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
第 53 章
從上回見面到過年，也不過就是個把月的時間，楊柳尋思着提前去蹲張道豐，真到了年三十，去人家裏讨債總是晦氣，能早些解決就早些的好。
第三回找過來，已經是熟門熟路了。中午時分到達，敲了門，如前兩次一樣，依舊是無人應答，也許是上班上學的都還沒回來？
在樓梯上幹等了一小時，覺得太冷，實在待不住，溜達着，竟鬼使神差溜達到了“國森中學”附近。說起來，他也只認識附近這一條路，尤記得上次跟過來時，看到學校附近有許多小攤販，烤冷面、炸串、煎餅果子的樣樣齊全，也想着過來買點吃的。
學校正是午間休息時段，一些學生三五成群湊在那些攤販前面排隊買小吃。楊柳先拐進了十字路口的一家私人小商店，買了杯熱飲，在門口與老板結賬後，就近在門外找了把凳子坐下來。
正百無聊賴、四處觀望着，不經意瞥見對面路角一處不顯眼的牆根下，有幾個大孩子圍住了一個小女孩。那幾個大孩子也穿着校服，應該是高年級的。其中一個男孩敞着校服，嘴裏還叼着半根煙，流裏流氣，啪啪扇了那小女孩兩個響亮的巴掌，其他幾個女孩則在旁邊嘻嘻哈哈的拿着手機拍着什麽。
楊柳看不過眼，想起自己小時候因為身體底子差，在學校裏做不了衛生值日，也常被其他男生擠兌欺負得不敢還手。若不是遇到了葉清水那樣勇敢又不懼流言蜚語的女生，總是站出來擋在他前面，替他把其他男生趕走，他恐怕初中四年都不會好過。葉清水那時也不過就是個小女孩，尚且敢于出頭替他打抱不平，如今他已經是個成年男人，也該像葉清水一樣，為那小女孩挺身而出一次！
只是那群孩子裏面男男女女頗有幾個人手，自己勢單力薄，未必能鎮住。何況那還是一群學生，總不至于真去跟幾個中學生打一架，他還是要動動腦子。
楊柳進店裏又買了點煙酒出來，将自己也搗饬一番：把頭發撥弄出個中分，敞開衣懷，松了皮帶，掏出襯衫，胯着褲腰，叼着一根點着的煙，喝了幾口酒，剩下半瓶則提溜在手中…這段日子到處跑着追債，見過不少社會混子，他已能模仿出幾分精髓了。
“噢咦！小崽子，幹什麽呢！”楊柳招搖着走進那路角。
“你誰呀？！少管閑事！”一個牙尖嘴利的女孩卻先招呼上來。
那扇巴掌的男孩也轉過身來，剛才他背面對着楊柳，楊柳被他遮住，看不見被欺負的那女孩長什麽樣子。現在混混們都往他這邊湊上來，那女孩被放開，楊柳看到一條熟悉的高馬尾，怎麽是她？那女孩也認出他來，似乎更慌張起來，竟一屁股栽到地上。
“喲，張靈芝，我可沒推你，這是你自己摔倒的。”那男孩見勢，回頭取笑她。
靈芝剛剛一直忍着，突然看見堵在家門口追債的人也找上來，竟絕望的哭起來了。
“呵呵，張靈芝碰瓷啦！還真是賤！”有個女孩趁機嚷嚷起來。
“就是，有一個當老賴的爸，她能好到哪去！我說，你爸賴了那麽多賬，你們家很有錢吧，拿出來花花呀！裝什麽！”幾個女孩根本沒把楊柳放在眼裏，紛紛圍上去各自踢了靈芝幾腳。
“你們嘴也忒臭了！你媽就這麽教你的！”楊柳發了狠，薅住帶頭的那個女孩的頭發就往身後拽。
“我x！你xx誰啊！”那女孩沒料到自己會被揪住頭發，不求饒，卻罵出髒話來！
楊柳手腳麻利，把那女孩揪到牆邊撞了一下，又反手抓住那扇巴掌的高個男孩的衣服，往自己這邊拉過來，伸手就是狠狠一巴掌打下去。
“你媽XXX…”那男孩髒話剛起了個頭，楊柳又是一巴掌下去，把他的髒話生生拍回去了。
那男孩被打愣了，捂着臉蹲下去，沒了氣勢。旁邊幾個女孩都被楊柳這不管不顧的一頓拳腳給吓住了，躲在一邊。其中一個女孩舉着一個手機，全拍了下來。
“呵！拍視頻呢？剛剛都拍下了吧？”楊柳正面朝那舉手機的女孩走過去。
“你別...你別過來，我都拍下來了！你敢...”那女孩雖然看上去刁鑽，卻怕挨打。
楊柳“砰”的把那手機搶過來，朝地上狠狠砸下去，手機當即就散了架。
“敢什麽？！”楊柳氣勢洶洶，一副混不吝的痞子樣。
“張靈芝！媽xxx！上次你就找個大人到學校去告我們的狀，今天這人又是你叫的？這麽多男的替你出頭，都是你相好吧？！你xx賤貨，你在外面當雞，幫你爸還錢吧？哈哈哈哈！”剛剛被楊柳薅了頭發撞到牆上的帶頭女孩，眼見着自己的一幫子人都被楊柳唬住了，不甘心的在旁邊揚聲叫嚣道。
楊柳不慣着，伸手就還了那女孩一巴掌！脆響！
“我本來不想打你一個女的，但你這麽說我妹子，我可不慣着你！你要是不服，就讓你家裏的大人也過來找我，哥哥我就在這等着，奉陪到底！”
楊柳“哐當”一聲砸了酒瓶子，幾個混混這才從路角閃出去外面的大馬路上，只留下靈芝還抱頭蹲在角落裏。
“這錢是給你換手機的，你們幾個再被我抓住，這瓶子就不是扔地上了，老子說到做到！”楊柳從褲兜裏取了幾百塊錢塞到被砸了手機那女孩的衣帽兜裏。
幾個小混子被一地玻璃碎渣唬住了，四散開來，畢竟楊柳是真打真砸啊！
……
“張靈芝？”楊柳記住了她的名字。
“我說，他們扇你巴掌，拍你視頻，罵你髒話，你都能忍着，現在我幫你打跑了她們，你怎麽還哭個不停？”
“我…我怕你當着他們的面要錢。”靈芝不願意被別人叫老賴的女兒，但根本無力解釋，便一味忍耐，任人欺負。她最怕的事，就是那些上門讨債的人追到學校來，被她的同學們看到。
楊柳明白她的意思，和他一樣，都是受父親的連累罷了。伸手扶起靈芝，問道：“你李叔呢？”
“李叔出車走貨了…我爸不在家，他還沒回來。”靈芝心知他是來找她爸爸的，但與別的讨債人不同，他是個好人。
“唉，你有手機吧？他們以後再欺負你，你就打我電話吧，我會盡快趕過來的。”楊柳把號碼給了靈芝。
“他們問起來你是誰，我怎麽說？”
“就說我是你哥，我叫楊柳。”
“柳哥，謝謝你。”靈芝恭恭敬敬的朝楊柳鞠了一躬。
這古老的謝禮姿勢，把楊柳給逗笑了，現在的小孩子，腦子裏都在想什麽？
“靈芝，你就這麽任人欺負嗎？總不能老指望別人的。”楊柳有些不放心，擔心自己走了之後，她再被人找麻煩。
“我不知道，我爸不要我們了，我們欠了很多錢。”靈芝眉頭緊蹙，心結不展。
“大人的事，跟你沒關系，你不必自責。你自己要勇敢一點，不能這麽軟弱，這樣任人宰割。他們幾個不像是會輕易放過你的，我們不在的時候，你要學會自救。”
“怎麽自救？”
“跟她們打！剛才那種壞孩子，讓着他們是沒用的，他們只會變本加厲。你不惹事，但也不能怕事！他們打你的時候，你要拼了命的去還手打回去，就算你打不過也要打，直到他們覺得你瘋了，不再敢招惹你。”
“和她們打架嗎？”靈芝尚且鼓不起這樣的勇氣。
楊柳想了想，教小孩子打架似乎有些不妥，便問：“罵人也行，會罵人嗎？”
靈芝搖了搖頭，爸爸雖然欠了錢，但教育上卻嚴厲，她也不過是個乖乖女罷了。
“來，你現在跟着我說。xx！我xxxx！丫xxxx！xxxx！”楊柳一連說了幾個髒話。
靈芝束手束腳，有些放不開，被楊柳逼着，才張口，小聲的跟着學。
“不行，再大聲一點！你現在在罵人，不能這麽小聲，要潑辣，要發狠！像剛才她們罵你那樣！再來一遍！”
“不夠！再來！”
“再來！”
那天，路邊角落裏有一處奇怪的場景，兄妹兩人輪番對着空氣大罵，一聲比一聲高，比賽似的，罵完半天，兩人不禁對視，哈哈哈大笑起來。
靈芝有了楊柳的電話號碼，卻不敢聯系。反倒是楊柳為了問張道豐的事，每隔幾天會打電話給靈芝，過問一下她爸爸有沒有回家，他相信靈芝。因為靈芝知道他與別人不同，甚至開始寄希望于楊柳能幫她找回爸爸。
......
升高中的時候，靈芝鼓起勇氣，才主動的打了一通電話給楊柳。
“柳哥，我媽讓我念職高，但我想去市區四中，你能不能幫我勸勸我媽，你是名牌學校的大學生，她肯定願意聽你的話。”
“你成績那麽好，既然有把握考上四中，你媽為什麽還要讓你讀職高？這完全是浪費啊。”
“我媽說，那樣能早點進社會賺錢，而且職高不收學費，還給學生發補助金。我家的情況...”
“我明白了...但這麽大的事，你爸也不管嗎？”
“他們離婚了...”
“什麽時候？你爸回來過？”
“沒有，是李叔幫忙辦的手續。”
“哦，你還好嗎？不要被你爸媽的事影響。”
“還好，他們分開這麽久，我早就習慣了...是我爸不要我們的，我也不需要他。”
“唉，骨肉親情是分不開的，你爸媽可能也有苦衷吧...離婚也沒什麽的，我爸媽都離婚二十多年了，我爸也很早就抛棄我們了，但你看我現在，還不是忍不住的要管着他？哈哈...”楊柳本意是安慰靈芝，卻不免苦笑起來，心裏一陣酸澀，這世上總有同病相憐吧。
“總之，你先好好準備中考，不要分心。你要自己争氣一點，先考上四中，不然我找你媽媽談了也是白搭，你明白嗎？”
“柳哥，我一定會考到四中的，那樣我就能擺脫這裏，還可以離你近一點...那就這麽說定了，謝謝柳哥！”靈芝不小心說出了心裏話，匆匆挂了電話。
這些時間，楊柳早已把靈芝當作了妹妹，他總覺得靈芝身上有他過去的影子。
或者說，他自己因為爸爸的事，改變了人生軌跡，不得不将自己耗在輪胎店裏，那是他的命運，他無力改變。但他不希望靈芝也走上這條路，他有多想救自己，他就有多想救靈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