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到家時，已是傍晚，小水倒在沙發上沉沉睡去，不省人事。醒來時，外面已經黢黑，看了下時間，八點鐘。
葉清水，振作點，天下男人多的是，你又不是頭一天知道他有對象，你早就是如此了，何必今天這副樣子，給誰看啊！過去這麽多年，日子裏本來就沒有他，你根本就沒有失去什麽！來這一趟，不就是為了給這所有畫上一個句號嗎，做到了！今天就是畫句號的日子。
想到這裏，小水決定先好好洗把臉，讓自己清醒過來。
對着鏡子，洗了臉，梳了頭，這才是葉清水該有的樣子！葉清水沖着鏡子裏的自己，握了握拳頭，大聲喊道：“葉清水，結束了！”猛的頭腦裏閃過一個念頭：不如，把頭發剪了吧！
人家都說從頭開始嘛，想來是有意義的，至少也能時刻提醒自己：真的要！翻！篇！兒！了！
說幹就幹，出門理發！小水按着點評軟件推薦的理發店，一路找過去。
“幫我剪一個小分頭，短發的。”
店裏人不多，只剩下幾位在等燙染的女客人。理發師問她要剪多短？小水說要剪學生頭，那種露出脖子與耳朵的短發。
“啊？真的嗎？可惜這一頭長發了，是不是失戀啦？明天再來吧，今晚再想想，很多姑娘剪完了都後悔！”理發師一個勁兒勸小水不要沖動，不敢落剪刀。
“沒事兒，您放心剪，我不會後悔的，趕緊剪吧！”
“這樣，兩側耳朵這裏留長一點吧，你別在耳朵後面，也好看一點。不然都露出來，就太像小學生了，不好看。”
“行，但劉海和後面，都要給我剪短的。”小水覺得明明剪的是自己的頭發，怎麽還得跟師傅讨價還價的。
師傅一邊剪，一邊直嘆可惜。小水看着頭發一層層剪落，覺得頭上瞬間輕松了很多。果然是萬千煩惱絲啊，剪了長發，剪了負擔，這才真的輕松！
半個鐘頭左右就剪好了，師傅手藝好的很，剪出來效果很好。本來小水的頭型就很好看，剪了短發更顯的精神利落，還有些靈動可愛。小水很滿意，直誇師傅手藝好。
往回走的路上，小水感覺自己又重新活過來了。自從考上大學以後，就再也沒有留過短發了，其實她還是很想念上大學之前的那個自己的。那時，她就是留着這樣的短發。那時還沒長開，完全就是個假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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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想到小時候，回憶的大門便打開了。
今天電影院播放的視頻裏面，楊柳站在那個女孩身邊大笑着的樣子，是葉清水從來沒見過的。
因為她和楊柳第一次見面時，楊柳就在她面前哭的稀裏嘩啦！
......
那是初中一年級新生報道的日子。
小水父母在那一年，帶着她從農村搬到城裏，那時學生們都是就近分配，所以她被劃到了離新家比較近的“第二中學”。
上學第一天，爸媽直勸她：第一次路不熟，一定要早點出發啊！但按她的個性，不到時間是絕不出門的。怎麽催都按兵不動，爸媽被她氣的不行，又拿她沒辦法。
結果，果然遲到了。不，确切的說，要不是路上有一條小橋臨時施工，不得不繞道，按她計算的，是絕不會遲到的。
班主任讓她第一節課在外面罰站，中午叫家長來學校。
本來也不至于這樣，她只遲到了五六分鐘，頂多批評兩句就行，老師本來也沒想罰她。偏偏當老師跟她說要見家長的時候，葉清水昂着頭，直接幹脆地就拒絕了，這事兒跟爸媽有什麽關系啊！
她是這麽說的：“老師，出門之前，我爸媽就催我了。這事，他倆又沒有錯，遲到的是我，叫他們幹什麽？您罰我就是了，我認罰！”
葉清水本來就是剛從鄉下轉上城裏來的孩子，從小就野、主意大、個性也草莽，說話無理也氣壯！
老師一聽，喲，這孩子主意很正嘛！家裏大人不僅催不動她，現在讓她叫家長，她還能直接做家裏大人的主呢，可了不得！這還不得治一治？她認罰，那就罰她呗！
小水一點都不怕，這有什麽呢，錯了就認，下次不犯就是了。
課上到一半，一個身高差不多的男孩兒，提着笨重的大書包飛奔過來，臉上挂着兩行淚，嗚嗚嗚又哭又喘的。
“你也遲到了嗎？”那男孩兒看到她正站在門外，一邊嗚嗚着擦鼻涕泡，一邊緊張的開口問她。
“你也是六班的？”小水懶洋洋的靠着牆曬太陽，反過來問他。
“嗯...嗚...嗚嗚...早晨我媽起晚了...”那男孩兒抽抽嗒嗒的，小聲回她的話。
“你自己起晚了，賴你媽幹什麽？站這兒吧！”小水瞧不上他，城裏的孩子真不像話！
“嗚...嗚...嗚嗚...”那男孩兒還在哭。
小水煩他，有什麽好哭的啊，真不明白！
“你哭什麽哭？已經遲到了，哭有什麽用啊！”小水瞪着眼兇他。
小水在田間地頭，剛瘋玩了一個暑假，又黑又瘦，兇起來像條小狼狗。還真把那男孩兒吓住了，癟了癟嘴，把淚又吞了下去。
“我...我沒吃飯...我餓了...”男孩兒怯怯的試探着說。
小水從自己書包裏掏了一個蘋果給他，是出門前媽媽給她準備的，本來是要留在課間的時候吃的。
“喏，給你，閉嘴啊！再哭就離我遠點兒！”小水把蘋果塞給他。
快下課的時候，老師出來看她。
“诶？怎麽多了一個，你也是我們班的？”老師問那男孩兒。
“老師，對不起。”蘋果核還在他手裏握着呢。
老師掃了一眼這孩子，臉蛋兒上抹得橫七豎八的淚痕、鼻涕痕，嘴邊還沾着一點蘋果渣子。耷拉着腦袋，一手提着包，一手拿着蘋果核。上衣別在褲子裏，是裏一半外一半的。但是，站得筆直板正，态度也禮貌端正。
再看旁邊這黑不溜秋的假小子，書包早扔在地上了，拉鏈也沒關上，大咧咧敞着口，裏面歪七倒八的幾個課本。背靠在牆上還挺舒服，這會兒正把小臉貼過來，跟沒事兒人一樣看熱鬧呢。
老師假意向後點了一下小水的額頭，讓她少看熱鬧，退回去站好。卻轉過來和聲細語的問那個男孩兒：“你叫什麽名字呀？”
“楊柳。”
“喲！第二名啊，你這麽好的一個學生，怎麽能上學第一天就遲到啊！”這一批新生裏考前幾名的學生，老師早都記下名字了。
“我...我媽...不...是我自己！睡過頭了。”
小水在旁邊狠狠點了點頭，孺子可教也。
“你！你還看熱鬧呢！我還沒問你呢，你又叫什麽呀？”老師看她在旁邊搖頭晃腦，根本就管不住。
“葉清水！我叫葉清水，老師。”葉清水兩只眼睛烏黑锃亮，單純又憨直，老師居然問我的名字了耶！開心！
“你是我們班的葉清水呀，真行！第一名和第二名，開學第一天就遲到！這說出去，人家都不能信！我記住你倆了啊！進去吧，下不為例！”老師噼裏啪啦一頓說，教學這麽多年，也沒見過這麽讓人上頭的倆孩子。
葉清水雖然愛玩兒，但學習好着呢。而且還不是那種瘋狂補習、偷摸努力的孩子。她就是簡單的，上課認真聽講，課間趕作業，放學撒歡玩兒的人。
起初她以為自己天賦異禀，沾沾自喜。直到爸爸有一次這樣跟她說：“葉清水啊，你可沒什麽好驕傲的。你看人家別的同學，一邊玩兒一邊學習，兩頭不耽誤。但你呢，玩的時候只會玩，學習的時候只會學習，同時幹不了兩件事。你考得好，是因為你比人家專心了點，不是因為你比人家聰明。”小水當時如雷貫耳，覺得爸爸說的好有道理啊！她試過一邊玩一邊寫作業，她還不服氣的試過一手畫方一手畫圓，她的确都做不到。這麽看來，同學們雖然成績不如她，但他們的确有比她過人之處！現在想想，爸爸那時候還真是用心良苦。
剛開學的時候，她和楊柳都因為這次遲到，所以沒能自由選座，被迫做了幾天同桌。後來因為兩個人成績都太好，又被老師拆開了。但就是同桌了那麽幾天而已，楊柳就開始跟屁蟲似的，走哪兒都能瞧見他。
那時候學習成績好的學生，都當班級幹部。老師看小水野的很，想讓她當班長，結果她不幹，她連自己都管不住，她哪兒願意管別人。老師問她，那你想幹個什麽官兒？小水想了半圈，聽說衛生委員可以經常不上課，出去檢查衛生給別的班級打分，她要當衛生委員！老師們還是頭一次，聽說班裏有個孩子搶着幹衛生委員的，那又髒又累又得罪人的。
按理說，小水不願意當班長，順位也該順到楊柳當班長的，結果楊柳只混了個語文課代表。同學們傳言，說楊柳好像身體不好，家長不讓他當班長，怕他勞累生病。
那時候，每周五的倒數第二節課，是全校大掃除的時間。不僅要搞校內衛生，還要做校外的馬路衛生。每個班級都劃定了區域，負責落葉清掃和垃圾清理。通常掃校外的，都是各班的體育生，所以大多都是男生，做起來根本不用心，基本都在瞎玩，女生們都盡量躲着。但小水喜歡校外，她老往外跑，風風火火帶着一幫男孩搞校外衛生。她本來就是個假小子，為人也仗義，男生們也都願意聽她的話，所以她們班的衛生打分一直都很高，經常拿衛生流動紅旗。發了班級獎金，買衛生工具剩下的錢，她就帶着班裏的男生去校外的小賣部胡吃海喝，買冰棍、辣條、糖葫蘆，管夠！
有一回輪到楊柳他們組做校外衛生，楊柳幹着活就昏倒了，小水帶着幾個小男生，七手八腳才把他背回去，孩子們都吓壞了。打那以後，每次劃值日生，小水再也不敢讓他去校外了，總是把他安排在教室裏面。同學們都背後裏說她對楊柳太照顧了，有的同學甚至開始造謠，傳她喜歡楊柳。小水才不喜歡呢，他們哪裏知道啊，楊柳就是個哭包啊！
楊柳靠着當衛生委員的小水，初中那幾年都沒幹過重活，連班裏的掃帚都沒碰過。即便遇到冬天掃雪什麽的，全班男生都下樓了，就單單留下他一個男生，安坐室內、隔窗觀雪。久而久之，同學們也都習慣了班級衛生值日表裏沒有楊柳的名字了。
是啊，楊柳一直被小水罩着呢。
對于楊柳來說，小水不僅成績壓他一頭，班級活動壓他一頭，簡直什麽都壓他一頭。他怎麽會喜歡小水呢？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同學們突然轉了風向，開始傳楊柳喜歡葉清水的呢？
同學們傳她喜歡他的時候，她知道自己不喜歡，所以根本沒把那些話放在心上。但突然聽到同學們開始傳他喜歡她的時候，她反而聽進去了，重視起來了，事情從那時候開始，都不對了。
後來小水過生日時，楊柳不知是不是湊巧，送了一件毛絨小狗玩偶給她，雖然也同時給了其他幾個同學小禮物，但都是不起眼的小物件，小水更懷疑他用心不純了。在那個不能早戀的少年時代，小水不是開心，是害怕。小水的想法是：要離楊柳遠一點啊，千萬不能讓那個哭包喜歡我啊！
現在回想，真是好笑，男孩們一定都猜不到女孩們會因為什麽而躲着他們！
後來升高中，兩人報志願的學校不一樣。楊柳選了市郊的新一中，小水為了離家近，選了市區的老一中，兩人就沒再碰到了。
誰能想到呢，偏偏高二的時候，市教育改革，認為老一中校舍陳舊，決定拆除，把老一中的師生全部合并到新一中了！兩個人又碰上了。那時候，楊柳就已經是三人行了：呂少峰和大林，每天都像一左一右兩大護法似的，圍繞在他身邊。楊柳也長得比小水高了許多，小水反而不長個兒了。
兩個學校合并以後，只一個年級就有三十多個班，占了好幾層樓。學校人多，課間時間短，想要跨班找人，也挺不容易的。即使這樣，下晚自習時，小水也總能在自己班級的自行車停車棚外邊遇見他們哥仨，遠遠湊成一堆兒，不知道在幹嘛。
那時候下晚自習都是夜裏九點以後了。小鎮沒有夜生活，店鋪早關門了，幾乎沒有行人，路燈也不多。大街上除了偶爾有幾輛來往的汽車，就基本上都是放學騎自行車回家的高中生了。新一中離家遠了許多，即便騎的很快，回家也要半小時。搭伴回家的女同學們，一般半路上就都散開了，後面半程就靠自己沖回家。晚上路黑，多少也有點害怕，小水都把自行車騎得飛快。
那哥仨也巧，常不近不遠的跟在她們幾個女生車屁股後面。也有幾次，不在後面，在前面。比如小水騎着騎着，發現他們仨停在前面某個路口拐角，嘻嘻哈哈的。小水她們從後面經過，車速飛快，也不便和他們仨打招呼，頂多會按一下車鈴。每次按車鈴，小水本意只是打個招呼，但呂少峰就開始吹口哨，像個街溜子似的，小水騎得就更快了。小水不懂，這哥仨大晚上的不回家，聚在路上幹嘛呢。
直到有一回，小水有事跟一個男同學商量，便約了那天下晚自習一起作伴回家。他們仨以前都是隔的遠遠的，但那一回，就緊跟在車屁股後面。小水和男同學兩個人，話也不敢大聲說了。他倆騎的快，後面仨就跟着騎快；他倆騎的慢，後面哥仨就跟着騎的慢。明顯是故意的，小水停下來質問他們想幹嘛，他們就哈哈哈的騎車繞着圈逗她，小水覺得男生們真的是無聊透頂。他們腦子裏一定都是灌了水泥的，聽不懂人話的！從那以後，小水再也沒跟哪個男同學一起騎車放學了。
高三的時候，楊柳開始頻繁到小水的班裏找她。有時候是借書，有時候是送書。小水當時喜歡一個寫散文的作者，楊柳在情人節的時候，送了她一整套那個作家的書。在當時那已經是很多錢了，看到課桌上擺了那麽高一摞書，小水都被吓壞了。
楊柳是在課間的時候，趁小水不在，讓同學幫忙把書放到她桌上的，光明正大。這套書最上面的一本，書扉裏夾了一張紙條。上面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秘文，小水左看右看，看不明白。讓前後桌同學幫忙看，同學眼睛都貼上去了，也研究不出個所以然。
在這片秘文下面，楊柳寫了一句小字 “距離産生美”。
那當下呢，沒人看得懂，小水是很困擾的。楊柳是在情人節送的，按理說是那個意思。但是，又清楚寫着 “距離産生美”，這意思是要跟她保持距離。越想越矛盾啊。翻到書的第一頁，上面又寫着 “相聚北城大學！”
小水想明白了，這是說大家要保持距離，好好學習，鼓勵她考北城大學！
北城大學那麽好考嗎？真是的 ，楊柳哪兒來的信心啊！算了，就當是鼓勵自己了，總之跟他保持距離就是了！他也挺逗，他不會是還相信初中的謠傳自己對他有意思吧？！他倒是多慮了！
所以小水一直在跟楊柳保持距離啊！從北城到海州，夠遠的了！
人生多少說不清的誤會和錯過，有時候就是這樣不可思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