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中也的終末旅行

第67章 鬼屋

鬼屋

“游、樂、園。”

燈一字一頓的念着。

“嗯。”中原中也道，“寫一次看看。”

燈拿着石頭，一筆一劃的在地上寫下游樂園的漢字。

畢竟剛開始學寫漢字，稍微有點歪歪扭扭的，生澀的很。

他和旁邊中原中也同樣用石頭寫下來的漢字對比了一下，“中也寫得好好看。”

“多練練就好了。”中原中也揉揉他的頭，“我剛開始寫的時候也不好看。”

地上除了“游樂園”之外，還有另外幾個純漢字的常用詞彙，比如“車站”、“供油設施”。

燈又低着頭，自動自發的每個詞都寫了兩遍。

不知道是不是本來就會寫變形過的文字，并非第一次學寫字的關系，即便有些生澀，但也稱不上醜。

中原中也任他在旁邊練習，直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他們目前的所在位置，是一棟整體上還算完好的大樓三樓。

雖然靠近街道的門窗都沒了，但是靠近街區的房間窗戶還在，水泥剝落的程度也很低。

甚至每間房間的燈光和換氣扇都還有作用，只要他們踏進屋子裏，就會自動開啓。

有的中原中也怎麽摸索都不會關，有的是非常簡單的聲控。

他們今天住的地方，燈光就是聲控的。

“寫好了。”燈擡起頭道。

中原中也低頭看了看，“很棒，都記住了嗎？”

燈停頓一秒，“努力記住了。”

中原中也揉揉他的頭，“今天就到這裏吧，先休息。”

“好。”

燈把手裏的石頭放回牆角，走回中原中也身邊坐下。

中原中也摸出《人間失格》，翻開放了一片薄薄的鐵做書簽的那頁，慢慢念起來，“……‘難道純真無暇的信賴之心也是罪過嗎？’”

不愧是“太宰治”寫的書，就算是平行世界的太宰治，內容也黑漆漆的，看不見光一樣。

中原中也本來有點猶豫要不要和燈一起讀的，不過想了想，還是念給他聽了。

畢竟他的工作可比這些都黑暗多了，會看見的事情也比這些糟糕的多，比起讀小說內容給燈聽，不如說是借此将自己所處的世界換個方式展現給他看。

雖然部分關于男女之事的描寫被他含糊跳過了，但是基本上還算如實呈現。

按照後記說的，這本書大概就是這個世界的“太宰治”半自傳式的小說。

雖然和他認識的太宰有某種程度上的相似，不過也有很大的不同。

“不是伴侶，也不是喜歡的人，卻可以親親。”燈說，“感覺不會很奇怪嗎？”

所有比較露骨的詞彙，以及對那些特殊工作的內容解釋，都被中原中也用親親代替了。

“有的人是為了生存，不得不出賣自己。”中原中也低聲道，“有的人放縱自己的欲望，無法當個能克制自己的人。”

“這樣的話，好像有點悲傷。”

“嗯？”

“不知道怎麽說。”燈說，“會有因此感到傷心難過的人吧？放縱自己的人也是，那些人身邊的人也是。”

“放縱自己的人沒什麽好同情的。”中原中也道，“有的人還樂在其中，因他們而受傷的人才是真的可憐。”

燈想了想，“失去做人的資格？”

“啊。大概吧。”中原中也補充道，“比如我之前和你說過的那只青花魚。”

“青花魚也這樣？”

燈完全學着中原中也的稱呼，讓中原中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嗯，糟糕的很，四處欺騙女性，讓她們傷心流淚，自己樂在其中。”

“好像很壞哦？”

“不是好像，是确實很可惡。”中原中也道，“不配當人，只配當魚。”

“青花魚。”燈重複了一遍，“每次聽都覺得很好吃。”

中原中也輕啧一聲，捏住他的臉，“別亂吃那種肮髒的東西，想像也不行。”

“哦。”燈應道。

中原中也這才滿意的放開他的臉，把書合上，“睡覺吧、唔……”

燈忽然湊過去，在中原中也臉上蹭蹭又碰碰的，最後親親他的唇才往後退。

中原中也耳朵有點紅，按着他的肩膀，“怎麽了？”

“親親是只能對喜歡的人做的。”燈說，“要很喜歡很喜歡才能做，想要和中也一起走到人生的盡頭才能做。”

……又被直白的告白了。

中原中也的耳朵整個紅起來，“嗯。”

這是從供油設施離開之後的第不知道幾天。

每棟大樓裏頭都黑漆漆的，只有他們在的這一間房透着光。

街道上、巷弄裏的街燈也亮着光，照亮地面上的碎石塊。

“中也親親我吧？”燈眼睛亮亮的道。

中原中也喉頭動了動，捏着他的下巴，輕柔的親了一下他的唇，便後撤開來。

“……睡覺吧。”

夜色深深。

一天又過去了。

隔天是燈負責騎車。

前兩天确認地圖的時候就發現了，前往第六基幹塔的路上會途經游樂園。

整張地圖上就沒幾個游樂園，中原中也看見的時候還挺驚訝的。

既然會經過，就和燈一起進去看看。

中原中也朝左前方看，果不其然看見摩天輪的影子，“啊、那個，看見了嗎？”

燈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圓圓的那個？”

“嗯，那是游樂園的摩天輪。”中原中也道，“一格一格的那個可以坐上去，摩天輪會轉一圈，能看見周邊的風景。”

燈再次目視前方，勻速往前騎，“好像能體驗一下小鳥的視線！”

“能體驗一部份吧。”中原中也道，“真的像小鳥一樣飛起來，可比坐摩天輪有趣多了。”

“中也坐過摩天輪嗎？”

中原中也誠實的說，“我在晚上游樂園關閉的時候，偷偷飛到最頂點過。”

風景當然很好，不過他能去的地方很多，能看見更多不同地方的夜景，當然不覺得多麽新奇。

只是有點好奇摩天輪上看見的景色，才會偷偷跑上去。

“如果中也還會飛，我們就能上去看看了。”燈說。

“是啊。”中原中也第無數次的懷念異能力，“如果我還會飛，哪裏都能帶你去。”

“不過也沒關系。”燈說，“和中也在路上走，像蝸牛一樣的旅行，也很開心。”

“……啊。”

如果他的異能力沒有被規則封印，現在或許會是完全不一樣的情況。

他或許能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帶着燈去到最上層，把人帶到了目的地就離開，繼續尋找回橫濱的方法。

可能找的到，可能找不到。

無論如何，更有可能的是不會有燈的陪伴。

和燈一起像蝸牛一樣的旅行，确實……非常開心。

摩托車慢悠悠拐了個彎。

“能看到了！”燈的聲音響起，“游樂園好大啊！”

這條街上除了前面幾棟大樓之外，幾乎全都是游樂園的範圍。

游樂園內沒有多少高大的建築，只有一些由低矮的一兩層平房構成的小街道，眼前顯得空曠又開闊。

他們目前的所在位置是游樂園側邊，有着一排由鐵柱和鐵條構成的一人多高的圍牆，雖然已經大多生鏽倒塌，但最底下還有一個大概五十公分高的水泥牆，沒辦法破壞鐵欄杆鑽進去，只能從中窺見一點裏頭的情況。

當然已經完全廢棄了。

像學校這種還有機械存在維護的地方，想必少之又少。

又往前騎了一段路，才看見微微敞開的栅狀側門。

中原中也下了車，把門完全打開，讓燈順利騎進去，才又敏捷的跳上車。

周邊都是只有一兩層樓高的建築，可能是餐廳或售賣紀念品的地方，裏頭亂糟糟的，有的空無一物，有的所有東西都倒在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材質的關系，屋頂大多破損塌陷，也是導致屋內物品損毀嚴重的原因之一。

燈看他一直往屋子裏看，問道，“要下去看看？”

“不用，裏面亂七八糟的，沒什麽東西。”中原中也重新面向前方，“有完好一點的再去看就好了。”

“嗯。”

燈便一路往前騎。

平房周邊不只有建築殘骸，還有不少機械殘骸，有安詳的縮成一個方盒子靜靜伫立的，也有每只腳都斷在一邊、電線外露的不安詳狀态。

牆壁上、地面上，随處都能見到圓形和直線組成的幾何圖形，每個圖形都不一樣，帶着規律的美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單純的裝飾。

水泥地面開裂，磚塊也開裂，摩托車不免有些颠簸。

中原中也随着摩托車往上颠了一下。

從這條兩邊都是商店的路上離開，就能看見一條鐵軌。

似乎是環繞整個游樂園的觀光列車使用，看不見盡頭。

燈減慢速度，從鐵軌上慢悠悠的騎過去。

眼前是個遼闊的廣場，中央有巨大的白色水泥圓環，圓環中央還有圓環，層層遞進，水泥也層層往上增高，中心是個大概一人高的圓形柱子，上頭畫着兩個細細長長的眼睛。

“好像神像哦。”燈看了幾眼，“可是不太一樣，神像比較可愛。”

“……是嗎。”

中原中也還是不太理解燈對神像的喜愛，“神像到底哪裏可愛啊？”

“唔，形狀？”

“形狀……？”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回頭看看那個和神像的形狀差不多，只是比較細一點的圓柱體。

圓柱體頂端是圓潤的。

雖然其實也不太像，可是總會不免、稍微有那麽點讓中原中也想到那什麽，嗯，就是有點污穢的那什麽。

燈該不會也覺得那什麽很可愛吧？

比如握着說很可愛，摸來摸去什麽的……

中原中也深吸口氣，默默轉過身，默默拍拍腦袋，把即将開起車的想法拍掉。

廣場四面八方都可以走，沒有明确的道路，一些中空的長方形水泥似乎有些規律的擺放着，附近還有街燈和長椅。

燈随便選了個方向，騎在疑似花圃的水泥旁邊，“前面有個奇怪的棚子。”

中原中也稍微辨認了一下，“……那應該是旋轉木馬。”

确實是旋轉木馬，只是長得稍微有點奇怪。

本來應該是馬的設施，全部變成波浪狀的流線型物體，不知道是水泥還是塑膠的棚子上，垂挂着齒輪、鐵板、鐵索，看起來實在沒什麽童趣。

有一些鏽蝕很嚴重的“木馬”已經掉在地上，還有一些沒有多少鏽蝕痕跡的依然懸挂在上頭。

燈稍微拉了一下其中一個“木馬”上的鐵，确定還挺穩固的，便好奇的坐上去。

“就這樣，大家都坐着？”

中原中也站在他面前，扶着他的肩膀，“會有音樂，這些座位會随着音樂一邊上下起伏，一邊環着柱子繞。”

燈想像了一下，“好像很有趣哦？”

“不知道。”中原中也笑了一下，“我也沒坐過。”

游樂園很大，設施也很多。

燈站在一個外觀破破爛爛的四層大樓前，回頭問，“這個是被戰争弄壞的？好奇怪，旁邊的東西都好好的。”

大樓前面有個小亭子，應該是售票處。

中原中也看了看寫着［屍山血海！第64號醫院！］的牌子。

這是鬼屋吧？

因為廢棄過久，本來就刻意用暗淡字跡寫的牌子變得更加破爛。

“不是，這個大概是在戰争之前就這麽破爛。我是說，古代人就是想體驗破爛的房子，特地這麽建造的。”

“可是破破爛爛的房子很危險。”

“當時肯定只是外表破爛，裏面會很安全。”中原中也和他一起走進去，“現在就不一定了。”

這個鬼屋主打的似乎是喪屍主題，場景在廢棄醫院裏。

“雖然沒辦法體會被喪屍追的感覺，可是場景應該還留着。”中原中也瞥了燈一眼，“會怕血嗎？”

“血？不會。”

“可能會是很多很多血。”

“不怕。”燈說，“我也看過很多很多血。”

幾句話間，他們已經踏進鬼屋大門。

一踏進去，就是染滿整個牆壁的暗紅血液，還有不少斷手斷腳、各種散亂的內髒。

非常栩栩如生，在看多了這種東西的中原中也看來，和真的完全沒有區別，甚至還有不知從何而來的血腥味和屍臭味，都已經廢棄多年了，還缭繞彌漫在鬼屋裏。

就是因為周邊明顯已經許久沒有人類活動的痕跡，導致這些逼真的東西顯得很虛假。

但是對燈來說已經有點刺激。

燈稍微退了一步，因為濃烈的氣味咳了一聲。

“都是假的。”中原中也握住他的手，“別怕。”

燈似乎真的不怕這些逼真的血，只是有點茫然，“……那些是，人的內髒？”

“啊。”

“游樂園是娛樂的玩樂的地方。”燈說，“所以，這些也是用來玩樂的……古代人為什麽喜歡看這些？”

“……不知道。”中原中也道，“可是，大概不是喜歡看。而是因為看了會怕，才會放在鬼屋裏吧。”

燈不太理解，只是停頓了會兒，又問，“那中也怕嗎？中也的工作，會看見很多血，對吧。”

“嗯。”中原中也帶着他退出去，低聲道，“一開始會怕。可是擂缽街裏最不缺的就是這些東西，工作之後看的更多，看久了就不會怕了。”

燈沉默片刻，小聲的說，“我要看。”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嗯？”

“我想參與中也的生活。”燈說，“我想知道中也看見的所有風景。”

中原中也沉默了會兒，“這些哪是風景，只是煉獄般的場面而已。”

“嗯。”燈說。

中原中也忍不住彎起唇角，“咳、不要怕的尖叫啊。”

“才不會。”燈晃了晃交握的手，“有中也陪着我呢。”

這些鬼屋道具做的太過逼真了。

每個場景都慘烈的很，內髒血液人體碎塊四處擺放，就連觸感都和真的沒兩樣，就差不會一摸一手血而已。

好不容易從已經損毀的牆壁邊離開既定路線，直接走出大門，燈便長長地吐了口氣，“……唉。”

中原中也捏捏他冒着冷汗的後頸，又揉了揉他的手，“沒事，都是假的。你表現的很棒哦。”

燈看了看他，張開雙手，“想抱。”

中原中也輕咳一聲，“……看、看在你很努力的份上。”

燈臉色還有些白，眼睛卻亮起來，一下子撲到他身上蹭了蹭，“嗯，我很努力。”

中原中也慢慢收緊雙手，安撫孩子一樣的輕拍着他的背，“沒事了。”

燈把下巴墊在中原中也肩上，小聲道，“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很難過。”

“啊。”

中原中也應了聲，有點不知道怎麽安慰他才好，就聽燈繼續道，“為什麽殺人要弄成這樣，一次殺掉就好了吧，這樣會很痛苦的。”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覺得自己有點低估他的承受能力了。

畢竟燈也是從戰争即将開始的終末走過來的人，想必也看過不少因為争鬥而死亡的人，亂七八糟血肉橫飛的模樣想必也見過一些。

不過，鬼屋裏的景象做的當然更慘烈，雖然都是假的，但即便是中原中也，看了也會覺得不怎麽舒服。

更別說燈了，剛才在裏頭，燈的身體都有些抖。

“也是會有必須這麽做的時候。”中原中也非常拙劣的安慰道，“但是這種情況比較少。”

燈小幅度的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