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戀綜(二)
第67章 戀綜(二)
那天的問卷二人填得格外仔細, 結束後交換拿回卧室,約定晚上背好, 第二天好寫雙人問卷。
是了,結婚快一年,她們仍舊分房而睡。
霍煙的床、枕頭、衣服,全都在卧室對門的那個房間裏,就像兩條分開的河流,從相鄰的兩處源頭緩緩東去,期間沒有一次交彙,也沒有一次轉彎,就那樣筆直地注入兩片不同的海域。
只是今天不一樣。
那一沓寫着霍煙所有信息的足足100道題的問卷被藍蘇帶進卧室, 與随便的一件衣服、一條手鏈不一樣。那幾張紙是霍煙本人填寫的屬于她的信息,有點像買了一個名叫霍煙的電子寵物,屬性高冷禦姐,不易近人,卻還是在屏幕裏優雅地做着自我介紹。
藍蘇坐在床頭, 薄被蓋住下半身, 捏着右下角将整沓紙立着一條條往下看。
“最喜歡的顏色, 黑色......嗯, 确實很多衣服都是黑色的。
最喜歡的動物,蛇......那不就是Bella?天天跟Mini玩,還以為最喜歡的是貓呢。
最喜歡的飲品, 咖啡......這個的确。
最難忘的一年生日,14歲......嗯?”
心裏默算了一下,霍煙今年26, 14歲那年,不就是蘇家出事那年麽?
世界真是奇妙, 12年前藍蘇從天堂墜落地獄,霍煙卻幸福地度過了自己最難忘的一個生日。
這樣也挺好,起碼證明,那一年并非單純的惡魔降世,世界的其他地方還是正在發生一些美好事情的。
這麽想着,藍蘇在背誦霍煙100題的時候一邊思索一邊睡去。
夢裏她見到蘇沁,她很高興地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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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看,當年她過得挺快樂的。光是這麽想想,我就覺得我也快樂了。”
醒而恍惚,悵然若失地在床上坐了許久——藍蘇,你在想什麽?你自小接受的訓練,就是不要被別人的情緒影響到自己的情緒,結婚才不到一年,你怎麽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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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依舊是個好天氣,藍蘇沒有通告,便一同在家跟霍煙整理雙人問卷。這裏面水分頗大,可以編,也可以想象,只要到時候能在節目上自圓其說,便是正确答案。
藍蘇打開電腦的word文檔,打算給每個問題寫個幾百字。
“第一個,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穿的什麽衣服?”
霍煙脫口而出:“粉色連衣裙。”
随後看向她,補充道:“那條裙子的領口有點低,你不習慣。後面裙子弄髒,我賠了你一條黑色的,你比較喜歡那條。”
藍蘇把她說的一字不落輸入到文檔裏,瞄到第二個問題:
“第二個是,第一次見面在什麽地方,做了什麽事情。這個能說嗎?”
第一次見面她們約在一家咖啡廳,藍蘇想讓霍煙退婚,霍煙卻發現藍蘇的身份頗有疑點。她們遇到了殺手,藍蘇本可以輕松解決,最後卻怕暴露身份,故意挨了一刀。
殺手、扭打、短刀,正如藍蘇所擔心的那樣——能說麽?
霍煙想了想,一個故事躍出腦海:
“那天在咖啡廳,我的輪椅不小心把你絆倒,弄傷了你的手,還弄髒了你的裙子。為表歉意,我把你送到醫院,并賠給你一條黑色的裙子。”
最精妙的謊言,就是在部分事實的基礎上說謊。
藍蘇朝她豎起大拇指,迅速在答題區輸入答案。
靠着霍煙才思敏捷的編故事能力,她們很快編輯好了十幾道題。正往下梳理着,霍煙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是三叔。
不用想,三叔是看霍煙如今被變相逐出霍家,來幫她想辦法的。
“老爺子只是在氣頭上,你別往心裏去。他也不是真的要你跟藍小姐離婚嘛,你知道的,他就是要面子,你給個臺階,服服軟,事情就過去了。”
三叔的性格十分溫吞,說好聽點是與世無争,說難聽便是膽小怯懦,跟誰都不鬧脾氣。得虧這個性格,霍煙才在霍家體會到為數不多的人性關懷。
“三叔,我知道。但爺爺這次是真生氣,我沒辦法。總不能在這個時候跟藍蘇離婚吧,你知道,我做不出來。”
對面,三叔給支了法子:“但你不去公司始終不行。現在總經理讓忠義坐着,你也知道你五叔,經營小公司還行,梅艾麗娅這麽大體系,他撐不起來的。
”
霍煙發笑:“三叔,你言重了。五叔不行,爺爺不是還讓霍駿當副總經理麽,他倆一起,沒準能行。”
三叔更生氣了:“阿駿不惹麻煩就算好了,哪還能幫上什麽忙?小煙,你別說氣話了。三叔知道,就這麽從公司離職,你心裏也不好受。我已經跟老爺子求情,他松口了,說允許你先來我公司,挂個總經理的職位,等過段時間,再把你調回梅艾麗娅。”
能說動老爺子,看來三叔這次是真下了功夫。不過霍煙此刻的重心俨然不在家族企業,自然不動分毫。
“三叔,謝謝你了,這麽關心我。但我最近想休息一段時間,順便陪着藍蘇,先把她在演藝圈的地位穩下來。接下來這段時間,我大部分精力都會去拍綜藝。”
三叔聽了更不得了,忙說霍家好歹是有頭有臉的大家族,你一個上市公司的總經理,怎麽能去抛頭露面呢?奈何霍煙心意已定,三叔勸不過,只能悻悻作罷。
“那你什麽時候改主意了,跟三叔說,三叔這邊永遠歡迎你。”
“嗯,謝謝三叔。”
挂掉電話的霍煙心情不錯,将手機倒扣在電腦桌上,對一旁的藍蘇說:“繼續吧。”
誰知,電腦屏幕後方的藍蘇卻語出驚人:
“你什麽時候喜歡我的?”
叮!
霍煙冷不丁一怔,腦中閃現電梯到站的提示音,電梯門向兩邊推開,她卻站在門外遲遲不肯踏進去。
腦海走馬觀花地閃過許多場景,是藍蘇害羞時赫然紅頭的耳,是黑夜撲進她懷裏瑟縮的身體,是猝不及防驟然貼上來的吻,是一切心跳加速的萬物起源。
“你什麽時候......”
霍煙想問,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問到一半,戛然而止。腦中的風暴剎那間偃旗息鼓,回歸理智。
“噢,問卷裏的是吧?”
勝在她理智尚存,否則真要露餡。
其實,照她的口才和談判手段,真露餡了她也能用一百種辦法補救回來,假裝什麽都沒發生。但喜歡這種感情就像藏在豐收袋子裏那枚最酸的蘋果。在不确定哪一枚是它時,其他所有的蘋果都不敢下嘴去咬。
何況,她對藍蘇不僅是普通的喜歡。
她們生存在一座名叫“合約婚姻”的宮殿裏,在這座建築內,普通人之間甜蜜的喜歡反而像隐藏在暗處的野獸,縮在地窖裏尚不要緊,一旦放出來,便會如鬼魅一般地追逐她們,将眼前的平和與安樂撕得粉碎。
藍蘇卻不知她在想什麽,見她久久不回答,便一本正經地從電腦屏幕前擡頭,問:
“對啊,到下一個問題了,你怎麽了?”
霍煙藏好眼底的情緒,眼皮不自然地動了兩下:“沒什麽,這個問題他們不會問。要問的話我臨時編就行。”
藍蘇詫異:“臨時編?你記得住麽?”
“當然。你呢?要是問你,什麽時候喜歡我的,你怎麽回答?”
藍蘇陷入沉思:“我想想。”
片刻後擡頭:“那要是真的問了,我就說,是有天晚上我出去喝酒然後心情不好,你來酒吧接我,抱我,安慰我,我就喜歡你了。”
她說的是被藍姍威脅的那晚,霍煙不顧一切,輪椅也沒坐就開車趕來,在黑夜裏将她擁入懷中,同她說,我會接住你。
像雲片睡入山崗,羽毛歇進巢穴,孤舟泛回港灣,所有缥缈與伶仃找到寄托,讓她毫無理由地沉淪其中。
謊言是假,感情是真。
霍煙點頭贊賞:“可以。到時候他們問起細節,就可以照着那天晚上的經過說,挺真實的。”
藍蘇不自然地舔了下嘴唇,“演戲麽,演得真就真。”
飛快地瞟了眼霍煙,這人沒察覺出什麽,已經跟着順序去整理下一道題了。
于是心裏長長舒了一口氣——藍蘇,你的演技确實進步了。
剛才,問的那句“你什麽時候喜歡我的”,不是沒有私心。
全程她的臉藏在電腦屏幕後方,盯着方正的文字,眼睛沒有焦距,全身所有的注意力全在耳朵上,期待霍煙說點什麽,又怕她真的察覺到什麽。
哪怕霍煙說出一個曾經的點滴,她都會高興一整天。因為這代表霍煙會記住她們曾經發生過的事情,盡管并非動心。
但事實上,霍煙一個也沒放心上,一向穩重的她甚至打算在節目上現編。
“霍煙,你真的很不講道理。”
藍蘇在心裏罵她。
讓我毫無保留地愛上你,又告訴我,這一切是為了營業的虛假編排。
可是怎麽辦?
從前想掙脫,卻毫無辦法。
如今是想也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