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
第 54 章
到了約定勸說靈芝媽這日，楊柳特意換了一身得體的西裝，提了水果點心上門。
靈芝媽雖不曾見過楊柳，卻已無數次聽靈芝念叨過。她一直好奇，靈芝究竟為何與一個要債的年輕人走得這麽近，那年輕人又有何居心？對此，她是有戒備心的。
“阿姨，我這次來，是想跟您聊聊靈芝升學的事。”楊柳坐在靈芝媽對面，不知為何顯出一絲局促來，這畢竟是別人的家事，而他的身份又着實有些尴尬。
“有什麽好聊的，我們家孩子的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管。”靈芝媽言語間很排斥。
“媽，要不是柳哥，我可能早就被小虎子他們幾個給欺負死了！你和我爸倒是我的親爹親媽，可你們管過我嗎！”靈芝不喜歡媽媽對柳哥說話的态度。
“靈芝，車隊有那麽多事要善後，媽媽沒辦法…我們都是為了你才…”
“夠了，你們離婚也是為了我嗎？真為了我，又怎麽會離婚！”
靈芝情緒鬧起來，她媽媽也無奈，搖着頭不說話。
楊柳見事情扯遠了，今天畢竟不是來要債，還是要幫靈芝把升學的事情先說清楚：“阿姨，我和靈芝一直都有聯系，您可能也已經知道了。靈芝是個很乖的女孩，我一直把她當妹妹看，靈芝也當我是她的哥哥，所以我今天才過來的。”
“我知道你。你爸和老張之間的事，阿姨我做不了主，你今天過來找我，也是沒用的。”
“如果我想找阿姨要錢，怎麽會等到今天，何況靈芝已經告訴我，你們離婚的事了。我今天來，主要是想替靈芝，跟您聊聊她升高中的事。”
“靈芝經常跟我提起你，你是北城大學的高材生吧？現在不也是接了你爸那個倒黴的輪胎店，跟那些職高畢業就開汽修店的人有什麽區別？我看人家汽修店掙得錢，說不定比你還多！何況靈芝還沒你那麽大本事，她一個女孩，将來早晚要嫁人。”
“阿姨，我是因為我爸的官司，才暫時替他打理着那家輪胎店。等他的債務還清了，我自然要重新走回我自己的路的。我不希望靈芝像我一樣，被家裏的事裹挾，耽誤了自己。”
靈芝聽到這裏，不禁有些慚愧，她只沉浸在自己父母造成的困境中，她以為只有自己在忍受苦果。卻忽視了，原來柳哥也有自己想走的路，他和她一樣，被同一件事困住了。但柳哥從未跟她抱怨，明明她就是欠債人的女兒，可他毫不牽連她，甚至還為了她的前途，來替她勸說自己的媽媽。老張家欠柳哥的，豈止那些錢？
楊柳設身處地，繼續說道：“阿姨，我爸那家輪胎店裏，也有幾個員工是職高畢業的孩子，有的是不喜歡念書，自己耽擱了；有的是家裏兄弟姐妹太多，實在供不起，便讓他們早早的出來賺錢...他們賺錢真的很辛苦，有時候我想，他們這輩子到底還有沒有出路？他們就甘心一輩子灰頭土臉的當個小工嗎？我又能幫上什麽忙？人生就一次，每一步都要走好...我也知道職高是一種出路，可以學到一技傍身，并沒什麽不好。但畢竟靈芝的分數這麽高，她不是沒有更好的選擇。她有機會改變她的命運，現在就是她人生中最關鍵的時候啊！”
“這些道理，我會不懂？你看看這幢破樓，是靠我和老張辛辛苦苦包運輸隊才掙下的...吃在車裏，住在車裏，日跑，夜跑，在高速公路上拿命換的。就我們家這條件，雞窩裏能飛出鳳凰？命有幾分，就活幾分，天底下哪有不吃苦的人，世人不可能都去享福，總得有人吃苦。”
“你們既然受過苦，為什麽還要靈芝繼續受苦呢？”
“就算考上大學，就能找到好工作嗎？現在大學生有多少畢業就失業，我們這種沒有能力，沒有社會關系的底層家庭，将來根本幫不到她。她要在這大城市中，靠自己闖出一條路，那有多難！心太高只會害了她！我只希望她将來職高畢業，有一技之能，再嫁個好人，一輩子普普通通的。”
楊柳只道是，靈芝媽因為家中欠債才不想額外花錢供養她念書，或者見識不夠才阻攔女兒的求學上進之路，卻不料，自己完全想錯了！靈芝媽正是經歷過太多風雨，看透了社會，她不過是不希望女兒登高跌重，才寧肯她普通平凡罷了。
楊柳竟一時不知誰對誰錯，陷入了沉默。
“你今天能為靈芝的事過來，說明你是真的為她好，我替我女兒謝謝你，但我們家的事，你就別管了，留下來吃午飯吧。”靈芝媽起身準備做飯。
“柳哥？你怎麽不說話？”靈芝詫異的問楊柳，楊柳一時沒有思路，讪讪低下頭去。
還好，這時門外有人敲門，竟是李叔，原來靈芝擔心媽媽會覺得楊柳太外人，所以同時也叫了李叔過來。
“李叔，你怎麽才來？”靈芝小跑着去開門，迎進李叔。
“唉，往車上裝貨裝了半天，才收拾好，你媽呢？”
“在廚房，我去叫她！”
李叔換了鞋進門來，擡眼跟楊柳對上了視線，略尴尬的點了點頭。這段時間，他也聽靈芝說了很多這個年輕人的事，想起之前自己那般态度對楊柳，不免有些對不住。
“老李，你不是出遠門了嗎？怎麽過來了？”靈芝媽見李叔也過來，有些吃驚。
“嘿嘿，嫂子，這不是尋思過來蹭口飯吃麽。”
“以前留你吃飯，你都不吃，怎麽今天還主動來要吃的？怎麽了？車隊有事？”
“沒事，靈芝最近怎麽樣？”李叔笑嘻嘻，想試探着提提靈芝的事。
“她叫你來的？”靈芝媽心念一動，就明白了幾分。
“不是，嫂子，你這…靈芝成績這麽好，你可不能犯糊塗！咱們這錢掙得太難了，我都不敢想，當初要不是老張大哥借錢幫我買了這臺貨車，帶我走上了貨運這條道，我真不知道我還能怎麽養我那一大家子人。咱們這麽辛苦，不就是讓孩子以後少遭點罪，能考個好大學，将來找個輕松體面的工作，別再跟咱們一樣。”
“她那成績頂多就算中游，又不是人家那些考前幾名的孩子。她那成績就算上了高中，也不一定能考個好大學，還不是一樣打回原形。”
“我能！”靈芝眼見着媽媽油鹽不進，李叔和柳哥的話通通被媽媽駁了回去，心下着急起來。
“你能什麽？你考個第一名給我看看？”
“反正，那麽多好大學，我張靈芝一定能考上一個！媽，我不想和小虎子他們一起念職高，我不想跟他們一起！”
楊柳突然明白了。
“阿姨，靈芝如果考上四中，就去市區了，離我也近，将來學業上，我可以幫忙的。”
“是啊，媽，柳哥是北城大學畢業的！”靈芝鬥志昂揚。
“嫂子，老張大哥要是知道孩子這麽上進，也肯定願意供她去四中啊！”李叔也戳空搭腔進來。
“老張這麽跟你說的？”靈芝媽回頭問道。
“唉嗨...我們就是以前喝酒的時候...老張大哥這麽說過，只要靈芝有出息，他就是供她念書念到博士，他都樂意！”
靈芝媽猜測着老李是不是跟靈芝爸聯系過。自從為了撇清她們母女跟債務的關系，老張離婚後就消失了似的。
老李見自己快露了餡，不敢再多說，找了個借口，起身穿鞋要走。臨走前，從褲兜裏掏出一卷東西，放在門口鞋櫃上，遠遠說道：“嫂子，這是我欠老張大哥的車款，你記得收一下。”
“你不早就還上了嗎？”靈芝媽急忙追過去，卻被老李關在了門內。
自從老張離家，逢年過節，老李總過來送錢，欠的買車錢早就還上了。老李也有一大家子養，哪有什麽餘錢往自己這裏送，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老張派他來送錢的。
楊柳這個要債的人還在屋子裏，靈芝媽也不好聲張，收了錢，嘴裏念叨着：“你李叔真是的，這是要給你留學費啊。”
靈芝媽見楊柳似乎也沒惦記這筆錢，嘆了一口氣，無奈的笑道：“張靈芝，你說話要算話，将來證明給我看，別讓媽媽後悔今天聽了你們的話。”
靈芝開心的抱住媽媽，總算得償所願。楊柳也如釋重負，總算沒有白跑了這一趟。
……
靈芝自從念了四中，便開始寄宿生活。
起初每逢周末，便往楊柳的海豐輪胎店跑，幫忙做點雜活。楊柳一開始也并不在意，以為她初來市區，還沒有交到什麽朋友，所以才來找自己，就随她去。
直到有一天，店裏的師傅老胡笑着說：“靈芝是不是喜歡你，不然她一個小姑娘家的，怎麽老往這兒跑？”
“怎麽可能？小姑娘剛來市區，沒什麽朋友，就認識我一個。”楊柳沒往心裏去。
“不對，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就算沒朋友，也不會往輪胎店這種地方跑。逛街不好嗎？看電影不好嗎？我看她多半是沖着你來的。”老胡自己也有個念初中的女兒，他說的在理。
“不能吧…她那麽小，知道什麽是喜歡？”楊柳雖然這麽說，心裏卻也打起小鼓來。
“不小了，我閨女才念初中，就有早戀的苗頭了！再說了，你像她這麽大的時候，就沒喜歡過人？”老胡師傅不再多說，讓楊柳自己琢磨去了。
楊柳開始留意靈芝的舉動，每逢周末，她會換下校服，穿的幹幹淨淨、漂漂亮亮的過來。有時候會帶着作業來寫，有時候還會帶點小零食過來，悄悄放在他的辦公桌上。
店裏的幾個小年輕師傅，有時候閑來無事，逗她玩：
“又來找我們小楊老板啊？”
“小楊老板現在還單身，過幾年就說不準了，小靈芝你可得快點長大啊！”
“靈芝也不小了，再等幾年就夠法定結婚年齡了呀！”
“哦，所以來的這麽勤，就是要看緊了小楊老板啊，哈哈哈。”
這些年輕師傅們都早早休學，早早進了社會，雖然心地是好，但說話常常也沒什麽分寸，只圖一個嘴上快活。但靈芝也從不反駁，也不跟他們計較。聽到這種話，就躲進楊柳辦公室裏去寫作業了。
倒是楊柳，覺得不管怎樣，不能繼續這樣下去。靈芝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學習，等到高二就要分文理班了，學業定是一年比一年緊張，不能因為自己分了她的心，那倒反而害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