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醉酒(下)
醉酒(下)
談心有些後悔讓虞千景喝酒了,他要是知道虞千景是個三杯倒,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他喝酒的。不過談心又有一點慶幸,還好春竹葉的度數不是很高,不然現在虞千景早就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窗外是一閃而過的霓虹夜景,司機的車載音響裏在放老歌,陳慧琳的《飄雪》。虞千景暈沉沉的,聽着這首歌越來越困,他從火鍋店出來就一直抓着談心的手,也不管周圍人異樣的眼光,聽到談心笑着給自己打圓場,“喝多了。”
虞千景喝酒是不太行,以前跟他爸出去參加酒會時,總是以未成年不能喝酒的理由推辭,等到成年了,他實在推脫不了,小缪叔叔告訴他假裝舉杯,意思一下。一直以來,他都是這麽幹的,所以當他喝到第三杯的時候,他心想完了,整個人像離了地的熱氣球,漂浮不定,四周的景象不停地打着轉,看得他反胃。
“虞千景,待會兒到了家,把這個吃了再睡覺。”談心指了指腿上放的塑料袋,裏面裝着一盒醒酒藥。虞千景是很困,但他沒想着睡,他盯着塑料袋上的藥房logo,點了點頭。
喝醉的虞千景很乖,他兩只手緊握住談心的手,頭靠在談心的肩上,就這麽半睜着眼,也不說話。
談心瞟了一眼中控臺上的預計到達時間,問道:“快到了吧,師傅?”
“嗳,”司機接道,“還有五六分鐘。”他瞥了一眼後視鏡裏的虞千景,笑着說:“這是喝多了吧?”
“對,”談心答道,“我不知道他酒量不好,一直拉着他喝了好多杯。”
“哈哈,喝酒嘛,年輕人應該多喝喝,以後你們進了社會,少不了應酬。之前我也拉過幾個學生,半夜裏的,有一個喝得要兩三個人攙扶着,路都走不穩,上了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恐怕是女朋友跟他分手了,那可傷得不清哎!”
談心應和道:“那确實。”
車子拐進了一條安谧的林蔭大道,路燈熒熒地亮着,那光連綴成片,像星的海。
“聽說好多明星都在長安故裏買了房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咱們市臺那個叫啥來着,六點半晚間新聞那個女主持人,她好像也住這裏。小夥子,你同學挺有錢啊,能住這裏,這兒的房子可不是一個錢兩個錢就能買下來的!”司機又瞥了一眼後視鏡裏的虞千景。
談心笑而不語,拍了拍虞千景的手背,“快到了。”
虞千景慢慢直起了身子,仰靠在車座上,他的喉結凸出,頸部線條修長流暢,看着就想讓人咬一口。
談心看着看着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喉結。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虞千景仍然握着談心的手,聲音喑啞。
“叔叔阿姨……”
“我家沒人,我一個人住。”虞千景轉臉看着談心,他不像在征求談心的意見。
談心沒說話,要抽出手去擰礦泉水瓶蓋,“你再喝一點水。”
虞千景不放手,“你跟我一起回去。”
司機瞥了眼後視鏡,笑了笑,道:“你就陪陪他呗,一個人喝多了在家裏也怪難受的。”
虞千景配合地點點頭,目光灼灼地盯着談心。
“行行行,我跟你回去。”談心放棄抵抗,跟虞千景回了他的家。
從車上下來時,虞千景還是抓着他的手不放,他走路的步子很穩,全然沒有醉态。談心在懷疑虞千景是不是裝的,但再看虞千景紅透的耳朵和臉上的緋紅,證實了虞千景還是醉了,至于虞千景醉得有多深,談心心想,應該挺深的,他一直抓着他的手,生怕他跑了,手心汗潮了一手上也不放開。
這個小祖宗。談心扶額,跟着虞千景進了庭院的大門。雕花镂空黑漆大鐵門之內是一條鵝卵石子鋪成的小路,曲折通向一個小花園,所有的植物睡在夜裏,不過能隐約看到一小株的火棘果綴滿枝頭,像細小的紅瑪瑙。大片大片四季常青的觀葉綠植延伸的盡頭是幾棵健壯的桃樹,枝繁葉茂,郁郁蔥蔥。談心跟在虞千景的身後踩着大理石階拾階而上,來到厚重的朱紅大門前,門頭的吊燈虛虛亮着光,愈發顯得這扇門古色古香。門上安着密碼鎖,虞千景輸入幾個數字後“嘀嗒”一聲門開了,屋裏黑漆漆的。
“你一直一個人住?”談心問道。
“嗯。”
虞千景擰亮門口的開關,頭頂上古銅色吊燈的光并不刺眼,它溫和得恰到好處。除了眼前亮起的一方空間,四面伏于寂靜。左側入眼一溜兒紅木扶手,順樓而上,虞千景擰亮壁燈,光像潮水,漫上黑暗。
談心覺得手上的力氣一沉,虞千景拉着談心直接往樓上走。
“虞千景,都到家了也該放手了吧。”
“不放。”虞千景斬釘截鐵地拒絕了談心的要求。
“那你至少把藥吃了,不然明天有你難受的。”
“待會兒吃。”
談心無語了,仍由虞千景拽着上了二樓,虞千景突然停了腳步,“你想不想彈鋼琴?”
“啊?”談心傻眼了,“這會兒彈什麽鋼琴啊?小少爺,十一點半了,鄰居都睡了……”
“我家琴房是隔音的。”
虞千景不由分說又拉着談心往琴房走去,他推了門,按着談心的肩膀讓他坐在琴凳上。
“……”
談心無言,看着虞千景替他打開鋼琴蓋,他垂了眼,低聲道:“虞千景,能不能聽我一句話,把藥吃了,喝點熱水,然後好好睡一覺。”
“不要。”
談心收回之前覺得虞千景很乖的想法,現在的虞千景固執得可怕,有些蠻不講理。
虞千景微微彎下腰,抓着談心的手放在冰涼的黑白琴鍵上,他身上有酒氣,但不濃烈,反而很好聞。
談心心跳得很快,像虞千景當時吻他眼睛時那麽快。
“我一直記着,你說你想彈鋼琴。”虞千景覆上談心的手背,輕輕按下一個低音。
談心擡了眼看他,“虞千景……”
“你是不是想問,你怎麽知道的?”
“……”
談心站了起來,直直地盯着虞千景。談心很快後悔自己的舉動了,此時虞千景的模樣讓人産生一種想要犯罪的欲望。他襯衫的扣子解了兩三粒,修長白皙的脖頸像某種植物柔軟的莖。因為幹渴,他的嘴唇變得異常地嬌紅,臉頰粉嫩,琉璃色的眸子裏泛着一層水的清光。
談心呼吸有些緊。他撤了一步,過往的碎片不斷閃爍在他眼前。暮色翻湧,少年清俐的下颌線,冷漠得近乎冰霜的眸子,還有掌心感受到的來自手腕的溫度,很暖。
“管弦系,小提琴。”
“這上面的曲子我都會。”
“同學,我之後要是有機會,一定要聽聽你拉的小提琴。”
談心宛如瞬間觸電了一般,愣在原地,他半震驚地睜大了眼,“虞千景……”
“嗯?”虞千景的一绺頭發散了下來,他湊近談心,在談心的瞳孔裏他看到了自己。
一個小小的自己。
虞千景沒忍住,突然伸手抱住了談心。
談心沒想到虞千景會突然抱上來,吸了一口氣。
“讓我抱一會兒,可以嗎?”
談心擡起的手又放了下來,“我說不可以,你又不會真的停下來。”
“我會,”虞千景吻了一下談心的脖子,談心偏了頭,長長的睫毛顫抖着,“你說停,我就不會繼續。”脖頸被虞千景吻得癢得可怕,談心手伸向背後尋找支撐物,卻碰到了琴鍵,在寂靜的琴房中,聲音格外清晰響亮。
虞千景移了嘴唇,他臉上燒得厲害,談心簡直要懷疑他是不是發燒了。
“虞千景,”談心探了探他的額頭,“你聽我的,還是先把藥吃了。”
“不吃。”虞千景說完便覆上談心的唇,談心的大腦一瞬間變得空白,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仰去,撞在鋼琴琴鍵上發出一連串的轟鳴聲。
虞千景的舌頭濡濕了談心的唇瓣,他感受到虞千景的破門直入,突然被入侵的感覺很怪。談心沒跟男人接過吻,虞千景給他的感覺有些嚣張,有些急不可待,還有想将他吞并入腹的強硬。
“虞千景,你瘋了嗎?”談心推開虞千景,他的唇被虞千景啃咬得通紅。
“談心,現在是CP時間,”虞千景輕聲道,“還在繼續,沒有結束。”
“你……”談心抓緊了虞千景的衣服,虞千景的吻就這麽落了下來。
談心的腰有些發軟,往後仰去,再次撞在鋼琴琴鍵上,發出不協和的琴音。虞千景摟了他的腰,吻得一次比一次重。談心有些呼吸不過來,微微推開虞千景,看着他美得近乎一場幻覺的臉,蹙了眉尖,“這世界這麽小……”
“不是小,”虞千景輕啄着談心的唇,“是你不記得我了。”
“我……”談心噎住了。
“我喜歡你,談心,從三年前開始就喜歡。”溫熱的氣息吹在耳膜,虞千景又吻了上來,這次虞千景吻得熱烈,吻得兇猛。
“虞千景,我……”談心抓了虞千景的衣服,他偏頭想換氣,又被虞千景扳了回來,“不許走。”醉了的虞千景忘了禮貌,他不知輕重地吻着談心,想要在他的身上留下什麽,最好是屬于自己的印記,讓他只要看到這個印記時就會想起他。
他叫虞千景,虞美人的虞,繁花千景的千景。
縱使虞千景再怎麽瘋狂,他也是個人,也需要呼吸。他微喘着氣分開談心的唇,見談心的唇上被自己親出了紫紅色的印子,他用手指抹了抹,問道:“疼不疼?”
談心搖搖頭,他的眼珠上漫上了一層水汽,被虞千景親得有些大腦缺氧,他緩了好一會兒,緩緩道:“我不知道,原來是你……”
“送我去醫務室的人原來是你。”
“還有在青果……”談心望進虞千景的眼睛裏,他的眼神很深很暗,灼熱得談心根本跟他對視不了一秒鐘。
“談心,商量個事。”虞千景溫熱的呼吸輕噴在談心的耳頸上,談心覺得那片皮膚燙得可怕。
“什麽事?”
“把CP換成男朋友。”
“虞千景,這又不是……”
“不是真的對嗎?”虞千景嘆了一口氣,“第三次了。你這句話到底是說給我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不行,”談心推開虞千景,但他忘了虞千景驚人的臂力,他根本推不開一個醉酒狀态中失去理智的男人,“虞千景,清醒一點,你那不是喜歡,喜歡是對女孩兒的……”
“我不管。”虞千景緊緊箍住談心的肩膀,用力地吻他,有一絲鐵鏽味溢進嘴裏。
談心的眼神渙散,他身體很熱,不知道是因為接吻還是虞千景揉捏在腰上的手。
初見虞千景,他還沒現在這麽淩厲,他有些青澀,像青桔薄荷汽水。那天的晚風是微醺的暖意,籃球場上不斷傳來叫好聲,他躺在醫務室的單人床上,望着虞千景的側臉,突然想讓時間靜止。
虞千景的美在當時的談心眼裏未免有些太過耀眼,他沒有多仔細看虞千景便立刻低了頭,他覺得他的目光對虞千景是一種亵渎。
再後來,談心會記起那天有個好心的同學送他去了醫務室,只是他的樣子是模糊的。
記憶中的模樣與現實重疊着,談心還沉浸在怎麽會是虞千景的震驚中,卻感到身下的灼熱被人一把抓住了。
“不行……唔……”談心的唇被虞千景堵得嚴嚴實實的,虞千景的手上長着繭,包裹着談心的那裏,每次上下撸動激起每個細胞細細密密的快感。
“如果你抗拒,為什麽會對我有反應?”虞千景的眼睛紅着,他的頭發全散了,垂在談心的臉上,像一只林間小鹿低飲着溪水。
“我心切慕你,如鹿切慕湖水。”
談心想起很多年前在舊書店裏某本書的扉頁上看過的話,他放棄抵抗,自願接受來自虞千景越來越猛的攻勢。談心哼吟的調子不成音,斷斷續續的,有些悶在喉嚨裏,虞千景便湊過去吻他的喉結。他瓷白的皮膚因為虞千景的動作染成嫩粉色,是桃花花瓣一樣的顏色,他低頭看了一眼虞千景正在動作的漂亮的手指,撇過頭咬着手背努力不讓自己發出聲。
“別忍,談心。”
談心閉了眼,睫毛不住地顫抖着。
“還不聽?”虞千景加快了手速,談心忍不住哼吟了一聲,剛出聲時又被虞千景吻住。
“太快了……別……”
“我偏要快。”
“虞千景,你講點理。”
“就不講。”
虞千景刁蠻得完全不像平日裏的他,不知道虞千景第二天酒醒後知道自己幹的這些事會不會想立刻跳樓。但談心來不及想了,因為快樂像海浪一樣席卷而來,層層疊疊地拍打在他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