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接住
接住
日暮下沉,河面蕩起魚鱗一般的波光。
時究在船艙下面待着,聽着耳邊浪潮翻湧連綿不絕的聲音。
周圍有不少的人,天南地北一陣亂侃,衆人都聊得很歡樂,還有人見時究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角落,與他搭話。
“你看着年齡不大,是犯了什麽錯?”
時究擡頭,看着對方在微弱光芒下打量的目光,迷茫道:“我沒有犯錯啊?”
“那你怎麽不直接進去,要通過這種方式?”一個穿着短衫的老者開口。
他們大部分是以前犯了一些錯,被記錄到身份銘牌上,于是不能通過正規途徑入城。
時究打了個哈欠,用了以前的說辭:“因為我是孤兒,沒有身份銘牌......”
絨啾在他胸前拱來拱去,帶來癢癢的觸感。時究将毛絨團在手心裏揉了會兒,忽然覺得有些餓。
“你餓了麽?”時究問。
“啾啾?”你不是才吃過麽?
時究環顧四周,他的行李箱沒放在這裏,貿然出去查看也有些麻煩。
正想着這些時,他聽到耳邊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除此之外還有人的怒罵,船開始劇烈搖晃。
“怎麽了?”周圍的人都有些慌亂。
時究張望了會兒,直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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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藍月色高懸天際,淡淡的月光在此間流動,照亮一片狼藉的甲板。時究看到一只巨大的泥鳅在網繩裏掙紮,它的表面有很多深色圓環狀的凸起,所經之地留下墨綠色的粘液,一股惡臭襲來。
“把這異變的怪物給我趕下去。”船長有些煩躁。
“砰砰砰!”槍手開了數十槍,怪物泥鳅的尖鳴聲響起,墨綠色的汁液濺射出來。
它再次朝着前面扭來,有力的身軀快速扭動,直接将好幾個人拍下船。
“這東西根本打不死。”有人怒罵。
時究在一旁悠閑地看了會兒,忽然覺得有點餓。
他還沒吃過長得這麽奇形怪狀的泥鳅呢。
舔了下幹澀的唇,他一步步走了過去。
這時将時究帶上船的船員注意到這個細皮嫩肉的少年,立即兇狠道:“快回去,在這裏待着做什麽!”
“刀借我。”時究從一個魁梧男人手中奪過長刀,刀光清澈如水,映着他明澈的眉目。他擡眸,看着比他大幾倍的怪物,飛躍起來。
“砰!”
在所有人驚恐疑惑的目光下,便見少年身形如風,長刀瞬間貫穿怪物泥鳅的頭部,刺耳的尖叫彌漫開來,墨綠色的汁液滴到甲板上。
他幹淨落地,站在月光下。
萬籁俱寂。
時究像拿起烤串那樣,舉起貫穿怪物的刀,乖巧問:“有人會做麽?我想吃紅燒泥鳅,或者椒鹽泥鳅也行......”
衆人:“......”
......
最終吃怪物泥鳅的提議被否決了。
他們委婉地表示沒那麽大的鍋,實際上衆人實在吃不了這個讓人反胃的家夥。
時究有些惋惜,但聽到廚子在廚房內做鲫魚湯,又雀躍起來。
有人看着時究,神情奇異:“你居然這麽厲害。”
“還好。”時究心想自己這一路走來,遇到厲害的東西多的是,可能是他們太弱了。
這話他才不會說。
時究接過別人送來的熱茶,将上面的浮沫倒掉,一飲而盡,問道:“我們還有多久到?”
“快了,再等會兒。到時候夜深人靜,也方便你們離開。”
很快廚子把鲫魚湯端了過來,鲫魚差不多已經熬碎了,奶白色的湯浮在碗內,饞人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
因為煮了很多,大家人手一碗還有剩餘,所有人一邊聊天一邊喝湯。
時究乖巧地坐在角落,将魚湯一飲而盡,只覺得整個人都精神了幾分。
廚子拍了拍時究的肩:“剛剛的事你辛苦了,餓了的話就多喝點。”
在廚子靠近的瞬間,他嗅到一股腐爛的惡臭,擡頭的瞬間,他望見對方算得上慈祥的笑容。
他頓了片刻,随即也甜甜一笑:“好。”
很快有人覺得不對勁,嘟囔道:“沒有人覺得味道有點怪麽,土腥味怎麽這麽重?”
“都在船上,就不要那麽講究吃的了,等下了岸随便吃什麽。”
“但我總覺得......”
這人的聲音很快被七嘴八舌的議論聲蓋過。
其實時究也發現了,味道是有些不一樣。仔細品嘗,有一種粘稠的臭味,那并非是正常的魚腥味,廚子用了很重的香辛料掩蓋,因此不大明顯。
他味覺很敏銳,但卻并不挑食。因為他太長時間在饑餓中度過,那種滋味并不好受,比起餓肚子,他願意吃一些即使味道不夠好的食物。
何況也不是沒吃過奇怪的東西。
時究回想起曾經遇到的那個幻境系能力者,自己所品嘗到的、那種奇異的能量波動,咽了口唾沫。
也不知道下次什麽時候還有機會。
這邊廚子見他們都喝了湯,滿意地回到廚房。
他将門鎖上,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
幾乎是瞬間,他的身體便變得怪異,肌肉徹底松弛,角膜瞬間渾濁,身上出現密密麻麻地屍斑,惡臭彌漫。
廚師摘下了廚師帽,只見他的頭上破了一個洞,但卻沒流血,一只只巨大的泥鳅從裏面鑽了出來,發出“滋滋”的嗡聲。
它們似乎似乎是寄居在廚師的腦子內,此刻也控制他的身體往前。
煤炭和木頭在噼裏啪啦燃燒,溫度逐漸上升,沸騰的鍋內,奶白色的魚湯中,是一只只張開嘴巴的鲫魚。
鲫魚們的眼睛都呈現血紅之色,中間有一道黑色的豎痕,像蛇的眼睛。它們在沸騰的水裏游動,嘴巴一張一合。
“都是我的!”
“都是我的!”
“都是我的!”
“廚師”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沖它們微笑,安慰道:“再等等,一會兒就好......”
......
月光水銀般傾瀉,灰色的雲霧緩緩流動。
“砰。”不知誰的碗落地,四分五裂,奶白色的魚湯在木板上流淌,散發出奇異的臭味。
“你們聽到了麽,那個聲音?”說話的人神情變得癡呆,他忽然狂笑,然後像是受到什麽召喚似的,開始張開手臂,像魚那樣游泳。
“砰砰砰。”
更多的人碗碎裂落地,被砸得粉碎。
無數人呆呆扭頭,加入了這場運動。他們像是聽到什麽有節奏的聲音,随着浪潮起伏的聲音,在空氣中“游泳。”有更多人趴了下來,癡迷地在木板上游動......
時究看着此幕,忍不住大笑:“你們在搞什麽鬼,惡作劇麽?”
然後他便看見絨啾也跟失了智似的,開始不斷在地板上蹭,它黑色的瞳孔逐漸變成血紅,四只粉色的爪子伸展着,嘴裏還啾啾地叫。
時究神情一點一滴凝固起來。
整個船都陷入了“瘋狂”,似乎只有他沒受到影響。他走到甲板上,看見一只巨大的泥鳅在其間穿行,它将木板都撞碎了,所經之處留下墨綠色的粘稠液體......
船已經逐漸靠近岸邊。
對岸,無數穿着铠甲的騎士已經将河岸團團圍住,他們目光嚴峻,手拿長.槍,嚴陣以待。
“封鎖這裏。”風中傳來一個清磁的聲音。
說話的人寬肩窄腰,手拿長劍,站在月色長風中。他的發被吹得有些淩亂,一雙昳麗的眉目神色清淡,肌膚在月色下近雪,帶着疏離的冷感。
步文暗自咂舌,盡管對這位天灼團首領的外貌早有耳聞,這近距離看也忍不住心驚。
他加入天灼天已經兩年了,大部分時候都是由分部的領隊派發任務,對這位真正意義上的上司只有幾面之緣。
對他的了解步文全部是道聽途說,除了對方實力強大,是傳說中的S級,據說跟皇室有關的身份,還有對方那喜怒無常的性格。
但就憑這幾個小時的相處來看,對方似乎并不像傳聞中那般難相處。
也許傳言是假的?他胡亂地想。
龔玄察覺到他的恍惚,開口道:“別走神。”
步文精神一緊,連忙道:“是!”
他打起精神,警惕地望着前方,機械的半邊身體流淌着金屬的光澤。
步文是機械系異能,他半邊的機械手能随意伸縮,不懼水火,承擔千斤般的重量。
剛剛他們得到愛麗絲的消息,河邊能量波動異常,有變異體侵蝕了過往的船員,混入雲瀾城。
本來這種小事犯不上讓龔玄出手,不知為何對方突然心血來潮,跟他們一起前來。
這是第一次跟頂頭上司合作,得好好表現一下,步文心想。
遠處的船已經逐漸靠近,能量探測儀不斷閃爍着紅光,這是出問題的征兆。
“捉拿所有人。”龔玄平靜發出指令。
......
時究在船頭往遠處張望,一排排的騎士團刺瞎了他的眼。
“不是吧,就偷渡一下,搞這麽大陣仗。”他暗自咂舌,從懷中拿出陷入眩暈狀态的絨啾。
剛剛絨啾一個勁的要往水裏跳,他只好把它敲暈了。時究猜到絨啾的異常跟那碗魚湯有關,但不知為什麽自己沒受影響。
他本來要去找廚師,但卻只在廚房看見對方的屍體,屍斑布滿全身,眼球渾濁,摘下帽子的半邊腦袋是空的,就像被什麽啃食了一樣。
鍋裏的怪魚看到他後全跑了,一個個被煮的滾燙還活蹦亂跳,一只只往水裏蹦。
時究看向暈倒的絨啾,它似乎做了噩夢,毛茸茸的身體正不斷顫抖。
他望向河岸,心想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沖出包圍,去找醫生了。
眼前無數騎士便要圍住船,他目光一狠,沖了出去——
半空中,他的衣袖迎風獵獵,整個人如同旋風般往前。
下面的騎士驚訝擡頭,看着那空中的少年,月輝落在他身上,照亮他明澈幹淨的容顏。
龔玄眼皮擡了下,看到的瞬間,目光微微眯起。
就在這時,不知從哪裏飛出一只巨鉗般的鐵手,來勢洶洶,瞬間延伸了數百米,抓住他便往下拽!
“咻——”
時究一下刺痛,便要從高空中墜落!
下面是無數舉起的長.槍,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貫穿,他瞳孔微縮。
然而臆想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
他感覺自己落到了一個高挺的身軀上,嗅到了一股清涼溫和,不曾在別處聞過的味道。
恍惚間,他看到無數張驚愕、難以置信的臉。
空氣安靜片刻。
耳邊傳來一個極低的聲音。
“你可以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