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極症
極症
別墅內。
棕發男人看到此幕,暫時放下對人偶的精神控制,神情驚愕望向龔玄。
“剛剛他是怎麽回事,為什麽直接鎖定了目标,是運氣麽?”
龔玄看着氣泡裏的場景,只見那眉目略顯稚嫩少年站在漫天紛飛的樹葉裏,手拿着長刀,刀光間映着他清涼如水的眸。
他眼底掠過碎光:“也許他是雙系異能。”
“怎麽可能,應該是巧合吧......”棕發男人仍是難以置信,對着虛空詢問:“愛麗絲,究竟是什麽情況?”
空氣安靜了片刻,然後一個優雅愉快的女聲響起:“就在剛剛,能量千紙鶴有一瞬間失去了目标和方向,因為目标釋放的能量波動,被吞噬了。”
“被吞噬?”棕發男人再次重複了這幾個字,忍不住道:“是我想的意思麽?”
再次得到愛麗絲的确認後,他忍不住喃喃:“這也太誇張了......”
對方的第一異能是變身系,第二異能......能夠吞噬精神系釋放的能量?
他也在天灼團待了這麽久,這些年木之國水之國也去過,見到的大部分多系異能者的能力都是朝着一個方向,或者是這個方向的分支。譬如他認識一個人就是海族變身系,同時也有一定控水的能力。
如果異能太多太雜,反而局限性更大,變得雞肋。
但凡事總有意外。
棕發男人忽然看了眼龔玄。
旋轉垂釣的水晶燈映照出絢麗光芒,襯得那人膚色白得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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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這樣站着,身上的疏離感更甚。
身為帝國皇子,對方似乎繼承了皇帝的優秀,能力出色,似乎已經達到S級八重。
聽那些老家夥說,這人也是雙系異能,其中的一個他見識到了,不過好像沒怎麽見他用過另外一個......
大概是察覺的對方的視線,龔玄轉頭,看了他一眼。
“什麽事?”
“哦,我就是在想......”棕發男人話到嘴邊,忽然一轉:“我在想,騎士團的人應該快到了。”
其實這不是他想說的。
但他忽然想起來,有傳聞說,龔玄的第二異能遺傳前任皇後,而前皇後似乎是為了救一群平民異能枯竭而死,死狀慘烈。
他雖然有時候心大,但也知道誰都有不願觸碰的點。
有些事,還是沉默好。
......
冷月下,是兩個被拉長的身影。
放眼望去,周圍有許多丘陵狀的土堆,冷峭的長風吹過,帶來腐爛荒蕪的味道。
所有的幻境退卻,墓地冰冷凄黯的模樣展現出來,衰草在枯黃的泥土中露出半截,随風起伏。
地面上癱軟着許多暈倒的孩子,大部分是時究醒來時在房間見到的熟面孔,有部分人已經重傷了,奄奄一息。
時究聽着耳邊烏鴉的滲人的叫聲,望向前方。
殘缺的墓碑背後,一個五官稍顯油滑的男人在泥濘中翻滾,哀嚎起來。
“......放過我,我錯了......是巴森蓄叫我這樣做的,別殺我.......”
男人斷斷續續地說着,捂住自己腹部巨大的傷口,不斷求饒。
膽小怯懦的模樣,和之前他藏在幻境中自得的樣子截然不同。
時究站在他面前,俯視着他。
他的眼底流露出餍足過後的慵懶,此時他感覺自己似乎渾身沐浴在暖陽下,身心都舒暢起來。
回味了一下剛剛的鹹鮮味的“零食”,他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
男人再次瑟縮了下。
別人不清楚,他是明白自己究竟面臨的是什麽怪物,之前釋放力量後被吞噬的無力感還歷歷在目。
“小夥子,幹得不錯。”阿瑟頓走了過來,給男人扣上手铐。
金屬的扣環發出“咔嚓”的聲音,延伸出新的鐵環,綁住男人全身。
這種特質的手铐不僅能阻礙對方的行動,而且能鎖住能力者的異能。
做完這些,阿瑟頓拍拍時究的肩,贊嘆道:“很厲害嘛,還留了後手,是我小瞧你了。”
時究其實也不清楚剛剛是怎麽回事。
只是精神上的饑餓滿足後,他感覺一些模糊的東西更加清晰起來。
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只要他願意,便能看清空中那些游離的能量。
每個人散發的能量顏色都不同,像地面上那些癱軟的普通人,他們的能量就會稍弱些,顏色稍淺。墓碑後瑟縮的男人,能量則散發着紫青的色澤,也許是因為受傷了,對方的顏色不安地跳動,像被狂風吹亂的殘燭火焰。
而身邊的阿瑟頓,他的能量卻有些奇怪,時究觀察了半天,總覺得與活人不同。
也許是因為對方是木偶成精?
阿瑟頓并沒有在意時究的打量,只是有些煩躁地望向遠處,嘟囔道:“怎麽還沒來,效率太差了......”
“什麽會來?”
“支援團隊。”
時究耳朵動了動,說:“應該快了。”
他感受到遠處有一大團能量正在靠近。
這話落下後,又過了好一會兒,阿瑟頓才聽到穿透力極強的嘟嘟車響,便見一輛改裝卡車行駛過來。
時究看着眼前出現的東西,忍不住驚嘆出聲。
之前在雲夜鎮的時候他便認識了這個叫車的東西,但眼前的車比之前雲夜鎮見到的體積更大,前面是紅色霓虹燈圍成的擋風玻璃,在夜晚也光線充足。車上面還有龍之國的國徽,一只展翅翺翔的巨龍。
一群穿着特殊铠甲英姿勃勃的人從上面跳了下來,他們大部分人手中拿着長矛和劍,也有的人拿着鐵錘和戰斧。他們手中的似乎并非一般的冷兵器,上面都閃爍着顏色不同的光芒。他們身後,是一群穿着白色制服的醫護小組。
很快,一個穿着術士師袍,手拿綠色權杖的長發男人也跳下來,對方環顧四周,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唯一站着的時究和阿瑟頓身上。
接着他走到了阿瑟頓面前,右手輕觸帽檐,略微彎腰,輕聲道:“抱歉特洛斯大人,這裏位置有些偏僻,我們來遲了。”
阿瑟頓聞言,輕輕“嗯”了一聲,吩咐道:“趕快處理傷員。”
時究偷瞄,記住了人偶精的另一個名字。
前來的騎士團是附近雲瀾城趕過來支援的,他們很快忙碌起來處理現場。騎士們将瘦小男人關押起來,醫護小組給受傷的人包紮傷口,給他們注入恢複藥劑。
時究終于在一塊無名墓碑後找到了自己的行李箱,檢查了裏面的東西後,他舒了一口氣。
他在人群中穿梭,很快發現之前遇到的阿朵和伊萊恩。
阿朵的臉色躺在地上,臉上蒼白,嘴唇毫無血色,嘴角甚至沾着一點黑色的血。伊萊恩的情況看起來比阿朵好些,身上只是一些不算嚴重的皮肉傷。
處理阿朵的護士見時究在周圍徘徊,頗有些拘謹地詢問:“怎麽了?”
她下意識便覺得時究地位不低,盡管對方看起來只是個不大的少年。
畢竟對方是跟那位大人一起的,她之前已經聽同事說了,那大人是天灼團的人。這裏面的人,大部分都被授予了爵位,最起碼都是中層貴族,區別于騎士和他們這些平民。
“你忙你的,我就看看。”時究想了想說:“他們傷得嚴重麽?”
護士小姐聽到時究這麽關心這群普通人,眼底滑過一絲細微的感動。
“傷勢應該都能恢複,只是這個孩子......”她望了一眼阿朵,低聲道:“她應該活不長了。”
“什麽?”時究冷不丁聽到這句話,瞬間擡頭,神情震驚:“為什麽?”
“她得了極症。”
“極症?”
“災變後的世界,除了誕生了能力者,也産生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病。如果我沒猜錯,這個孩子應該咳血很長一段時間了。”護士小姐解釋。
“得了極症就會咳血?”時究蹙眉問道。
“不一定,也有人是其他的症狀,我曾經認識一個患者......”護士小姐似乎想到什麽,眸光黯淡下去,抿了抿唇,說:“他沒辦法進食正常的食物,吃下任何食物對他而言就跟火焰灼燒一樣痛苦。但一些毒藥,對他卻像是珍馐般的存在。”
“後來?”
“......他死了。”
時究知道她會說什麽,但他不是想聽這個答案。
他問:“總有治療方法吧,就不能救一救麽?”
“大人,你真是不知道人間疾苦。”護士小姐聲音有些沙啞,苦笑道:“你知道治療極症需要花多少龍幣麽,這種病需要配專門的藥劑,越是疑難雜症花費的錢越多,像剛剛我說的症狀,治療費用需要六十萬龍幣起步......是,也許大人你們并不缺這點錢,但對于我們這種平民來說......”
她閉上眼,低聲:“是要我們的命。”
其實時究想告訴她,六十萬龍幣他現在也拿不出來。
但對方身上彌漫的悲傷太過明顯,他住嘴了。
然後,他便看着護士小姐的肩膀顫動了起來,透明的水滴從她眼眶中溢出,濕潤了幹涸的地面。
“你別哭啊。”時究手足無措。
“抱歉。”護士小姐紅着眼眶擡頭,勉力笑笑:“我有些失控了,剛剛我說的那個人......是我的孩子。”
風靜。
改裝卡車上面的霓虹燈在遠處閃爍,發出有規律的鳴叫,墨色的蒼穹透出一點灰蒙的亮色,是晨光熹微的前兆。
時究壓低聲音:“該說抱歉的人是我,畢竟我提起了你的傷心事。”
“......不,沒事的。”護士小姐有些意外,對方竟然說了這句話,看着少年瞳孔中流露出的愧意,她心情有些複雜。
比起當時的崩潰,一些悲痛和痛苦已經在時間下逐漸淡去,不知道是麻木還是治愈。像她這樣的普通人甚至不能有太多感傷的時間,她得工作,得好好活下去。大部分人都是拼盡全力活着的,她也如此。
只是很多偶然的瞬間,她回想到當初掌心的溫度,會有一種喘不過氣的窒息感。
一些重要的事反而難以啓齒。
她勉力笑笑,想說什麽,最終還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