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rows

第2章 拍照

拍照

這天晚上，談心的消息就敲過來了。虞千景抓着毛巾擦頭發，長長的睫毛上挂着水珠，他拿起手機，看着屏幕上的那行綠色文字框。光标在輸入框裏閃爍了很久。

談心又發了一條消息。

“打什麽呢要這麽久？”

虞千景對談心的自來熟一點也沒感到奇怪，他的眸子像雪淨過的琉璃，瑩瑩的微光潤了一下，虞千景打字道：“去哪裏拍？”

“就在學校吧。”

虞千景有些疑問，打了個“好”。

談心似乎看穿了虞千景的心思，“男生的校園照片我還沒有拍過，所以這次想試試。”

虞千景擦着頭發走回卧室，他仰躺在柔軟的席夢思上，濕亂的黑發襯出他近乎冰霜的膚色。虞千景高高舉起手機，打字道：“衣着，有沒有要求？”

虞千景的瞳孔裏映照出聊天界面上的“正在輸入中”字樣，一行綠色冒了出來。

“穿白襯衫就行，如果沒有，那就衛衣，随意點。”

“我只是單純覺得襯衫很适合你。”

虞千景站起身，捋了一把自己的濕發。

“需不需要道具？”

談心發過來一個笑哭的表情，“當然不用，校園照，學校就是最好的道具。”

第二天，虞千景應談心要求穿了白襯衫出現在學校，他平時走在路上就極為紮眼，沒想到穿得學生氣反而引來更多的注目禮。

虞千景有些嫌煩地捏了捏手指。他和談心約在圖書館樓前，按談心的計劃先從圖書館拍起，直到他們來到圖書館時，望着閱覽室裏滿滿當當的人，談心扯了扯嘴角，“我的天，這些人這麽拼的嗎？”

虞千景看着談心的側顏，低聲道：“雙休日一直都是這麽多人。”

談心回頭，臉上的表情有些難以置信。

“我早知道就不會來這兒，浪費了你的時間，不好意思……”

“沒關系，”虞千景看人的眼神像是有了溫度，“就算不拍照，這一天的時間還是會被我浪費。”

談心笑笑，跟在虞千景身後下樓，“學弟，你真會說話。”

“你叫我名字就好。”虞千景停了腳步，立在臺階上看談心。

“虞千景，我沒記錯吧？”

虞千景盯着談心的臉，點了點頭。他擡腳繼續往下走，“接下來去哪兒？”

“去……”談心想了想，繼續道，“學思樓。”

學思樓是談心最常上課的地方，三分之二的專業課都在這裏上，于是他輕車熟路地找到一間空教室。

“虞千景，你先坐在這兒。”談心指了指靠窗的座位。

“然後呢？”

“靠在椅背上，向後仰。”

虞千景按談心說的做，他盯着鏡頭，或許是盯了太久了，談心移開相機，“放松一點。”

“我沒緊張。”

談心一手撐在虞千景的桌子上，窗外的陽光照了進來，他的影子罩住了虞千景，虞千景的眼睛在談心的影子裏似乎睜大了一點。

“虞千景，”談心說，“你現在既殘忍又純真，既冷漠又火熱，我知道這很矛盾，或許有點抽象，但，你能不能給我這種感覺？”

“……”

虞千景無言。他家的攝影師給他拍西裝宣傳照的時候，不會給他這種虛無缥缈的提示。虞千景不用做出任何表情，他只要穿上西裝站在鏡頭前，他與生俱來一股冷酷感。這樣很好，高級，貴，穿西裝就該是這個樣子。

“試試好不好？”

談心放軟了語氣說話，誰也遭不住。虞千景把目光投向別處，輕輕點了點頭。

“你可以了就告訴我。”談心索性坐在了虞千景前面的桌子上，晃着兩只腿，低頭擺弄着相機。

“談心。”

“嗯？”

談心擡起頭，好奇地望着虞千景，“可以了？”

虞千景沒說話，他盯着談心的眼睛，深深地望進去，他想讓他記得。

他想讓他記得三年前發生的事情。

他更想知道談心為什麽記性這麽差。

“怎麽了？”談心傾身問道。

談心的琥珀瞳色在光的映照下顯得更加剔透，虞千景有一瞬間的晃神。

“談心。”

“我的名字叫談心。”

虞千景的眼睛有些刺痛，他略眨了一下眼睛，再次擡起頭時卻聞到了不屬于這裏的氣息。天空又高又藍，陽光鋪灑下來，是一種明豔豔的憂傷。從排練教室出來，虞千景照舊從桃李園的小路繞回教學樓。

“對不起……”

虞千景皺了眉，他好端端地走在路上，突然有個人撞在自己身上，虞千景的邊界感又極重，他分外讨厭這種感覺。

眼前穿着紫色校服的男生應該是高三生，他努力地想站起來，卻發現身上的力氣像全被抽走了一樣，一點也使不上。

“你……”虞千景遲疑着開口，他發現男生揪着校服衣擺的手在發抖。

“不好意思，你能拉我一把嗎？我站不起來了。”談心仰起臉，一雙大大的眼睛，瞳色像流心的蜜糖。虞千景抓住談心的手腕，盈盈一握，談心被他拉了起來在原地微微晃了身子，而後再一次重重地砸在虞千景的身上。

虞千景：“……”

虞千景當時的第一想法是打電話給小何叔。小何叔是虞家的私人醫生，從小看着虞千景長大的，把虞千景當半個兒子養，身體情況了解得比他親媽還清楚。虞千景皺着眉頭望着談心，他并不是那種為一個陌生人就把小何叔叫來的大好人，盡管談心長得很可愛。

虞千景推了推談心，談心沒什麽反應，他的額頭枕在虞千景的肩頭，透過布料傳來體溫的熱感，那是屬于另一個人的溫度。

另一個人。陌生人。

虞千景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