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七秒鐘
七秒鐘
虞千景本以為他父親一定會押着他去讀什麽設計,好以後回家繼承家業。好在虞家放松得很,虞千景自幼成績優異,他們對于這個品學相貌兼優的兒子沒什麽要求,連他身上永遠也改不掉的少爺脾氣也極度地包容,所以當虞千景提出要學小提琴時,全家人沒有任何反對的意見。
他這一學就是十幾年。
虞家有一臺斯坦威的三角鋼琴,在虞千景剛學會走路時便被他母親抱着坐上了鋼琴凳。他對于音樂的初次啓蒙便是一眼望不到邊的黑白琴鍵。
想到談心說的鋼琴,虞千景回到家,掀開了鋼琴琴蓋,琴鍵光滑如涼水,虞千景輕輕按下一個音,輕快地在他的心上搖顫。
可能心動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它發生了,是正在進行時。
虞千景坐了下來,擡手彈了一支德彪西的《棕發少女》。
之後的幾天,虞千景格外留意高三樓,他在貼吧裏的帖子裏知道談心在高三七班,他或許會在四樓的第四個教室。
虞千景想是這麽想,不過他一次也沒有去過高三七班。
盡管是這樣,特地繞遠路從高三樓前經過,再裝作無意地擡頭去看第四個教室已經成了虞千景的默認習慣。
他在這條路上還有了別的收獲,他看到了紅色宣傳欄上談心的照片。
以前虞千景從來不注意這些,他知道自己的照片也展示在某一面宣傳欄上,他覺得很無聊。但是當他看到談心的照片時,他有點慶幸世界上有這麽多無聊的人。
照片上的談心顯得很稚嫩,比虞千景上次看見他時要小,似乎是一兩年前拍的,談心在鏡頭前淺笑。
淺淺的梨渦散在他的嘴角。很甜。
虞千景心想,要命,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人。
不過也奇怪,自那次之後,虞千景再也沒在學校裏見過談心,他們從校醫務室出來後,談心像憑空蒸發了一樣。
像雨滴入大海,像木葉入森林。
直到虞千景在淮海路步行街的青果酒吧裏看到了正在做侍應生的談心。
他穿着廉價的侍應生制服,布料在燈光下流動着塑料感。
“小景,看什麽呢?”舒行在虞千景眼前晃了晃手。
“學校裏的一個人。”
“同學?”
虞千景搖搖頭,“學長。”虞千景記起談心的紫色校服,高三生區別于他們的顏色。
這家青果酒吧每到周五會有樂隊駐唱,迷幻的電子樂聽起來像打了一針致幻劑。舒行是虞千景的發小,妥妥理科男,卻對成立自己的樂隊念念不忘。為了把虞千景成功拉入他們的陣營,沒少帶他來這家酒吧熏陶他的樂隊素養。
不過冷淡如虞千景,舒行試了幾次也就作罷,閑暇時候兩人來這邊打發時間。
“是不是那個?哦豁,他一個男的咋長得那麽水靈?”
虞千景白了舒行一眼。
“我說話就這樣,你幹嘛?”舒行推了虞千景一把,他摸着下巴注視着談心,道:“這男的長得也太像個女孩了,真的會有女朋友嗎?”
“有沒有女朋友,跟你有什麽關系?”
“當然有了,萬一我喜歡的人喜歡他,你說怎麽辦?別說,世界就是這麽小。這小子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哎,他怎麽在這兒當服務生啊?賺零花錢用?”
“大概吧。”
“長期勞累導致的大腦供血不足引起的暈厥。”校醫務室醫生的話在這時闖進虞千景的腦子裏,虞千景轉過頭,看着舒行,“你說還有沒有一種可能?”
舒行木着臉問:“什麽可能?”
“他是因為家裏沒錢才出來打工。”
舒行扭頭又看了看不遠處的談心,轉過臉來問虞千景:“你不是認識他嗎?”
“只是知道他叫什麽,不熟。”
“那你問我,我怎麽知道?不是零花錢不夠花,就是沒有零花錢花,無非是這兩個原因……喂,小景,你幹嘛?”
虞千景突然站了起來,舒行有些莫名其妙。
“找他問問。”
“啊?”舒行傻了眼,他的發小虞千景離了座位,往談心那邊走去。
“不是,小景轉性了對一個男的這麽上心?我都沒這待遇……”舒行揉了揉額角,像是突然悟到了什麽,猛地擡頭,“不是吧,小景,你原來……我靠!”
虞千景也會有沖動的時候,他本想直接走到談心身邊問他在做什麽,結果離談心還有幾步的距離時,他突然怯了。
他和談心是什麽關系?不是同學,不是朋友,僅僅是有過一次接觸的陌生人。
他該怎麽問,問什麽?
虞千景覺得自己有些唐突,他煩躁地捏了捏手指,正要轉身,談心收了盤子好奇地問他:“你有什麽事嗎?”
“……”虞千景盯着談心,卻想不出什麽話。
半晌,虞千景才憋出來一句:“你怎麽會在這裏?”
“啊?我……”談心指了指手裏的盤子,“打工呀。”談心猶疑地看了虞千景一眼,“你認識我,你是……金中的?”
虞千景兩眼一黑,他好歹把暈厥得沒什麽意識的談心送到了醫務室,兩人還聊了有一會兒,并且雙方互相交換了姓名,結果,談心問他一句“你認識我嗎”。
虞千景的臉色在那一刻變得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