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宋愉辰乘電梯到一樓, 出去看見談星睿一個人站在樓道口。
沒來得及收斂起來的煩悶情緒,陡然微滞了下。
他衣服上染了血。
談星睿提心吊膽的走上前:“哥,你有沒有受傷?”
“沒受傷。”
宋愉辰出了樓道, 沒看見容晉的身影:“我讓你送去醫院的那個人呢?”
“他自己走了。”談星睿說得小心翼翼。
他敏銳的察覺到, 哥哥的心情好像不是一般的糟糕。
就連平時說話時,溫和的聲線都冷了好幾個度。
宋愉辰不想再管容晉:“走吧,回南城。”
商務車停在不遠處。
兩個人一前一後,沉默的上了車。
談星睿找經紀人要了濕紙巾, 抽了一張看向身邊:“哥, 你……要不要擦一擦手?”
宋愉辰後知後覺自己的手腕和手指上,還留着容時的血。
他看着那些血痕眸光微閃, 抿直了唇瓣, 很輕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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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星睿把濕紙巾遞過去。
宋愉辰捏到手心裏,沒急着擦。
他冷靜片刻, 緩緩呼出一口氣,又頭疼又認命的拿出了手機。
終究是放不下心,把受了傷的人,就這麽一個人留在家裏。
但是南城的變故, 和容家兄弟倆的争執。
又都讓他此時心煩意亂, 情緒變得有些不可控。
宋愉辰想了想,編輯了條消息發給了陳揚。
【宋愉辰:陳揚, 容時受傷了, 能不能麻煩你現在去一趟我家, 看看他的情況?】
他把家門的密碼, 也一并發了過去。
手機對面的陳揚, 很快就回複了他的消息,說是現在就過去。
宋愉辰放心了。
然後無視了陳揚後面帶着疑惑問他的消息。
以及期間, 容時和容晉打進來的電話,和發來的消息。
手機被宋愉辰直接關了機。
耳邊陡然清靜下來。
他靠着車窗,垂下眼睑,胸口堵着散不開的氣悶。
用濕紙巾慢吞吞的擦拭掉手上的血漬。
流了這麽多血,這人是真不知道疼……
-
宋愉辰消息發出去的十幾分鐘後。
陳揚到了宋愉辰家樓下。
他心裏嘀咕着,他辰哥怎麽不回他消息了。
還納悶,辰哥明明知道時哥在家受了傷,怎麽反而是喊他過來看情況。
一進樓道,再到電梯,給他吓一大跳。
滴滴答答一路的血。
電梯裏更是一大片,簡直像是什麽兇案現場。
陳揚一根筋,沒多想。
直到他來到宋愉辰家的家門口。
眼見着那些血滴子,一路跟着他,最後也停在了門口。
艹!?
陳揚眼皮狠狠一跳,瞪大了眼睛,連忙去敲門。
“時哥!開門啊!是我!陳揚!”
他敲了兩下,想起來宋愉辰給他的家門密碼。
于是,顧不上那麽多,輸了密碼迅速闖進了門內。
玄關和客廳一片狼藉。
花瓶碎了一地,周圍混亂的淌着,摻了鮮血的渾水,觸目驚心。
“時哥?”
“時哥!”
陳揚驚恐的喊了兩聲。
“怎麽回事啊?”
“時哥?你和辰哥吵架了!?”
什麽架吵成這副樣子!
多大的傷勢,居然流了一路的血!
陳揚四處找了一圈,結果一個人影都沒見着。
然後猛地頓住身形,意識到了什麽。
一路的……血?
“卧槽!時哥——!”
陳揚掏出手機,電話撥得飛快。
更是一口氣沒喘上來,扭頭就追着地上的血,跑了出去。
-
淩晨兩點,南城中心醫院。
病戶人流量最低的時間段。
尤其是住院區,該是最為安靜得區域。
然而在逐漸走近重症監護層的路上,蹲守在大廳裏的人愈發的多起來。
壓抑的哭聲和祈禱的聲音接連不斷。
重症監護室只有白天,三個小時不到的探視時間。
病患家屬們不聽護士的勸慰,依然執意要守在大門外。
宋愉辰在這些人裏,看到了正在抹淚的繼母林月茹。
他讓談星睿過去陪對方,然後獨自去找了值班醫生。
“你父親目前肺部炎症嚴重,肌肉萎縮導致氣管堵塞,自主呼吸非常困難。”
“送到醫院的時候,經你弟弟的同意,我們及時給你父親插了呼吸管。”
“呼吸機暫時維持住了他的呼吸,但還是希望你們有一定的心理準備。”
“人體不能長時間使用呼吸機。”
“監護期間,我們的護士也會嘗試去給你父親拔呼吸管,來判定他自主呼吸的情況。”
“如果五天後你父親做不到自主呼吸,我想你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
這是宋愉辰見了值班醫生後,短短五分鐘內聽見的內容。
卻讓他靠在昏暗的走廊裏。
用了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消化了這些話。
宋愉辰不可能不明白醫生的意思。
談耀強……他父親的身體,已經是日薄西山。
呼吸機維持的生命,只是時間長短問題。
遲早要面臨窒息而死的局面。
自己的父親正在走向死亡,宋愉辰其實說不上來是什麽心情。
他和談耀強的父子情太過淡薄。
他本該對這種事是無動于衷的。
可“父”“子”這兩個字,像是刻在了血液裏,牽扯着他們的聯系。
何況又是病症忽然帶來的死亡,一切來得太過倉促。
不單單是宋愉辰。
哪怕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面對這樣的局面,都做不到完全無動于衷。
宋愉辰沒有太多時間沉浸在壓抑中。
他回頭去找談星睿,然後離開了重症監護層,去了普通的住院樓。
管家周叔提前得知了他回來的消息。
一早就吩咐了人,在住院樓外等着他過來,給他帶路。
談老爺子只有談耀強一個獨子。
晚年居然要遭受喪子之痛,白發人送黑發人,心髒根本承受不住。
比起父親。
反倒是進了病房,看到戴着氧氣罩,陷入昏迷,蒼老消瘦了不少的爺爺。
宋愉辰的情緒才有點外洩的波動。
他蜷着手指,盯着老爺子的模樣,沉默的看了半晌。
“周叔。”
等在門口的中年男人,聞聲神色擔憂的走進來:“少爺。”
宋愉辰坐到床邊,僵硬的握住老爺子的手:“我爸出事之後,爺爺有醒來過麽?”
周叔:“醒過一次,老夫人來的時候。”
宋愉辰微怔,偏頭看過去一眼:“奶奶回來了?”
周叔點點頭:“為了先生的事回來的,發了好大一通火。”
也對……
就算當初離了婚,談耀強終歸是自己的兒子。
兒子快死了,做母親的怎麽可能不回來。
宋愉辰收回目光,重新落在老爺子的身上:“爺爺醒來有說什麽嗎?”
“沒說什麽就又昏過去了。”周叔操心道,“但是集團那邊瞞不住消息,有人暗地裏已經有了小動作。”
“明面上醫院裏也來了不止一次,想要打聽老爺和先生的情況。”
宋愉辰淡着眸色:“最近加派點人手,一個都別放進來。”
周叔試探道:“集團那邊……”
宋愉辰從病床邊站起來,把老爺子的手掩進被子裏。
“集團的事……我去出面。”
-
宋愉辰坐在老爺子的病房外,等到了天亮。
一夜未眠。
一直到重症監護室的探視時間。
他起身去了重症監護層,沒讓談星睿跟着,一個人進了監護室。
宋愉辰跟着護士。
在一排重症床的最裏邊,看見了談耀強。
他離開南城,短短不到半年時間。
看着面前的人,卻怎麽都對不上半年前,這人健康時候的模樣。
瘦成了皮包骨,面色蠟黃,雙目無神,嘴裏插着兩指粗的呼吸管。
跟着邊上呼吸機的輸氧,胸口機械的起起伏伏。
呼吸機的聲音很大,仿佛敲醒人的警鐘一般。
如果不是心電監護儀顯示着心跳和脈搏,宋愉辰都不敢想象這人是活着的。
半個小時後。
宋愉辰手腳冰冷的走出重症監護室,不容自己多想的徑直離開了醫院。
他去集團露了面。
回來南城的三天裏,宋愉辰醫院和集團兩頭跑。
而大部分時間,他都待在集團裏,和董事會的那些老東西不停周旋。
即便回了醫院,也沒再去過重症監護室。
更像是在逃避什麽。
宋愉辰第四天回醫院的晚上。
談星睿神色匆匆的,來老爺子病房外找他:“哥!你手機怎麽一直關機,我都找不到你。”
宋愉辰眼底帶着疲色,把手機拿出來看了看:“忙忘了,沒充電。”
從他回來南城那天,忙得就沒記得要充電。
談星睿雖然念着哥哥回南城,但不是想看到他拖着疲憊的身子體,沒日沒夜的忙。
“哥,你休息一下好不好?”
“你是不是很久沒睡過覺了?”
“集團的事我也可以幫忙的,你不要一個人扛,你這樣下去會把身體搞壞的。”
宋愉辰捏了捏眉心:“我沒事。”
“哥,你別這樣。”談星睿蹲在他腿邊,擔心得紅了眼眶,“要是連你都倒下了……”
宋愉辰聽見哽咽聲,嘆了口氣:“怎麽哭了,我這不是正在休息麽,身體也沒你想的那麽糟糕。”
他說的是實話。
和商随在江市剛弄公司那會兒,整夜整夜不睡覺的時候都有。
這幾天,他好歹還能晚上在醫院裏,坐下來休息下。
談星睿仰着臉,掉着眼淚看他:“那你閉上眼睛睡會兒好不好?”
“我、我守着你,明天也要跟你一起去集團幫忙。”
兩個人對視半天。
宋愉辰先敗下陣來:“好了,我睡,你起來。”
談星睿搖頭:“我看着你睡。”
宋愉辰只好靠着身後的牆,閉上了眼睛:“一個小時後叫醒我。”
“好。”
弟弟應得很乖。
然而宋愉辰再醒來,已經是三個小時後,身邊靠着個一同睡着的談星睿。
周叔見他醒來了,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他輕手輕腳把談星睿扶靠到一邊,站起來和周叔走到走廊盡頭。
“少爺,前夫人找不到你,一小時前電話打到了我這裏。”
宋愉辰想起來手機還沒充電:“這裏的事情和我媽解釋了麽?”
周叔:“說了。”
“知道了,我離開一會兒。”
宋愉辰找了醫院裏能快充的地方,給手機充上了電。
手機恢複電量,自動開機後。
就是一陣叮叮咚咚的消息提示音。
他還沒來得及查看,他母親的電話仿佛掐準了時間,跟着打了進來。
“辰辰!”
“媽……”
“寶貝,你要吓死媽媽了!南城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你還好麽?”
宋愉辰坐在的大廳裏空無一人,頭頂沒有照明的燈。
只有落地窗外,照進來的一點光,打在他的身上。
“我沒事。”
“你這話也就騙騙別人。”宋晴心疼地說,“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這幾天忙壞了吧?”
宋愉辰只回答了最後一個問題:“還好。”
宋晴:“前兩天阿時那孩子,突然大半夜找上門,問我你有沒有回來,說你不見了。”
“我打你電話也不接,差點沒把我吓死。”
“要再沒你的消息,我都要報警了,幸好……”
宋愉辰忽然打斷道:“媽。”
“嗯?”
他閃爍着瞳眸,默了默才道:“你說容時去烏城找過你……”
“對啊。”
“還是大半夜,你回南城怎麽也不和他說一聲,把他急成那個樣子。”
宋晴說着,發現差點被帶跑偏,忙止住了話頭:“辰辰,要不要媽媽去南城看看你?”
宋愉辰有些走神地說:“不用了,媽,你別擔心,我沒事。”
“要記得休息,聽見沒?”
“嗯。”
“飯也要好好吃,要是被我知道你沒好好吃飯,媽媽可就要親自去盯着你吃飯了啊。”
“會好好吃的。”
“行,我信我兒子不會騙我。”
“媽,我挂了。”
“挂吧。”
宋愉辰挂了電話,靠在椅子裏,望着大廳天花板,久久的回不過神。
這人……
怎麽還大半夜跑到烏城,找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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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愉辰手機充滿電的第二天,接到了不少電話。
連他舅舅和舅媽都打了電話過來,詢問他的情況。
還有他走前,沒去交代一句的商随。
而這些人裏,和他母親一樣,在關心他的話語裏,都集中的透露了一個消息。
容時找過他。
認識的人裏,容時都上門找過。
說的都是他不見了,問的都是知不知道他人在哪。
商随是這些人裏,唯一能在第一時間,打聽到他回南城消息的人。
也是第一個,把他在南城的事情,告訴容時的人。
商随:“你的小助理來問我的時候,我把你在南城的事說了,沒事吧?”
“沒事。”
宋愉辰這次壓根就沒想過,要把他在南城的事瞞着容時。
商随又說:“順便再提醒你一下,你的小助理,從你回南城之後就曠工了,再不來可就要開除了啊。”
宋愉辰皺眉:“一次都沒去過?”
商随:“你不知道?我還以為他人跟着你跑了呢。”
宋愉辰:“……”
宋愉辰翻過容時的未接電話,打來的所有電話時間,都停留在三天前。
回撥過去,一直提示手機關機。
而就在他和商随通完這通電話沒多久。
走出醫院的停車場,他撥通陳揚的電話,打過去想問一問情況的時候。
隔着半條路。
擡眸,看到了正打算接他電話的陳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