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狗蛋說的很對,他們的速度到錦陽城,花了一天一夜。
顧宣擡頭看着城門上的匾額,痕跡很新,像是近些年才剛換過的,不是顧宣從前看到過的摸樣。
馬車帶着清峰山的标志,很快就進了城門,沒有太多的阻攔。
進了城,顧宣撩開簾子,腦袋一直看着外面,錦陽城的街道和二十年前一樣熱鬧,甚至比那時候還熱鬧多了。
糖葫蘆串被插在一根粗壯的棍子上,被小販扛着到處走。賣胭脂的攤子前聚滿了年輕的姑娘,叽叽喳喳地讨論着哪個顏色好看。
顧宣坐在馬車上,想着下一個轉口會看見什麽還沒有改變的建築。這個街角的米糧鋪子還在,阿娘很喜歡吃這家的糯米。這個轉口的胭脂鋪子也在,聽說阿娘和顧涯萊成親的時候,用的是這家的口脂,因為阿娘特別喜歡。
下一個轉角,是……外祖父家的院子。
顧宣幾乎要把腦袋伸出去了,巴巴的看着窗外,渴望從中找出以前的痕跡。
府邸門前還是有很多的小販在擺攤,院子的圍牆應該是被重新建造過的,感覺圍牆建造的更高了。顧宣以前喜歡爬上圍牆再悄悄地翻過去,偷偷溜進院子裏。但其實後來一想,外祖父以前請了那麽多護院,怎麽可能不知道自己有偷溜進來呢。
馬車的輪子一點點碾過地面,顧宣已經可以隐約看到府邸的大門了,再過去一點,能看到牌匾了。
“晴安閣”,是了,已經不叫“醉柳居”了。可能是換新的主人了吧。
可是外祖父去世後,地契應該是給了母親的,母親怎麽會輕易賣掉她從小居住的院子。
顧宣轉頭問窗外的弟子:“清峰山現在的宗主是誰呀?”
“姑娘,你居然不知道,我們清峰山的宗主是胡宗主啊。”那名弟子回道。
顧宣疑惑:“姓胡?怎麽會是姓胡?你們有過多少任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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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就是姓胡啊,胡宗主可是前宗主的親傳弟子。我們清峰山到現在,有過兩任宗主,雖然成立的時間确實比不上其他宗門,但是清峰山可一點都不輸那些宗門。”
顧宣聽到一半就已經沒有興趣聽下去了,草草道謝後,放下簾子安分地坐回車裏。
馬車的速度不快,但這麽一會也到了地方。據說這裏是清峰山在錦陽城開的客棧,平時供清峰山的弟子在外歷練歇腳。
顧宣下了馬車,和王逾春說:“我想四處逛逛,待會要是管事的來問,你就和他們說。我很快就回來。”
“诶,等等。”王逾春拉住她,“我這裏有一些碎銀,你拿着,雖然不多但也可應急。”
顧宣擺擺手,說不用,但王逾春還是把碎銀塞到了她的手上:“就當是我借你的。”
王逾春在馬車上時,看到顧宣一直在看着外面,猜想她是沒有來過城裏。若是在這裏看上了什麽東西,也可以買下來。
顧宣帶着碎銀,逃似地離開了隊伍。這些碎銀雖然不多,但對農戶家來說,能吃不少東西了。顧宣沒想要花這些,只當王逾春放在這裏保管的,等回去之後就還給她。
她走出去很遠,卻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裏了。她在錦陽城裏長大,對這裏的一切都很熟悉,在清峰山的隊伍裏時,迫切地想跑出來,想看看那些自己無比熟悉的地方,卻找不到自己的去處。
顧宣走到了“晴安閣”的門口,門口的護衛問她是來幹什麽的。顧宣不知道怎麽說,只問:“這個府邸,從前不是叫‘醉柳居’嗎?怎麽叫‘晴安閣’了?”
兩個護院對視一眼,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把她往外趕:“去去去,別在這裏礙事。”
顧宣随着他們推搡,自動走到了街上,繼續漫無目的地走着。
兩個護院看着她的背影說:“看穿着也不像個腦子不好的啊,怎麽被推也不吭聲?”“誰知道呢,說不定真是個腦子不好的。莫名其妙地來問這麽一句話,我哪裏知道啊,回答了說不定還要被主子罰。”
顧宣随着人流,在街道裏穿行。使了使勁,讓自己從人流中抽身,蹲在了一個牆角下。
她想等着人少一點,自己再回客棧。她不自覺的盯着地上發呆,視線裏都是人們灰撲撲的靴子和被摩擦上揚的塵土。
有一雙靴子在她的面前停了下來,顧宣沒有擡頭,以為是自己擋住了人家的去路,蹲着往旁邊挪了挪。
緊接着,兩枚銅板落在了她面前。顧宣想都沒想,伸手出去撿了銀子,站起來對靴子的主人說:“你的錢掉了。”
靴子的主人看起來年紀不算大,也就十二三歲,瞧着和顧陵一般高。
安筠沒想過這個小乞丐這麽不識好歹,自己看她在這裏蹲了這麽久,大發善心給了她幾粒碎銀子,她居然說是自己錢掉了。
顧宣以為他遲遲不接是覺得這個錢不是他的,就解釋道:“我剛剛在這裏,除了你沒有其他人停下來,這個錢就是你掉的。”
安筠聽出了潛在含義“我在這裏這麽久,除了你,沒有人停下來給我錢”,頓時有些心軟了。說道:“我們‘晴安閣’還缺幾個丫鬟,你可以跟我回去。至少不用每天過這種日子了。”
顧宣沒理解他的意思,也不太懂他在說些什麽莫名其妙的話。
安筠繼續道:“我會跟管事的說,讓他給你安排輕松一點的活。看你這身骨板這麽瘦弱,在外面乞讨也搶不過那些老乞丐……”
“我不是乞丐。”顧宣終于懂了他為什麽在這裏絮絮叨叨半天,就是不接她遞過去的銀子,打斷了他的話。
“啊?你不是乞丐幹嘛蹲在這裏?”安筠臉上有些挂不住。
顧宣有些疑惑:“這裏是要乞丐才能蹲着嗎?”
自然不是,古往今來也沒有這個道理,只是安筠急了,脫口而出的話還沒經過腦子。
顧宣注意到了他剛剛話語裏的“晴安閣”,問他:“你是‘晴安閣’的小公子嗎?”
安筠從中找回了一點自信,有些自傲地說:“除了我,放眼錦陽城,哪裏還能找到第二個‘晴安閣’的公子。”
顧宣不太懂他突如其來的高漲情緒是怎麽回事,問道:“那你對‘晴安閣’的了解有多少?”
“我自然是無所不知啊。”這下顧宣看懂了,這種臭屁的樣子和顧陵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正巧這時候安筠的仆從找了過來:“少爺,你怎麽跑這裏來了,我找了你好久。”
看到顧宣明顯楞了一下,小聲在安筠耳邊道:“少爺,你不能再做這種事了,老爺說你再往家裏帶閑人就要家法伺候。而且她也不像乞丐啊,說不定像之前的一樣是來府裏騙吃騙喝的……”
安筠手握成拳狀抵在嘴邊,輕咳了一聲,打斷了仆從的話。他這時候展現出了一個少爺的摸樣,将手背在身後,呵斥道:“誰說我要帶她回府裏了?我難道看不出她不是乞丐嗎?我們只是在閑談片刻,你到一邊候着去。”
仆從應了一聲,順從地等在了近處。
安筠背手,擡起下巴:“你要問什麽,說吧。我看看能不能告訴你。”
顧宣看着他這副人小鬼大的摸樣,努力忽略掉他們之間的身高差,認真問道:“你知道‘晴安閣’的地契是從哪裏買來的嗎?”
安筠聽完後皺了皺眉,露出很驚詫的表情:“你居然不知道這件事?我還以為整個錦陽城的百姓都知道這件事呢。”
他賣完關子才接着道:“你知道清峰山開宗立派的宗主是誰嗎?顧涯萊顧宗主,這座府邸的地契就是他賣出來的。好像是當時創建宗門的時候,宗門急需錢財,顧宗主慷慨解囊,變賣府邸,才讓今天的清峰山能成功建立。我爹當時就是瞧着那府邸有靈氣,出了一個顧宗主,想要我以後也像他一樣修仙,才将起買下的。”
顧宣聽完,腦袋嗡嗡的響,甚至有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阿娘的府邸地契被顧涯萊變賣,兩個孩子也為了能封印魔族一同封印進去,所有的好名聲都讓顧涯萊賺足了。開宗立派的第一人,萬民景仰的顧宗主,真真是威風極了。
我們一家子就活該被你利用,被你踩着向上爬是吧。
顧宣的眼前一陣陣發暈,被強行壓下的磅礴靈力也克制不住地上湧。
安筠見顧宣半響沒有說話,以為她是被自己的博學多才震驚到了,有些洋洋自得,剛想繼續說話,卻見顧宣臉色一白,猛地噴出一口血來。
顧宣臉上的血色被迅速抽離,整個人也開始搖搖欲墜。
安筠頓時臉色一變,想伸手去扶她,卻被顧宣甩手擋開。
“怎麽會突然吐血,你不會是走火入魔了吧?”安筠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對突然吐血這件事只能猜測是走火入魔了。但是她剛剛就站在他對面,也沒有在修煉啊。
顧宣勉強站穩,從衣服裏拿出王逾春的帕子,絲毫不嫌棄上面幹涸的血跡,依然用它來擦拭。
“你需不需要大夫啊?要不我帶你回府裏吧,你看起來不太好。”安筠有些擔憂道。
顧宣沒說話,搖搖頭回應他,轉身朝着客棧的方向走去。
到了客棧,顧宣将那些碎銀還給王逾春,和她道了聲謝,憑着最後的力量回房,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