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政宗實的“現在過來”,又讓康月等了半個小時。
車門再度被拉開時,康月如釋重負,“政總,剛剛我寫了兩份晚到的致歉郵件,您看看發哪一條給克洛伊女士?”
政宗實接過掃了一眼,一份語氣官方、一份較為親近,政宗實沒選,還給康月,“克洛伊來催了沒有?”
康月輕聲說,“那倒是沒有。”
政宗實會意,“辛苦你了,今晚飯局取消,先送你回去休息,明天晚上再安排,克洛伊那邊我會親自去講。”
康月又張口想說什麽,政宗實打斷了她:“加班費按原來六小時的算,是你的時間預留成本。”
康月隐隐笑起來,一肚子的抱怨煙消雲散,“好的政總。”
政宗實“嗯”了一聲,汽車在雪夜裏緩緩行駛,忽然他不鹹不淡提醒:“康月,我知道你和施羽京關系不錯,但是別忘記自己身份的特殊性,公事私事要分的開,特別是不要随便打聽上級。”
康月臉上的笑容凝了片刻,怔怔道,“好的……政總,您放心,我們真的只是好朋友。”
政宗實揉了揉指關節,“我當然相信你的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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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的晚飯,康月說突發過敏不能喝酒,梁奇讓一場大雪給凍病了,政宗實不知道這倆人在搞什麽名堂,只好獨身去赴宴。
并非所有的飯局他都會帶助理,克洛伊不一樣,克洛伊祖籍是東北的,身材高挑,唯愛飲酒作樂,政宗實都不用猜,就知道她把飯局定在了本地最知名的居酒屋。
日本燒酒,度數是玄學。
本想帶上特助,以防喝太多,錯過克洛伊趁人之危談的條件。
多年前有人吃過虧,克洛伊哄騙喝醉了的人簽了一份純送錢協議,自願贈與,還是錄的視頻,被騙的冤大頭就是劉有為。
生意是生意,朋友是朋友,政宗實對她又愛又恨。
王叔開車,聽康月叮囑說政總最近吃了火藥,千萬要小心行事,但是政宗實在車內坐着時,臉上的笑容就沒耷拉下去過,一直拿着手機發信息,兩個拇指仿佛要在屏幕上飛起來了。
手機貼了防窺膜,王叔看不見內容。
“政總,到了。”王叔小聲提醒他。
政宗實又弄了一會兒手機,這才抽離出來,表情又恢複如常,仿佛路人一下子都欠了他八百萬。
川劇變臉,王叔算是長見識了。
在居酒屋的包廂裏見到克洛伊,克洛伊和多年前沒什麽區別,波浪卷發,紅唇一抿,嗓音細而高:“一個人來的?”
“一個人。”政宗實笑說。
“那就好,昨天聽你說要帶助理,我都不想來!”
談笑間,劉有為推門而入。
三個人有說有笑地吃了四十多分鐘的料理,主要聽克洛伊講在美國這些年的工作生活,吃得差不多了,她感慨幾句家鄉變化之大,便開了一瓶燒酒,給兩個人倒滿,“四十五度的,不過分吧。”
劉有為笑盈盈地仰頭悶了,爽得咂舌,政宗實腹诽他不長記性,淺淺嘗了一小口。
克洛伊提到了澳門賭場,“這個賭場的燈飾呢,我本來是想直接去南方找企業做的,有幾個很出名的LED品牌在廣東,但是我很仗義吧?有什麽好活兒還是先想着你了啊,宗實。”
“說來很巧,廣東那邊我也認得不少企業。”
政宗實的母親政榕月,以前就是南方海島姑娘,在大灣區發了家,又一路北上,現在是養老了,祖上的家業由政家的女性親友繼承。
“靠譜。”克洛伊敬他一杯酒,督促他喝完杯中的,又給他滿上了一小樽。
兩個人交流着生意場上的事兒,克洛伊大致描述賭場的負責人希望做什麽樣的燈球和大屏,“畢竟賭場嘛,富麗堂皇是最好的咯,但是也要智能化,屏幕可以實時滾動的。”
她說着,突然聽見席間傳來一聲重重的嘆息。
“怎麽沒人看着你,喝這麽多了?”克洛伊驚呼,一把扶住他,“我又可以騙老劉錢了!”
“老朋友聚會,嘆氣做什麽。”政宗實問。
劉有為沉默着給自己倒了半杯燒酒,“……聽見克洛伊講賭場,最近我正愁一件事呢,也和賭場有關。”
二人示意劉有為講下去,劉有為嗓音沙啞,道:“你們還記不記得秦岩軍?”
克洛伊沒有反應過來,眨了眨眼,政宗實點頭說記得。居酒屋內有點熱,他解開了一顆領口的扣子,“很久沒他消息了,以前我剛成立公司的時候,邱學豐就是跟着他搞走私。”
秦岩軍比他們的年齡都要大上一輪,當年邱學豐認他做師傅,學生意學門道,誰知道秦岩軍并非善茬,背後又有不為人知的勢力。
政宗實要保全公司,只能斬斷邱學豐,因此一事徹底和秦岩軍為敵,但是秦岩軍沒過幾年突然洗白幹起正經買賣,而後結婚生子,生意場上漸漸沒了他的消息。
聽政宗實提起邱學豐時的語調都往下墜了,劉有為知道他想起了昔日的糟心事,按了按他的手背,安慰他:“邱學豐假釋的申請我幫你催了,他們說材料絕對合格,明年二月中旬肯定可以放了,日子都定了,就在小語生日那天。”
“甭提他了。”政宗實扯了扯嘴角,啜一口酒,“講一下秦岩軍。”
“哎,也不是什麽大事,你們也知道,我親侄女是警察,她跟我抱怨,局裏正在查一樁線上賭博的案子,始終沒有頭緒。”
劉有為撐着頭,醉意已經慢慢上來了,“只知道那可能是秦岩軍以前建立的賭博網頁,她問起我秦岩軍,我才想到他。
“本來秦岩軍洗白後關停了很久,至少十年,不知道為什麽又開了,而且根本搜不到IP,甚至不是哪個國外的,不停地跳動,沒有具體。
“關鍵是秦岩軍本人兩個月前去東南亞了,天高皇帝遠,找也找不到,再一查,姓秦的早就是泰國戶口,連國內的婚都離了,又娶了個越南的女人。”
劉有為講完,愁眉苦臉地趴下休息,克洛伊和政宗實面面相觑,也沒了談天說地的雅致。
克洛伊扶着劉有為,把他送上代駕車,政宗實結了賬,在門口和克洛伊賞了一會兒雪。
這夜雪不大,輕盈地飛着,居酒屋在很安靜的城郊,一大片園林裏,門口的池間水結成了冰,竹林葉子落光了,光禿禿一片,冬季的園林十分荒蕪。
克洛伊遞了一根煙給政宗實,政宗實沒有接。
克洛伊:“咋的,戒了啊?”
“很早就不抽了。”
克洛伊豎着拇指,手掌遮了遮風,點燃香煙,“算你行!诶聊這麽久,還沒問呢,有對象沒?你那假兒子應該也二十歲了吧?差不多可以丢回去給邱學豐了,看着多煩人呢。”
“你這話說的像是把孩子當挂件……”政宗實低低地笑起來,克洛伊反問他:“不然能怎麽辦?還養出感情了啊?不是親生的一輩子養不親,政宗實。”
“畢竟二十年了,有時候想起龐麗,還是覺得對不起她。”政宗實不否認,他聞到了香煙的氣息,瞥一眼克洛伊,回答她第一個問題,“對象有,剛談,昨天的事。”
克洛伊咬着煙,兩只手一并豎起來大拇指:“難怪爽約……你別笑了,我現在看見你犯惡心,咋還春心蕩漾的呢。”
政宗實不響,收了收笑容,眼裏的笑意卻是散不去的,靜靜地望着天上的飄雪。
“你那假兒子知道嗎?他假爹突然給他搞了個假後……娘?後爹?诶你之前也談過一個吧。”
政宗實是同性戀的事情,劉有為不知情,朋友裏只有遠在美國的克洛伊知道,克洛伊也是憑借敏銳的嗅覺逼問出來的。
不讓劉有為知道,一是怕他接受不了,二是來往太近,涉及利害過多,擔心劉有為被人套話。
政宗實還沒有在金融商業圈做一個性取向透明人的打算。
“別瞎講。”政宗實平靜地說,“他會知道的。”
克洛伊眯着眼,不适應政宗實這副思春又賢惠的樣子,問:“長啥樣啊,給我瞅瞅。”
沒想到政宗實倒是很大方,從手機裏翻了很久,調出一張騰躍俱樂部的球員大合照,雙指點擊放大,克洛伊先是看見了政語那張熟悉的臉,長大了不少,再看見政宗實食指點了一下政語旁邊的男生。
唇紅齒白,滿面朝氣,瞧着年紀不過二十出頭,和他兒子一般大。
緘默良久,克洛伊嘴裏的煙落下長長一截煙灰。
政宗實果然聽見克洛伊在寂靜的園林裏朝他破口大罵,驚呼:“姓政的你還做不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