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宋愉辰晃神的聽着, 手機裏陳揚的聲音。
确定自己沒有眼花,于是邊聽着電話,邊快步追了上去。
他對着手機裏, 也同樣對着快要被他追上的陳揚, 喊了一聲:“陳揚。”
宋愉辰的聲音不大不小。
然而清晰的出現在陳揚的背後。
吓得他脊背狠狠一僵,差點把手機甩出去。
緊接着回過神,挂了電話,頭也不敢回的, 撒開腿就想跑。
宋愉辰及時出聲:“站住。”
陳揚身形在他面前頓時僵住, 一動不動。
宋愉辰:“轉過來。”
陳揚咽了咽口水。
然後抹了把臉,臉上堆起尴尬的假笑, 慢吞吞轉過身來。
“啊……辰哥, 好巧,你也在……啊不對。”
他說着, 給了自己的嘴一巴掌。
“那個……我聽商總說了,辰哥你這麽晚了還在醫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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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愉辰沒心情閑聊:“容時在這裏。”
他用的肯定語氣,像是篤定了容時一定在南城。
陳揚沉默半晌,見瞞不住, 索性不瞞了, 摸着後腦勺道:“辰哥,你別怪時哥。”
“他确實跟着你來南城了, 但是沒打算要把這件事告訴你。”
“他只是想離你近一點, 不是來給你添麻煩的。”
這人居然真的在南城……
宋愉辰胸口小幅度起伏了下:“我沒說過會怪他。”
陳揚觀察他的臉色沒有變化, 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私心:“辰哥, 我能不能求你件事?”
“不是時哥的意思, 是我自己想求你。”
也不管宋愉辰有沒有在聽,會不會答應, 陳揚自顧自的說下去。
“我知道你現在很忙,可能心情也不好。”
“可是我還是想求你,能不能跟我去看時哥一眼。”
“哪怕就一眼,或者幾秒鐘,去看他一眼好不好?”
宋愉辰現在确實分不出,多餘的精力去管容時。
只是陳揚哀求的眼神,和凝重的語氣,讓他沒有辦法不多問一句。
“容時怎麽了?”
陳揚憂心忡忡地說:“我不知道你們之前為什麽吵架,時哥的脾氣是不太好。”
“一沖動就容易出事。”
“但他現在肯定知道錯了,也後悔跟你吵架,因為他最怕的就是你不肯理他。”
“所以自從你們吵架那天開始,他的狀态就一直很不好。”
口頭描述的東西太過輕巧。
對于容時這幾天的狀态,他也是束手無策,才在醫院附近徘徊。
陳揚:“辰哥,你去看時哥一眼就知道了。”
宋愉辰抿着唇,擡眸看了眼陳揚身後的醫院大樓。
然後又去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
他現在應該去病房。
但是——
罷了……
宋愉辰承認,聽了陳揚的這些話,他似乎做不到,一眼都不去看容時。
他問道:“容時在哪?”
陳揚忐忑地說:“在附近酒店。”
宋愉辰:“帶我去。”
-
酒店電梯裏。
陳揚倍感驚喜的,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頻頻偏過頭去看宋愉辰。
宋愉辰忽視不掉他灼熱的目光。
趁着沒到容時的房間前,問了幾個問題。
宋愉辰:“你們什麽時候來的南城?”
陳揚想了想:“差不多三天前,辰哥你離開江市那晚的第二天。”
“時哥從商總那,一打聽到你的事就跟來了。”
宋愉辰想到他走的那晚:“容時劃傷的傷口……嚴重麽?”
陳揚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嚴重。”
宋愉辰呼吸微滞。
兩個人出了電梯。
陳揚又補充道:“那晚你們吵完架,你讓我去找時哥,時哥當時已經去追你了。”
“我找到他前他的手一直在流血,臉色白了一大圈,站都站不穩。”
宋愉辰一路聽着陳揚的話,眉頭下意識擰緊起來。
“當時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時哥拽去處理傷口,傷口太大還被醫生縫了兩針。”
等到他和陳揚兩個人,來到容時的房間門口。
他才慢慢松開了眉頭。
但臉色算不上多好。
陳揚刷了房卡,輕輕推開門。
然後側過身讓開路,壓低了聲說:“辰哥,你進去吧,時哥就在裏面。”
房間裏打着暖黃色的燈,暖氣開得很足,空氣裏透着股朦胧感。
宋愉辰站在玄關,最先看到的,是一點白色的床尾。
還沒等他邁開步子走進去。
陳揚忽然想起什麽:“時哥在睡覺。”
“南城這邊比江市冷很多,他穿得太單薄,之前夜裏偷偷去看過你幾次。”
“加上失血過多,又不肯吃東西,不肯睡覺。”
“結果這兩天發了高燒,剛才扛不住就這麽昏睡過去了。”
“辰哥,你幫幫我勸勸時哥吧。”
“咱至少把退燒藥吃了,不然我是真怕時哥把自己燒糊塗了。”
陳揚短短的幾句話。
塞在宋愉辰腦海裏的信息量,卻有些過于的龐大。
他用指腹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快要分不清現在是在氣惱。
想着這小混蛋,是不想要命了,不吃不喝是鬧哪樣。
還是在煩躁一樁樁,一件件壓在他心頭的事。
沒有一樣是讓他能松口氣的。
又或者是在恐懼,這些天見過太多,都是人面對死亡的無能為力。
結果這人,居然在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宋愉辰一言不發的朝房間裏走去。
快到床尾時,踩到了兩根被丢在地上的煙。
跟在他身後的陳揚,登時睜大了眼睛,趕緊解釋道:“時哥沒抽煙,就是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咬一咬。”
“三年前你不見了之後,他抽得太兇。”
“我看不過去,說是辰哥你不喜歡煙味,時哥就再也沒敢抽過。”
陳揚不是想幫容時賣慘,只是實話實說,也忍不住想多嘴一句。
“時哥現在這個樣子,其實比三年前,你不見了之後,好太多了。”
宋愉辰捕捉到了“三年前你不見了之後”這幾個字。
但此時,并不容他多問多想,三年前是怎麽回事。
他的注意力,已經全部被床上的那道身影,牢牢的吸引了視線。
宋愉辰蜷着手指:“陳揚,你先出去,讓我和容時單獨待一會兒。”
“哎好。”
“我就在門外,有事喊我就成。”
陳揚聽話的出去了,還貼心的關上了門。
宋愉辰見到人前,其實想好好罵一罵這人。
為什麽不吃不喝,不睡覺,還把自己搞得發了燒。
是不是非得把自己弄得生病了,才好受一點。
直到真的見到了容時之後。
宋愉辰罵不出口,訓不出口,更是一句重話,都沒辦法說。
他面前酒店的床上。
少年背對着他側躺在上面,頭發散亂的枕在枕頭之間,被沿抓着蓋到鼻子下方。
半張臉埋在被子裏,又被額發遮住了眉眼。
另一只手像是極度不安的,五指抓嵌在柔軟的枕芯上。
整個人緊緊的蜷縮成一團,縮在被子底下,渾身上下翻湧着一股濃濃的死氣。
房間裏的暖氣打得很足。
宋愉辰坐在床邊,撩開少年擋着眉眼的碎發時,清晰的感覺到了對方的顫意。
仿佛害怕見到亮光似的,臉拼命的往被子裏躲,肩膀在狠狠顫抖。
在那之前。
宋愉辰已經看到了他,白到幾乎病态的面龐,眼底也布滿青色。
憔悴得讓人不敢去碰他。
宋愉辰一下就緊繃住了手指,心髒用力得在往他胸腔上撞,撞得他大腦一片空白。
然後慢慢浮現出,重症監護室裏的畫面。
他逃避去見的畫面,讓他恍惚的在容時的身上,看到了重影。
宋愉辰呼吸急促起來,僵着手指去碰了碰容時的臉頰。
很燙。
他手心墊到少年的臉頰下,手指微微收攏,大拇指的指腹在上面輕輕蹭了蹭。
對比少年發燙的臉頰,他的手指要冷太多太多。
宋愉辰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不敢放開這人的臉。
出神的,一下一下,輕輕撫摸着。
很快,他的指腹摸到了一點濕潤。
宋愉辰頓住手,怔然的看着。
少年被他指腹貼着的眼尾,開始不停的擠出眼淚。
和臉頰一樣的燙。
然後顫着睫毛,緩緩的睜開了布滿紅血絲的眼睛。
宋愉辰就這麽撐着上半身,俯身過去,很輕地喊了聲:“容時。”
容時聽見聲音,視線慢慢的移到身邊。
分不清自己是燒糊塗了,讓他出現了幻覺,還是真的在現實裏。
只是當他看到在他身邊的人,是宋愉辰的時候。
整個人一動不動。
唯獨眼眶裏的眼淚,徹底不受控制的往枕頭上掉。
宋愉辰怎麽擦都擦不完。
眼淚從他指縫裏流出去,把枕頭浸濕了一大片。
宋愉辰第一次見容時哭成這樣,像是受了好大的委屈。
也是第一次知道,這人哭起來會這麽嚴重。
他心裏莫名很不是滋味,有種舍不得人哭的氣悶,團在胸腔裏。
宋愉辰輕聲道:“我聽別人說,你一直在找我,現在見到我了。”
“容時,你想做什麽?”
容時纏着紗布的手小心翼翼去碰宋愉辰的,臉蹭進宋愉辰的手心裏:“宋、宋愉辰,我沒想做什麽,我什麽都沒想過……”
少年忍着哽咽,嗓音裏盡是可憐的哭腔。
又因為發着燒,夾雜着低低的沙啞。
“我知道你家裏出事了,我不想給你添麻煩……也不想給你添堵。”
“但是我忍不住想、想見你,我怕你不想見我,就偷偷來了南城。”
“我就是、就是想說……我那天不是故意沖你發脾氣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給你道歉,你別生我的氣,也別不理我……”
宋愉辰心底裏那股不是滋味的感受,在少年的哭腔中愈發的難受起來。
淌進他手心裏的眼淚,仿佛灼燒着他的皮膚。
他試圖抽回手。
“……不要。”
容時以為他要放開自己。
不顧身體的沉重,從床上撐坐起來。
然後把他的手抓回來,抓着手背,把他手心貼回到自己的臉邊。
宋愉辰不再抽回手,很輕地問道:“容時,你見到我,就只是想說這些麽?”
他還沒從這人身上見過,有這麽懂事的一面。
卻是在拿命換……
容時不只是想說這些,根本不只是這些。
可是他不能在宋愉辰那麽辛苦的時候。
還要無理取鬧的,讓宋愉辰被他的事影響心情。
他不敢說,又好想說。
“宋愉辰……”容時真的好想說,哽咽又害怕地問道,“我、我可以說嗎?”
宋愉辰忍不住傾身過去,和他額頭相抵:“嗯,說吧。”
容時緊緊貼着宋愉辰的額頭,垂着眼眸,眼淚不停地往被子上掉。
終于能小心翼翼的,把他這些天憋在心裏的話。
從心髒上劃開一道口子,忍着疼。
一點點掏出來,然後說出口。
“宋愉辰……”
只有這三個字,最讓他委屈到不行。
連同三年前,被宋愉辰忽然抛棄的委屈,全都無法抑制的湧了出來。
“你沒有和我說過分手。”
他邊哭邊說:“三年前……你沒有和我說過。”
“我也沒有答應。”
“是你突然不見了。”
他越說越難過,哭腔下的尾音顫得愈發不能自已。
“我找不到你……”
“宋愉辰,我找不到你了,哪裏都找不到。”
“找了三年那麽久,都找不到……”
“你去哪裏了。”
他仿佛一下回到了三年前,宋愉辰消失的那個晚上。
沒有宋愉辰的日日夜夜。
每天折磨得他,崩潰到要瘋魔。
容時哽咽的喘不上氣,顫着手指,緊緊抓在宋愉辰的衣服袖子上。
“宋愉辰。”
“我好想你。”
“你為什麽……”
“……為什麽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