的中書令指定,而一般人都會将官位指定給自己的子孫,這樣官位世世代代相傳下去,選官唯親不唯才,所以有一大批酒囊飯袋屍位素餐,各個門閥傾軋,買官賣官現象時有發生……這不是一時半會兒能一刀切除的毒瘤。
他聽說沈祈安和兄長兩年前想要沿用前朝的科舉制度,廢除世襲制度,以才選官。
這自然遭到了各個門閥世家的反對。
他聽人說兄長取來劍,在早朝的時候親自斬首了為首的一名三品官員,那個官員正是反對派的領頭人,據說血濺到了大殿的柱子上,濺了三尺有餘,接着他又命人拿出此人侵占良田百餘畝罪證以服衆,再在幾天之內找到了大量罪證肅清掉了一批世家的酒囊飯袋,将這些人的頭顱挂在早朝必經的宮門上,敲山震虎。
巴掌是要有的,甜棗亦是要有的。威懾過後,兄長對世家大族予以安撫,許諾四品以上的官員仍保有世襲制,四品以下的官員一律科舉選拔。混到家族族長這個位置的人自然個個都是人精,明白這是一個少年帝王在讓步,自然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于是門閥世家的反對之聲日消。就這樣,科舉強制的推行了下去……
陸庚禮愈發覺得自己兄長這幾年愈發像個帝王了,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誰看了不贊嘆一句雷霆手段。
科舉推行後,朝堂的實力愈發複雜了,寒門子弟抱團取暖,門閥世家相互争權。朝中對推行科舉的沈祈安心懷不滿的人有很多,但沈祈安不可能不防……
陸庚禮覺得頭有些疼,這樣捋是捋不出什麽的。他回來後,兄長體恤他,免了他的早朝,他也不想理會朝堂勾心鬥角的腌臜事,所以幹脆閉門謝客,偷個清閑。以往他樂得清閑,而如今他卻有些惱了,正因他遠離朝堂政治鬥争,朝中的勢力鬥争他只知道個大概,實在是捋不出一個懷疑對象出來。
不行,從明日起,他須得日日上早朝才行。陸庚禮在心裏暗下決心,一邊回卧房裏去拿自己已經八百年沒穿過的官服。
還沒等陸庚禮将官服上的灰彈盡,他就收到了從宮裏面傳來的消息——沈祈安早朝上自請去嶺南以平倭患。
嶺南是什麽地方?距長安八百多裏,山高路遠,走水路少說也得月餘才能到,走陸路更是颠簸難行。更何況還有倭患……
陸庚禮一想到昨天還吊着一口氣躺在他床上的人,今天就自請去那山高路遠的地方,他就覺得太陽穴突突的疼。
沈祈安吶沈祈安,你是嫌命太長了嗎……
等不到明日早朝了,陸庚禮官袍也不穿了,穿着便服飛身上馬,一個人駕馬,向着宮裏的方向去了。
陸佑望着自己穿着官袍板板正正站在臺階下地弟弟,有些頭疼。
自家弟弟去漠北那樣的苦寒之地,回來不過月餘,還沒正兒八經的享幾天樂呢,今天就直奔禦書房而來。
自家弟弟嘴上說着是請安,然後往這裏一站就站了一炷香的時間,像紮根在這裏似的,攆都攆不走。
陸佑無奈地揮揮手,遣散了四周的仆人,書房內只剩他們兄弟二人。
陸佑起身坐在了書案下的臺階上,陸庚禮默契地走了上來,坐在自家兄長的旁邊。
“怎麽,你小子吃自己府裏的飯吃膩了專程挑着午膳這個點兒過來蹭我這邊兒的飯來着?”陸佑抱着雙臂,有些無奈地望着身旁的人。“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你個小兔崽子到底想幹嘛?”
“哥,我想去嶺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