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根源
根源
“是要回去嗎?”李司機在江時予上了副駕駛後問。
江時予看了他一眼,發現他居然挺年輕的,估計也才二十出頭。
之前暈車都還沒仔細地觀察過。
“不是。”江時予收回視線,看向前方,然後報了個也是提前找人打聽好了的地址。
“那是個鄉下啊,是回去看親戚嗎?”李司機發動了車子。
“算是吧。”江時予輕聲說。
“和家裏關系不好?”李司機問。
“沒,和家裏關系很好。”江時予算是看出來了,這個李司機就是個話唠,之前估計是他一上車就睡了,司機就一直沒找到機會和他聊天。
估計一個小時悶死他了。
不過也很少有不是話唠的司機,通常司機都是很熱情的。
“很久沒回去了吧。”李司機打着方向盤,轉了個彎。
“嗯……給我片暈車貼。”江時予感覺腦子又開始發漲了。
李司機減了速,伸手打開了江時予面前的抽屜,說:“自己拿。”
“我……”靠。
江時予看着抽屜裏七七/八/八的全是暈車貼和一些抗暈車的東西的時候,眼睛都快睜大了。
Advertisement
他拿出了片暈車貼,貼上後把包裝垃圾揣進了自己口袋。
“好多了,謝謝。”江時予呼出一口氣。
“那就行,”李司機笑了笑,“你還是個高中生吧?”
江時予嗯了聲。
“高二?”李司機又問。
江時予嗯了聲,然後又笑了笑,問:“你怎麽看出來的?”
“不知道,感覺吧,”李司機說,“我認識一個人,幾乎是看着他長大的,也不能這麽說……就是一起長大的,他高二的時候和你氣質特別像。”
“幾年前……”江時予思緒飄得有點遠,然後又扭頭問,“話說你今年多少歲啊。”
剛說出來就覺得這話有點冒昧,他趕緊補救:“我沒什麽意思我就是……看你特別年輕。”
“嗯?沒事啊,”李司機笑了笑,“我今年二十三。”
“沒在上學了嗎?”江時予又問。
“不上了,成年後就開車了,”李司機絲毫不介意別人打聽他的身世,說得還挺愉快,“而且我挺喜歡這份工作的,我喜歡和人聊天,又能得錢,又能交朋友,還能像旅游一樣到處跑。”
“說得挺輕松,”江時予看向窗外,說,“真要幹起來不簡單吧。”
“對啊,”李司機笑着嘆了口氣,“要不是有那個和我一起長大的人給我撐着,我可能真的要放棄了。”
“買車就不便宜了吧。”江時予也跟着嘆了口氣。
他能感受到李司機真的很喜歡這份工作。
也能感受到李司機确實很喜歡和別人聊天。
這種對生活充滿熱忱的态度,不得不說,江時予很羨慕。
“是啊,”李司機感慨了句,“不過都過去了,現在我順風順水的,身邊出了什麽事都能找到有相關專業的人,也不怎麽愁錢的事了,債什麽的也都還上了。”
“真好啊,你說這話一點也不像是才二十三歲的人。”江時予笑了笑。
他的手放在口袋裏,一直握着手機。
手機一直開着震動,他怕有什麽信息進來他沒注意到,路枭會着急,所以從剛剛上了車後他的手就一直揣在口袋裏。
“人嘛,經歷多了,自然而然就老了。”李司機釋然地說。
江時予的手機突然震了震,而且是接連不斷地震。
有人打電話。
他趕緊把手機拿出來看了眼。
A小鳥。
“我接個電話。”江時予看了李司機一眼,然後接了電話把手機貼到了耳朵上。
“你今天中午回來嗎?”路枭的聲音傳了出來。
江時予一瞬間覺得鼻子有點發酸,整個人都軟了下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
疲憊感在一瞬間被沖刷,路枭溫柔的聲音就像他可茍延喘生活裏的一張軟床。
有人在等他回家。
他調整了一下呼吸,說:“在談合作的事,今天中午可能回不去,我還得再跑幾個項目,盡量在晚飯之前回去?”
“好吧,”路枭應該是一個早上都沒有出門,他周邊很安靜,“我剛剛在陽臺上用雪堆了個小雪人,拍給你看看。”
“好。”江時予笑了笑。
“辛苦了,今晚早點回來給你做大餐。”路枭也笑了笑。
江時予本來想說賞你個吻,但考慮到李司機還在旁邊,就順口改成了:“行,今晚賞你。”
嗯聽着還是很怪。
更怪了好嗎!
“嗯?今晚上我?”路枭笑了笑,不懷好意地說,“那我等你。”
“行了行了啊,”江時予清了清嗓,“我還在談項目,先不說了啊。”
“行,拜拜。”路枭說完,等了兩秒,見江時予沒動靜後就挂了電話。
李司機在一旁笑了笑,說:“是對象吧?”
江時予笑着嗯了聲,沒有避諱什麽。
“你去鄉下談項目的?”李司機說,“你挺出息的啊,這麽小年紀。”
江時予笑了幾聲,說:“出生比常人好而已,而且我這次不是去談項目的,我怕他擔心才這麽說的。”
他的手機又震了震,他打開看了眼,路枭把雪人的照片發了過來。
小鳥:【圖片】
小鳥:怎麽樣!是不是特別可愛!
江時予盯着這個連鼻子嘴巴都沒有,只有兩顆用黑米點上去的眼睛都扁扁雪人,笑了笑。
他回過去:是很可愛,像你。
小鳥:不像我!我是想着你的時候堆的!
小鳥:【小貓委屈.jpg.】
江時予又樂了會,回複:在你的心裏我就這麽癟一個嗎?
小鳥:【小貓害羞.jpg.】
小鳥:被按着的時候确實。
Sy:抽死你丫個臭不要臉的玩意!!
江時予按滅了手機,重新揣回了口袋,臉上頓時一陣燒得慌。
“對象發了什麽啊?看你情緒抑揚頓挫的。”李司機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
“一個特別醜的雪人,問我可不可愛,”江時予沒好氣地說,“我說可愛,然後他說這是照着我做的。”
李司機一下笑出了聲,說:“那你對象還挺可愛的。”
“幼稚死了。”江時予抱怨了句。
兩人就這麽一路聊着到了一個村口。
“後面的路車不讓進,就到這了啊。”李司機說。
“好,謝謝,”江時予笑着把錢轉給了李司機,說,“坐你車特別愉快。”
“以後有活多喊我。”李司機拍了拍他的肩。
“好。”江時予下了車。
李司機的車開走後,江時予把暈車貼撕下來,把口袋裏的垃圾包裝袋拿出來,走到了路邊的一個桶……應該是個油箱?
不是,這玩意這是什麽?
诶管它呢反正裏面放着垃圾,江時予就默認它是垃圾桶了。
江時予把垃圾扔進去,接着轉身走向村內。
村裏的綠植種的很好,江時予踏上這條路的時候都感覺自己在森林裏了。
要不是他能感受到自己是在走水泥路而不是泥巴路,不然他真以為這是片森林。
四周全是樹,地上四下散落着許多葉子,枯黃的占多數,樹枝上覆蓋着層層白雪。
地面有一條主幹路線,也就是江時予腳下踩着的水泥路,不過已經被葉子遮得幾乎看不見。
周邊同樣蓋着一堆落葉的路是泥巴路,剛剛江時予上腳去踩了踩才知道的。
進入這條路之後就像是進入了一條隧道,光線一下子變得有點暗。
大冬天的這些樹木的葉子還能長成這樣,江時予是有點震驚的。
順着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出了這些樹木生長點,光線重新變得亮起來的時候,就能看見十幾戶人家了。
江時予深吸了口氣,感受了一下農村的氣息。
他很喜歡農村這些幹草夾雜着各種奇奇怪怪的味道,會讓人有一種和大自然貼合了的感覺。
莫名的,江時予覺得這個明明他第一次來的農村有點熟悉。
估計是因為氣息。
他在這些人家中散着步,一邊走一邊看看有沒有自己要找的人。
走了半個小時,他都已經快走到農村的田裏了,還是沒有看到自己的目标。
正當他打算先吃個飯的時候,他突然聽見有人喊了他一聲。
“時予哥哥……?”一個很不确定的女聲從他身後傳了過來。
江時予腳步猛地一頓,回頭看了眼。
如果他剛剛只是覺得這個地方有點熟悉的話,那麽現在,他幾乎可以肯定,自己絕對來過這了。
面前這個女孩,他記不清是誰了,只知道她姓路。
聲音很熟悉,樣貌……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人是路枭親妹妹,長得和路枭有幾分相似,所以才覺得很眼熟。
又或者……他認識路枭的妹妹其實比認識路枭還要早。
“你是……?”江時予轉身,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臉。
而看着看着,陌生感就全沒了,變得越來越熟悉。
“我是路晚,晚上的晚。”路晚看着江時予,眼裏閃着幾滴淚花。
熟悉的自我介紹。
熟悉的開場白。
一句話,仿佛把江時予拉回了十年前,不,不止十年前,很多很多年前的一天晚上。
“路晚……?”江時予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腦子裏猛地蹦出幾個血腥的畫面,一閃而過,沒有抓住。
“時予哥哥你怎麽了?是有哪裏不舒服嗎?”路晚馬上上前幾步,扶住了他。
不知道為什麽,江時予對路晚的觸碰并不抵觸。
我操……
路晚的手上前隔着羽絨服扶住他的腰時,他想起來了。
腦子裏開始雜亂無章地播放着畫面,江時予感覺身體有點晃,巨大的精神沖擊讓他有點站不住腳。
各種各樣的情緒全部湧了上來。
他把手伸進口袋裏,拿出了一瓶藥,用大拇指撬開蓋子,很快倒了兩顆藥到手裏,放入口中。
情緒暫時被壓了下去。
他看向路晚,說:“不好意思,身體有點毛病。”
藥瓶是被他換過的,路晚肯定不知道那是什麽藥。
路晚搖了搖頭,說:“沒事的……”
扶着江時予站了一會後,她才說:“一會上我家吃頓飯再走吧。”
“好。”江時予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
他總算是知道為什麽江忠成和蘇醫生會反對他和路枭在一起了。
在江忠成還不知道他對象是路枭的時候,蘇醫生還沒開始反對。
江忠成知道了之後,蘇醫生就開始明裏暗裏地表示着什麽。
江時予以前也談過戀愛,但江忠成從來沒有表示過反對。
唯獨路枭。
只有路枭。
因為路枭和江時予的病有關。
但是路枭以前不認識江時予。
如果他以前認識江時予的話,現在肯定會和他躲得遠遠的吧。
江時予沒有時間細想這些事,他已經到了路家。
路家只有路晚和路爺爺奶奶三個人在家,很冷清。
其它的親戚估計都在城裏。
路奶奶看見路晚帶着江時予回來的時候,正在剝豌豆的手猛地一頓。
“奶奶好,”江時予跟個沒事人似的沖路奶奶笑了笑,“好久不見。”
路奶奶趕緊放下手中的活,抽了幾張紙擦了擦手,走上前碰了碰江時予的臉。
然後一句話也沒有說,眼淚開始大塊大塊地流了下來。
蒼老的手撫在臉上的感覺很奇妙。
“奶奶……”江時予很心疼這位老人家,手擡了擡想抱一抱她,卻又放下了。
“留下來吃頓飯吧。”路奶奶抹了一把淚,咽下哽咽,轉身走向豌豆。
江時予嗯了聲,路晚拉着他到餐桌旁坐下了。
他暫時把別的情緒抛之腦後,今天他來找路家,是有主要目的的。
按正常流程來走的話,這會他應該要和路奶奶說點什麽了。
“奶奶。”他喊了路奶奶一聲。
“哎!”路奶奶很快應了一聲。
“我有件事想和您們說。”江時予看了看路奶奶,又扭頭看了看剛從廚房裏走出來的路爺爺。
一面都沒見,卻能看得出他哭過。
“什麽事等吃完飯後再說吧。”路爺爺說。
“好,”江時予笑了笑,“正好讓我想想措辭。”
揣在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長長地震了一下。
江時予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午飯時間打電話過來的,除了路枭不會有其他人。
但此刻路枭的電話卻沒有讓他感到輕松。
是什麽情緒他也說不上來。
“爺爺奶奶,晚晚,”江時予站了起來,掏出手機說,“我出去接個電話。”
“好。”路晚很快就應了一聲。
江時予看了她一眼,明白了什麽,不過并沒有多說,轉身走向外面。
走出離路家有一段距離之後,他才掏出手機。
路枭的電話已經挂了。
他重新打了回去。
“小鳥,”江時予用手遮着聽筒,盡量遮住周圍和農村有關的聲音,疲憊地喊了他一聲,“我剛剛在開會,不好意思。”
“怎麽這麽累?”路枭的語氣頓時緊張了起來,“勞逸結合啊哥哥。”
“嗯,”江時予笑了幾聲,說,“聽到你的聲音後好多了。”
“愛上我了吧?”路枭得意洋洋地說。
“嗯,”江時予笑了笑,“早就愛上了。”
路枭沉默了一陣,他應該是在調整呼吸。
“路枭,”江時予往一旁的樹上靠了靠,輕聲說,“你可以答應我件事嗎?”
“嗯?你先說。”路枭說。
“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你都不要離開我,好嗎?”江時予的尾音突然抖了抖。
這是他第一次沒控制好膽怯的語氣,第一次讓他一貫平靜的語氣在別人面前露了怯。
但他現在已經不想管那麽多了,只想快點把話說完。
“好……你怎麽了?”路枭的聲音又變得有點緊張。
“就算我走了,你也一定要來找我,好嗎?”江時予蹲了下來,手還沒忘了捂着聽筒。
“好,一定會的,”路枭着急地說,“你到底怎麽了?”
“沒事,”江時予的語氣突然又正常了,他說,“剛剛和人談的時候聽到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我有點害怕……”
“沒事的沒事的,”路枭似乎松了口氣,“不怕不怕,就算你跑到太空上,我也會去太空上找你的。”
江時予嗯了聲。
“吃飯了嗎?”路枭轉移了話題。
“談完這個項目,一會對方請吃。”江時予說。
“好的,我今天中午不在家吃,現在準備出門去找餐館。”路枭說。
“好好好好,”江時予笑了笑,“聊得有點久了,先挂了啊。”
“好,拜拜。”路枭說。
電話挂斷後,江時予站了起來。
在原地愣了會後,他才往路家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