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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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骞接到項目組的電話,也是在寧靜的夜半。
留在客戶公司進行測試的同事們精神振奮,告訴孟骞,客戶最終選擇了萬間。孟骞坐在辦公室,腳跟蹬着椅子轉了半個圈,望向窗外:“辛苦了,恭喜我們。”
時間近至零點,電話那頭的一幫人人生地不熟,跑去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分別挑了飲料幹杯,最大的喜悅往往用最小的行動就夠慶祝。
有人同樣跟孟骞道“恭喜”,有人笑着說“跟孟總肉麻什麽?趁着人家看不到你,占人家便宜是吧”。
盯久了遠處的街燈,視野變得有些花。孟骞揉揉鼻梁,挂斷前跟同事們提醒,用很溫柔的語氣:“在簽合同之前一切都不作數,可以喝碳酸飲料,酒留着敲定再開。”
孟骞知道舒言回楊城了,一條消息沒跟他發。不曉得該誇她對他過于信任,還是忙得過于沉浸,忘記抽空通知他一句。
天氣轉暖,有太陽的日子牽動情緒,讓人覺得蓬勃。孟骞沿着環海路,在轉彎處的光刺過來時蹙眉,架了副墨鏡到臉上。
車開到舒言小區外,孟骞給她打電話。
舒言幾分鐘後跑到車邊,拉開門,他伸長胳膊把墨鏡挂到她耳後。墨鏡在她臉上水土不服,跟她原本的鏡框一陣亂碰,歪歪停在鼻端。
舒言系好安全帶,取下墨鏡:“什麽意思。”
“太陽落下去了,不需要墨鏡,”孟骞在打方向盤,留給她的只有半個側臉,“今天沒去律所?”
他對她的肢體動作越來越多,總是自然,舒言好像被溶進他的界限之內,并沒有以前猜的那樣難。想象會讓人有所期待,當一切比想象的還要好,那真是幸運的事情。
舒言翻到墨鏡盒子,疊好放進去:“昨天回來太晚了,今天去見了趟當事人,懶得再繞過去辦公。”
“想吃什麽。”
舒言瞟他一眼:“你心情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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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骞抽空捏她的手:“所以我該怎麽做,讓你的心情也一樣好。”
比起跟當事人共情,舒言對工作的厭惡來源于複雜的處理步驟,蹦出來的各種文書材料,如果當事人也難以溝通,一切工作難度還要往上擡高一層級。
她傾訴欲低,覺得事情難辦時反而會吞吞吐吐,怕給別人帶來煩惱,孟骞摸準她的心情,幹脆不再問她案件進行得如何。
兩人開到楊城市內的大型商超,離孟骞家很近,這一片出了名的地價貴,但配置很好,小區望海,樓盤邊緊鄰一大片人工湖。
孟骞從小跟随父親長大,家住一層平房。小時候最深刻的記憶是橫跨在長木凳上,膝蓋抵着牆,趴在凳面寫作業,等父親帶跟工友吃剩的炒菜回來。房子靠正中一只燈泡照明,灰色的牆灰色的地,夜晚投下的光好像也是灰色的。
在這樣的地方經歷了用眼過度的幾年,當有實力在楊城買下建築物,他一眼便定下這裏。
舒言原本對孟骞青睐高層住宅保持疑惑,人類工業的産物,所有的缺點都需要高度的智慧彌補,說明高層本身并不适合居住。
沒怎麽見孟骞跟家裏人聯絡,舒言也害怕跟人聊家庭,仿佛在窺探別人的秘密,哪怕這是獨屬于她的誤會。
她碰了碰貨架探出來的葉子,這超市連花都包得極好看:“你有考慮過給家裏買一些植物嗎。”
“不考慮,”孟骞大步經過她,“除非有人幫我照看。”
舒言不過是随口一提,追上孟骞:“那算了,确實很難養活。”
即便孟骞對商品毫無挑選的沖動,舒言不打算改變,站在貨架前算了會兒。孟骞揣兜在旁邊等她,弄得她不好意思。
“真貴啊,這地方。”她決定放棄。
孟骞腦子很快地跟舒言報價,并且說自選的玉米顯然更便宜,她不介意的話,他可以跟她一起去剝玉米葉,讓性價比達到最高。舒言沒有反駁的餘地,兩人轉了面前的推車,湊到一群老人旁邊,挑了幾根尚看得過去的玉米。
向明暢就不是會買菜的人,舒言從小跟她逛菜市場,除去問菜名,跟隔壁攤位對比,盯稱重秤,沒學會更多實用技巧。但鮮活的生活感實在很好,身邊的不是父母,而是她想要有點故事的男同學。
舒言接電話走遠了幾步,等收起手機,她找人的目光先被其他人截斷。
陳媽媽還是那樣熱愛掐腰的裙子,肩上裹着厚披肩,舒言一下子回憶起跟她初見的情形。
只隔着一個齊腰高的貨架,舒言根本躲不了,對方的神色已經轉變為驚訝:“舒言?”
“阿姨好,”舒言雙手拽着,勉強地笑,“您怎麽有空來楊城了?”
“正柯回家都沒呆上幾天,我不是沒事做嗎,跟他爸一起來看他。”說着陳媽媽昂高了下巴找人:“那兩人排隊打單子去了……我把他爸叫過來,他還沒見過你真人呢。”
“不麻煩不麻煩,”舒言感覺後背冒汗,臉因為緊張泛熱,“我着急結賬,一會兒還有事做的。”
“正柯也在呢,跟他爸一起的。”陳媽媽笑起來蘋果肌明顯,有些虛的笑容,眉目裏全是打量與審視:“這麽忙啊?我還想說,明天有空的話一起來吃個飯,事情不能老是拖着對吧?”
她拖什麽了?舒言臉上的笑稍微收起來:“我跟陳正柯也很久沒見了,跟您吃飯……恐怕是不方便。”
陳媽媽顯然沒料到這個情形,或者說,她的寶貝兒子并沒有跟她彙報過。
陳媽媽一直以為舒言不主動又不拒絕,她尚且不願自動排除這個女孩子,好歹要給個态度,別拖延她尋覓良媳的進度。
陳媽媽“哦”了句,為不顯弱勢而笑起來:“明暢不跟我吃飯,原來是這個意思。”
“您可以找陳正柯問問,而不是找我媽。”舒言到底沒把話說死:“既然遇見了,那我就跟您直說,我跟您兒子沒一點合适的。吃了幾頓飯而已,我該請的也請回去了,您不用覺得我占了多大便宜。”
餘光見有人過來,舒言跟陳媽媽道別,說完便轉身離開。
晚飯前的時間,工作日人也不算少,孟骞站在牆邊等她。他看到陳正柯了,見舒言同那位阿姨說話,他也一下子記起來了。
“聊完了?”他牽過她的手往前走。
舒言沉默幾秒,收拾憤怒的情緒,給向明暢發了一大段語音,讓以後繞着陳媽媽走,如果見面了還要一起喝早茶,那請感謝她今天的嘴下留情。
孟骞非常不理解舒言的處事方式,磨磨蹭蹭,什麽關系都等到最後才肯處理,那別人只會得寸進尺。
舒言掙脫他的掌心:“我對所有人都這樣,不只是這位前相親對象,你用不着誤會。”
來來往往的人潮間,孟骞停住腳,等舒言回頭發現時已經走開很遠,她頗有種遺失重要物品還毫無羞愧的錯覺,走回去拉孟骞的手。
孟骞低頭,那雙眸子觑下來時還是那麽有力:“你真是個壞人。”
舒言沒被這個字形容過,她一時啞然,甚至有些被吓到:“……難道你一直對我很特別嗎?我們半斤八兩吧。”
她在說兩人在一起前的事,用來證明她的觀點正确。孟骞的臉色算不上好看:“我非要莫名其妙出現?每次吃完飯,見完你,回去加班?”
舒言晃了晃他的手:“……不能嗎。”
拎着袋子回家,依舊由舒言掌勺。孟骞無言的面色非常有效果,這樣的他真正像一位管理者,不近人情。
舒言按記憶操作,可惜不夠專注,油倒多了,蔥燒久了,很難分辨焦黃與糊掉的區別,她關掉火,承認這鍋東西無法挽救。
舒言默默握着鍋柄站着,孟骞走進來,利落地把燒糊的蔥油倒掉,抛出和解的話語:“我給你做還是吃外賣。”
“你看怎麽方便?”
孟骞不懂她跟他商量什麽:“你不給個結論的話,我最不方便。”
買來的面放在旁邊,孟骞澆上醬料,玉米切塊,簡單焖了兩碗,舒言另叫了份外賣上來。
兩人面對面坐着,孟骞跟她說:“不用那麽擔心,你做的東西很好吃,我知道滿足,而不是當美食家給你打分。”
“都是我在家試過的菜,”舒言凝着他的表情,“沒試過的,我不敢亂來。”
孟骞今晚沉默了太多次,眼下的顯然更久。他筷子沒動,良久後把舒言的腦袋摁到碗沿:“吃飯。”
舒言度過了深眠的夜晚,她起得比孟骞還早,悄悄從被子溜出去。
臨出門,她拎走昨晚的廚餘垃圾,試圖掃除她失敗的痕跡。
孟骞挺讨厭這種感覺,醒來時身邊位子變空,有人縮在他懷裏的暖像是一場夢。落差太大,難免失落。
清晨的失落影響狀态,他走出卧室,臉色沉着,等見到桌上的早餐,好像又抓住什麽痕跡。舒言煮了兩顆蛋,還沖了咖啡,完全不可能失敗的菜品。
孟骞感覺自己像是張答卷,需要方法跟儲備,可就算她腦袋空空,只寫個“解”字,他還是會給她打滿分。
舒言到達辦公室,跟一天未見的同事們打招呼。
隔壁男同事晚她一小時到達,拎着雙肩包跑進來:“怎麽感覺好久沒見你呢?”
舒言笑:“這麽想我啊。”
“拉倒,明明是你溜得越來越快,”男同事否認,“腳底長了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