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縱然是這麽說着,羊咲還是下不了狠心。
到底才十七歲,看起來又瘦又蒼白……雖然打扮得流裏流氣的。
羊咲沒有拒絕秦巧每天早上被阿姨送來他家,深夜又被接走。
當然他也沒有時間天天給秦巧做飯吃,而他家附近極其荒蕪,外賣又貴又難吃,秦巧一天到晚都在吃泡面零食。
羊咲看不下去,提議說如果她樂意的話,讓她自己乘公交來騰躍公寓,他中午和晚上會多從食堂打一份飯,送去公寓,她吃完晚飯,再自己乘公交回郊區,等她媽媽來接。
令他意外的是,秦巧沒有給他添過亂子,吃完飯把碗洗得幹幹淨淨,臨走時床單鋪整齊,桌面的零食包裝袋都會收拾帶走。
天黑下來,秦巧像前幾天那樣,把洗幹淨的碗放在桌上晾幹,椅子推入桌底,檢查好房間,一切整齊,抱着一垃圾袋吃空的零食,打開門,迎面撞上一個身型高大的男人。
“你是誰?”秦巧淡然擡頭,男人于她而言太高了,羊咲哥哥對她來說已經很高了,但是這個一身毛呢大衣的男人就像一面城牆。
她往後退了兩步,看清楚男人的樣貌,和他腳邊堆疊的兩個紙箱。
“這裏是羊咲的房間。”
他說話聲音低啞,又很理所應當,有一點威脅的意思。
秦巧微微蹙眉,“你找哥哥?哥哥不會那麽早回來,我先走了,讓一讓。”她懶洋洋擺着手,示意政宗實讓路。
“等一下。”政宗實沒有讓開,從口袋裏摸了摸,口袋裏空空的,他又伸手掏了一下夾層的內袋,拿出來一顆包裝精美的巧克力。
這是他之前在法國買回來的,味道很好,随身攜帶,偶爾在外面餓了就會吃上一顆。
“叔叔身上只有這麽點了,”政宗實收起嚴肅的神情,露出和藹的笑容,“喜歡的話明天再給你帶一些,還有什麽愛吃的零食?”
秦巧疑惑地收下巧克力,拆開包裝塞入嘴裏,比糖精味極重的巧克力好吃很多,她眼睛亮了亮,把包裝丢入垃圾袋中。
垃圾袋裏果然都是零食空袋,政宗實了然,他沒有看錯。
“謝了。”她認真思考道,“薯片和無骨鳳爪,都好吃,最近喜歡話梅。”
政宗實應下,“羊咲之前沒和我提過他有妹妹。”
事實上,他最開始也查過,羊咲家裏只有他一個小孩。
“哦,那你是他什麽人?”
“……投資商。”政宗實沒有着急追問,随口一提,“送點東西來。”
“哦。”秦巧不懂這些,嚼着巧克力,下巴沖着兩個紙箱一揚,吩咐,“東西搬進來。”
秦巧站在門口,等政宗實把東西搬入屋內,她沒有離開的意思,木頭一樣,定定地望着他。
“搬完就走吧。”秦巧仍然防備地拉住門把手,“哥哥晚一點會回來,我會跟他說。”
政宗實只好出了門,在秦巧的注視監督下,乘電梯離開。
半個小時後,羊咲回到公寓,一開門見秦巧還沒走,站在桌旁,直愣愣地盯住桌上兩個紙箱。
“哥哥。”秦巧開始喊羊咲哥哥,羊咲起初沒習慣,叫的次數多了,羊咲幻覺真有這麽一個妹妹,與自己截然不同的妹妹。
秦巧的手放在紙箱上,“你的投資商給你帶了兩箱蛋白粉。”
秦巧研究了一會兒紙箱上的标簽,查詢過後,方知是運動員專用補品。
羊咲費解,湊上去看,“我哪來的投資商?”
“一個男人,比你高,這麽寬。”秦巧面無表情,兩手比劃着,陳述道,“年齡不大,三十?”
羊咲一怔,秦巧看着他,哥哥把兩箱東西又搬起來,放回了門腳邊,他拍掉手上的灰塵,叮囑秦巧:“下次還碰見他的話,還回去,我用不上。”
“哦。”秦巧露出遺憾的表情,她的零食也許也拿不到了。
不過,連續幾天,秦巧都沒有見到投資商,兩箱蛋白粉在房門口吃灰,秦巧日日路過,瞥一眼腳邊的蛋白粉,心裏直道可惜,找着時間挂在網上二手賣掉了。
一共四罐賣了小兩千,秦巧都不知道這個東西這麽值錢,高興了好一陣,想着攢起來可以買一大堆零嘴,還可以幹點別的。
-
十二月的第二個周末,氣溫詭異地回升了一點,天氣很晴朗,沒有雲,蔚藍一片。
騰躍俱樂部剛在主場比完一場淘汰賽,十六強裏各個人中豪傑,騰躍踢得很辛苦,最後是一比一平,第二場決勝負,至關重要,最近訓練強度又加大了。
別說是羊咲,政語都有點吃不消,訓練之餘,更衣室裏的歡聲笑語都少了許多,氣氛沉悶,沒有人想說話,各自換着衣服,教練突然進了來。
不是黃教練,而是教練組委員長,委員長素日不茍言笑,現在也是一臉肅穆,兩手一背,咳嗽示意。
大家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令本就興致缺缺的隊員一下子變得死氣沉沉,誰都沒敢大聲喘氣。
羊咲聽見何栎在他身邊低低地哀嘆着。
“宣布一則消息。”他鷹一般的目光巡視一周,大聲地念着手機內容,“經高層管理投資決定,餐廳供應時間更改,由原來的早上八點到九點,晚上五點到七點,改為早上六點到九點,晚上五點到十點。
“同時新增幾個臨時窗口,每天都會有牛奶水果發放,自行領取。訓練得很晚的隊員,都可以去餐廳用餐,少去吃外賣快餐,明白了嗎?”
委員長離開後,更衣室裏難得熱鬧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地讨論騰躍這個小破俱樂部什麽時候又有錢了。
雖然之前的待遇尚可,但俱樂部的餐廳的确有好多年沒更新了,供應餐幾年如一日,畢竟大部分人除了中午,不會在餐廳吃飯。
羊咲很快換好衣服,政語何栎都在一旁,但誰也沒吭聲。
他和政語的關系似有微妙的變化,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的,政語除了訓練時說幾句必要的話,其他時候都緘默得可怕,拒人于千裏之外,一得空就抱着手機搗鼓。
私下頂多和羊咲眼神碰一碰,意思意思打個招呼。
何栎都很少和他閑聊了,羊咲猜應該是政宗實也找他談過話了。
想到政宗實,羊咲對着儲物櫃裏的保溫杯發呆。
保溫杯的溫度顯示為四十度,宜飲用。
何栎無法忍受三人之間詭谲的氣氛,拍了一把政語的肩膀,啧啧道:“大少爺別喪着個臉了,政叔叔為了你給俱樂部投了多少錢,這回翻修又是一筆巨款了,如果騰躍是個直播間,叔叔就是榜一大哥了。”
政語顯然不知情,收起手機,微微張嘴,“哈?”
“啊什麽?你不知道嗎。”何栎也愣了一下,瞧了瞧羊咲,又看回政語,輕輕嘟哝,“怎麽父愛沉默如山啊……”
“你別亂造謠,管理層這麽多人,我爸只是其中一個投資商而已。”
“是啊,所以他投資啊,這次餐廳更新和過段時間的道路路牌翻修都是叔叔個人出資的,只不過冠的集體名義,想低調一點吧……不然有些摳搜的高層哪裏會同意集資在這種地方花錢?不如買個優秀的後衛回來。”何栎了然于心、十分确切道,“我媽親口告訴我的,我騙你幹嘛。”
“哐當”一聲,一只保溫杯落在地上,彼時,政語翻了個白眼,肩上的毛巾随手甩在椅子上,“我又不在這裏吃飯,他投不投錢關我屁事。”
羊咲彎腰去撿保溫杯,保溫杯滾到了近處,政語的鞋邊,兩個人的手指接觸了一下。
政語先握到,他把保溫杯還給羊咲,拾目盯了他幾秒,羊咲欲抽回水杯,可政語握得有點緊,保溫杯前後晃了一下。
“政語?”
政語沒有松手,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若有所思打量了羊咲良久。
把羊咲拉到了更衣室外,四下沒有人。
正好羊咲也想找機會和政語談談。
政語爽快地先開口了:“你不喜歡我吧?羊咲。”
羊咲“嗯”了聲,政語輕輕彎唇,“你還真夠坦率的,但是我挺喜歡你的,你人不錯,也不愛來事兒,除了……過段時間,有個藝術作品展,我們學校辦的。”
羊咲沒吭聲,琢磨着政語那一句“除了”是什麽,只見政語低下頭,鞋子壓在一只足球上,足球彈了彈,他沉聲說,“我有個禮物送你,或者說你就當陪我逛逛,之後就不煩你了,還能當朋友吧。”
羊咲微微颔首,認命地說:“能。”
他已經料到了,政宗實不會讓政語繼續和他來往。
他沒有拒絕政語的邀請,條件很誘人,政語說再不煩他了,可也很痛苦,痛苦的因素固然不是政語——以後估計也沒什麽機會再去政宗實家裏吃飯聊天。
提起政宗實,羊咲只想躲。
也許那天給叔叔給他送蛋白粉,或者半夜的幾個電話,都是想找機會和他談一談。
羊咲後來又問過幾次秦巧,那個“投資商”還有沒有來找他,秦巧統統搖頭,說沒有再見過。
沒有見過也好,羊咲沒有勇氣直面殘忍,他一點戀愛經驗都沒有,卻在同一個人那兒失戀了無數次。