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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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回國內了”
程司菱剛剛松了口氣，就聽見周漾的聲音。她擡頭，看見男人倚着門框。他穿着寬大的睡衣，外頭套了件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扯來的外套，看起來邋裏邋遢的。
“嗯。”
周漾雖然睡眼朦胧，但還是贊了一句: “幹得漂亮，這回說不定我們能搶一個全球首發。”
爆炸地點離他們這裏太近了，別國的記者反應肯定沒有那麽快。
“走吧，穿好衣服，我們去外面看看。”
走到外頭，空氣中的硫磺味更加重了，整個天空橙黃一片，像是映下了炮火的顏色。程司菱看到離報社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有一個黑色的坑。
來了敘利亞之後，她才知道，爆炸，并不像電影中展示的那樣，火光沖天，帶着點絢麗，甚至有點病态的美感。更多的時候，不過一聲巨響，或者一陣濃煙，然後就是斷壁殘垣——或者更殘忍，斷臂殘肢。
“操，餐廳被炸了。”
周漾看着不遠處已經坍塌的房子，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這是他在敘利亞唯一的快樂了，昨天他還興致勃勃地要下館子，可惜沒有成行。
現在餐廳被炸了，他怎麽可能不痛心疾首。
程司菱心裏也不好受。下午的時候，這座城市還充滿着生活氣息，轉眼間一切都煙消雲散。
在這片土地上，連正常地生活下去，都那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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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馬士革作為敘利亞的首都，一直在政府軍的管控之中。這次反·政府軍的偷襲，很快便被鎮壓。
街上已經有政府警察在統計爆炸的情況與傷亡人數。
“你們兩個。”
程司菱和周漾正在讨論這次小規模沖突的情況，一位穿着軍裝的女人攔下了他們。
“請出示一下記者簽證。”
程司菱不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情況，十分幹脆地展示了自己的證件。那位女軍人檢查完證件，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番後才将證件歸還。
“謹慎報道。”她動了動手上的木倉，顯得壓迫性十足。
這是一句赤·裸的威脅。
對于一場戰争而言，輿論實在是十分重要。最初出現在公衆視線中的報道，很可能就在某種程度上為戰争定了性，畢竟第一印象是很難轉變的。
“我們會的。”程司菱點了點頭。
作為記者，他們并沒有什麽政治傾向，只負責如實報道。
“這次爆炸規模并不大，我們分頭查看情況，拍攝一些照片，回分社彙合再作總結。”
這是最快，也是最合理的方式。程司菱點了點頭，與周漾分開。
雖然自從踏足了這篇土地，炮火聲似乎從來沒有中斷過，但這是程司菱離戰争最近的一次。
她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街上的景象已經與白天完全不同。
白天似乎還笑着面對生活的大馬士革人似乎在一夜之間喪失了希望，哭泣聲不絕于耳。程司菱舉起相機，記錄下這一幕幕場景。
一個男子站在廢墟之上，眼神滿是絕望。他的手臂受傷，只做了簡單的包紮，鮮紅的血透過紗布，觸目驚心。
看到程司菱的鏡頭，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擋了一下。
然而下一秒，他又放下了手。
“拍吧，拍拍真相，世界需要真相。”他向上擡了擡自己受傷的手臂， “拜托你。”
“我會的。”程司菱知道自己這個時候已經不再适合交談，但是她仍舊答應了一句。
“如果你沒有辦法阻止戰争，那你就把真相告訴全世界。”
這是戰地記者的格言和使命。
程司菱回到分社的時候，已經是當地時間淩晨三點多。周漾在辦公室裏，正在編輯着稿子。
程司将幾張A4紙疊在一起，掃落了凳子上的碎玻璃和泥灰。坐下來後，她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卻沒有多少睡意。
這種時候，哪怕精神再疲憊，她的神智也很清醒。
“照片都在內存卡裏了。”她将內存卡從相機中取出來丢了過去。
周漾精準地握住了飛過來的內存卡，頭都沒擡。
“也不知道官方明天能不能出一個通報。”
“估計難。”程司菱嘆了口氣， “我們先做好自己的事情，其他的再說。”
“你先去休息吧，明天還要去看看難民營的情況。”報道講究全面，外頭都還黑着，他們能看到的東西實在是太少了。
“那我先回房間了。”程司菱完全沒有矯情，這種時候，能休息一個是一個，如果出了更大的沖突，說不定他們兩個還得車輪式報道。
程司菱醒來的時候，窗外已經蒙蒙亮了。她看了看表，不過早上五點。
睡了兩個小時，爬起來洗了把臉，她才覺得精神好一些。
她走到辦公室的時候，周漾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辦公椅上睡着。聽到響動，他迅速睜開了眼睛，滿眼紅血絲。
“你不再休息會兒嗎”他看了眼程司菱，又閉上了眼睛，整個人看起來疲憊不堪。
“你先去休息吧，至少到床上躺會兒。”
周漾的狀況實在是有些糟糕。
“我沒事。”周漾現在根本沒有力氣爬回到自己的床上，頭一仰，又睡了過去。
程司菱看他一時半會應該不會再醒過來了，喊了拜斯邁進來看着他。
拜斯邁是住在分社裏的雇傭兵之一。
“先生已經準備趕赴敘利亞。”
拜斯邁聽從程司菱的吩咐，在辦公室裏找了張椅子坐着。今天他原本也是不出門的，江昭景還需要他安排人接應，外面保護程司菱的人也綽綽有餘。
“飛機還飛”
“先生準備了私人飛機。”拜斯邁頓了頓，補充道， “現在應該已經起飛。”
說實話程司菱有些擔心江昭景的安全，但是飛機已經起飛，她也沒法再阻止。而且看拜斯邁一臉輕松的樣子，問題應該不大。
她拿着大馬士革的地圖，找了阿伊莎。阿伊莎是在分社裏的另一個雇傭兵。
“現在還有去難民營的路線是相對安全的嗎”
阿伊莎的同伴們分布在這座城市的各個角落，能帶來的消息比程司菱單個人去打探多多了。
“這邊。”果不其然，阿伊莎很快為她畫出了一條路線。
程司菱吃了早餐準備出門，阿伊莎全副武裝，跟着她。
大街上已經很熱鬧，有人在清掃街道，小販們推出了自己的小車，幾個小孩成群結隊地在廢墟上跑來跑去，仿佛那裏是一個新的游樂場。
昨天還是一片凄凄慘慘的模樣，轉眼間，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正軌。連孩子都習慣了突如其來的戰争與變故。
程司菱看到不遠處，哈迪也開始擺他的書攤。
“艾瑪麗還好嗎”程司菱上前問道。
“還不錯，就是被碎玻璃劃傷手臂。”
程司菱昨天也受了點小傷，她從房間跑出去發快訊的時候，有塊碎玻璃落到了她的鞋裏，紮進了她的腳後跟。她當時心中只有報道，完全沒有發現，還是拜斯邁抓住了一心往外跑的她，強行給她消了毒。
酒精倒到傷口上，痛得要命。
這完不算還，阿伊莎硬是按着她，給她打了破傷風疫苗。
程司菱覺得自己和破傷風疫苗太有緣點，國內打了不算，在國外還要打。
“那你怎麽不在家裏照顧她。”艾瑪麗沒有出門，大概是被留在家中休息了， “現在這個時間，也沒有多少人會買書吧”
“不，也許有人在這個時候，更需要一本書呢”哈迪笑着搖了搖頭， “生活雖然殘酷，但是書籍仍舊能讓人覺得美好。”
程司菱不再說話。她總覺得這些在戰争中還能笑着面對生活的人，擁有着她無法想象的樂觀和生活的智慧。
“艾瑪麗還想要在聖誕節前穿上新裙子。”
雖然生活得并不是很富裕，但是哈迪總是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給艾瑪麗最好的。他一向認為雖然他們身處不和平的土地，讓仍應該有自己的尊嚴和風度。
“希望艾瑪麗能夠得到新裙子。”
程司菱笑了笑，拿着自己的相機走遠。她走到街角處，發現果然有人停下來看書了。
她舉起相機，拍下了這一個場景。廢墟和看書的男人，竟然格外相得益彰。
程司菱一邊走，一邊看照片， “阿伊莎，你看這照片，多适合出現在高考作文中。”
簡直是堅持不懈，熱愛生活的最佳寫照。
只是可惜阿伊莎并不能明白她的點，眨了眨眼睛，一副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的模樣。
程司菱嘆了口氣，她突然無比思念江昭景。
程司菱到達難民營的時候，裏頭正在分發食物。等候着的人不少，卻還算有秩序地排着隊。不知道是不是等待的時間有些長了，不少人将原本用來裝食物的鐵鍋倒扣在地上，當作凳子坐。
她選了合适的角度，将在難民營裏看到的場景記錄在了自己的鏡頭中。
程司菱正準備進去看看裏面食物分發的情況，一顆破爛不堪的足球咕嚕咕嚕滾到了她的腳下。
程司菱擡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那張臉依舊英俊，此時臉上卻沒有什麽笑意。
程司菱愣了片刻，随即用這輩子跑過最快的速度，沖到了男人面前，狠狠地抱住了他。
聞到江昭景身上淡淡的雪松木香，程司菱才覺得一直緊繃着的神經松了下來。
“囡囡。”江昭景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 “昨天晚上怕不怕”
怕不怕
程司菱很想在男友面前撒個嬌，卻又舍不得他擔心，于是給出了一個最真實的答案: “沒來得及害怕。”
昨天發生的一切實在是太突然了，之後她又一直連軸轉，壓根沒有能夠分出一點心思來害怕。
經江昭景這麽一提醒，她才恍然發覺，要是昨天那顆炮彈飛得再遠些，變成一片廢墟的，也許就是他們分社辦公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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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地點選擇在敘利亞，有兩個原因，一個是上半年英美空襲敘利亞的時候，我和爸媽談起過戰地記者的話題，另一個原因是我在查資料的時候，發現很多戰地記者對敘利亞人的評價很正面，覺得他們彼此十分寬容，且在戰争中也不失禮節與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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